第55章 良家子
此时此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李云生开口,打破暗巷中诡异的静谧。
“我虽说要帮你,但你刚才说的话,并不值得我完全相信,更何况——”
他有意地看向一旁的黑衣少年。
“更何况,还是从一个陌生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你俩联合把我骗到此处,想来是要试探我是否会救她,但试探,本就是不信任的表现。”
“你们不信我,我自然也不会信你们。”
赵江仙松了一口气,信任的问题对她而言都是小事,李云生愿意冒着未知的危险,冲进暗巷救她,这就很好了。
信任可以慢慢培养,机会却不容错过。
李云生继续开口,说出他知道的信息:
“赵申明白天找过我,他跟我说,他娘是因难产而死,也就是赵家大妇。”
他后退两步,冷眼注视两人,手已经悄然搭在腰间刀鞘上,“也就是说,你们二人之间,至少有一个在撒谎。”
赵江仙被他的眼神盯得背后发毛,她忽然想到:如果撒谎的是自己,那柄横刀绝不会念及一丝情谊。
黑衣少年伸手,将她和李云生二人隔开,面对李云生,眼神坚毅。
二人对视许久,李云生身上的煞气愈发浓厚,甚至到了少年不得不咬紧牙关,克制自己忍不住撒腿逃跑的程度。
“嘿。”
李云生忽然一笑,将手放下,煞气倏然收敛,“小子,你叫什么?”
这少年不过是个普通人,怕是连刀都拿不稳,却能为了赵江仙,硬生生拦在他面前。
就冲这份勇气,少年就不是一个撒谎的人。
少年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额头大颗大颗地滴落着汗水,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分外苍白。
他抬头看了眼李云生,长舒一口气,道:“纪阳明。”
“行,纪阳明。”
李云生点头道:“她要寻求她母亲死亡的真相,那你呢?当个好人?”
纪阳明微微偏头,眼神闪烁,犹豫片刻,摇了摇头,言语间带着一丝不甘,“我娘也死在那次事件中,我要弄清楚,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了她。”
“她只是个普通的产婆,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却还是要被那些人灭口,我要当面问他们,为什么。”
李云生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嗤笑道:“这是需要力量的,瞧你这身子骨,杀鸡都费劲,你有什么资格走到那些人面前?”
纪阳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跪下来,道:“求你,帮帮我。”
李云生伸出一只手把他扶起,淡淡道:“我可以帮你一次,不能帮你一辈子,以后的路怎么走,由你自己决定。”
他看向赵江仙,问道:“那么,我们的计划呢?”
赵江仙在脑中梳理了一遍,脸上再次洋溢出甜美的笑容:“先跟我来,我们先去找一个人。”
李云生叫上李义成,四人一路在暗巷中穿行,一直走到城南。
这里是贫民窟,不似城中央那般张灯结彩,两侧的房屋残破不堪,街上到处都是屎尿,和以此为食的蟑螂老鼠。
鼻腔里泛着难闻的恶臭,某间屋子里,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被赤裸上身的男人拽着头发拖出来,男人欲要施暴,被伸张正义的李义成一个肘击打在后脑勺。
男人倒在女人怀里,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眼神麻木地推开男人,动作机械地走回屋子,只有在扫视到四人身上的衣着时,眼里的光才会稍微跳动两下,又很快消失不见。
每走两步,就能看见身上爬满了蛆虫和蟑螂的尸骨,一些人家躲在昏暗残破的屋子里,透过由两块木片组成,几无遮挡作用的门板,用一双散发着幽光的眼睛看向一行人。
他们四人的衣着,相比于这个贫民窟,过于耀眼了。
这种地方,寻常人家只会敬而远之,是万万不敢擅自进入的。
好在有李云生在,旁边还有一个身怀战力的李义成,赵江仙一颗忐忑的心安稳了不少。
自然有色胆包天的,不管不顾冲上来撕扯她,却被李义成两拳打翻,倒在地上哀嚎不已,看起来不躺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成了。
李云生眸光低垂,轻声吩咐道:“给他个痛快吧。”
躺十天半个月,对于流浪汉而言,无疑宣判了死刑。
“哎。”
身后的流浪汉很快停止了哀嚎,赵江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有了流浪汉的前车之鉴,旁的包藏祸心的家伙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似野狗等待狩猎的时机,又似老鼠窥探外面的天空。
一行人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了脚步,这户人家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同样的破旧,同样的无法遮蔽风雨。
赵江仙十分礼貌地站在门外,伸出手指,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腐朽的门板。
“笃笃笃——”
门板发出闷响。
没有动静。
她耐心地等待片刻,见依旧没人出来,又敲响门板。
“笃笃笃——”
这一次,一道人影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是个女人。
披头散发,满身抓痕,身上仅有两根布条遮住关键部位,一双眼睛谨慎地盯着四人。
最关键的是,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女人的脸上,先是浮现出见到生人的惶恐,想向后退去,纪阳明很快把自己的脸露在最前面。
见到是他,女人这才放松下来,一句话没说,径自回头走向黑暗。
纪阳明推开门板,回头道:“进来吧。”
女人家里很简陋,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如果由树枝和稻草堆积出来的方块可以称之为床的话。
女人谁也没问,自顾自地坐在床上,摇头晃脑,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眼神只有看向怀里孩子的时候,才会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
“这是?”
李云生问道。
赵江仙抱着双臂,撇了撇嘴,“我那兄长干的好事。”
“赵申明?”
那人虽然有另一面,但至少目前为止,并未当着他的面表现出任何负面状态,他潜意识依旧觉得赵申明是个谦逊君子。
不过,如今可能要颠覆认知了。
纪阳明补充道:“这女人唤作春娘,以前是良家子,因相貌出色被赵申明看中,悄悄将她养在府外小院中。”
好一个金屋藏娇。
李云生暗道一声。
“但赵申明一直没给她名分,后来女人怀了孕,赵申明眼见瞒不住了,索性跟她摊牌,自己不可能娶她。”
“这女人一时难以接受,自己的情郎居然会骗她,满心绝望地回了娘家,娘家人见她未婚先孕,也狠心抛弃了她,女人受不了打击,就此得了失心疯。”
“她去年想要投河的时候,恰好被我看到,顺手把她救下来了。”
“嘿,要不是我娘是产婆,教过我几手接生的手法,她和她孩子估计都性命难保。”
女人原本正给怀中孩儿唱着歌谣,在听到“赵申明”三个字后,神色忽然变得癫狂,先是疯狂用指甲抓自己的皮肤,还觉得不够解气,又举起怀中的婴儿,“啊”地怒吼一声,想要将其掼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