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崩
三人完成接力的那一刻,那被无视的肉身佛同样开始动作。
老僧双掌微微分开,然后再度合十。
紧跟着,身披的袈裟一抖,无数金丝红线开始缠裹身外的金钟罩,颜色渐渐变得鲜艳、浓郁,如一条条活物小蛇,在经文中不断游走,极其诡异!
那口大钟的光芒也再胜先前一筹,将夜幕曳得如同红光照耀下的白昼。
许宁表情沉静,试图找出弱点。
按照姜白鹿的说法,要一次破开两重金身壁垒。
听起来,似乎挺难的。
端详的功夫,那老僧竟是迈开步伐,反朝许宁走了过来。
步伐从慢到快。
越发迅捷。
变成了一口会移动的大钟!
近前几步后,整口金钟甚至以一种斜撞的方式,猛地“顶”了过来。
观战的姜白鹿大惊失色——这是佛门金钟罩最坚硬、最无懈可击的攻击手段!
金钟罩之铁头功!
还是一颗......金色的光头!
看着那颗金灿灿的光洁卤蛋,许宁想偷师的心思一下子变淡了许多。
如果说变强的代价是变秃的话......
那还是算了吧。
他十分珍惜现在有头发的时光。
面对来势汹汹的铁头功,许宁没有选择出刀或是用拳头——刚才姜白鹿宫七两人的出手就证明,这样的招式并不管用。
只能崩出几道好看的火光。
所以许宁在深思熟虑过后,谨慎的选择了他目前最拿手的手段。
他抬起了一只手。
做了一个拳桩的起手式。
然后就不再动作。
不光姜白鹿和宫七对此很纳闷,就连窗纸后的几双眼睛,见此也不禁流露出疑惑。
这是要做什么?
赤手空拳就想破开那口大钟?
真的假的......
姜白鹿和宫七虽然有些怀疑,但许宁从未让人失望过,所以她们识趣的选择了闭嘴、相信、观望。
房门后的几双眼睛则齐刷刷眨了眨,担忧、倾慕、翻白眼等情绪皆有。
而许宁只是平举一手,在那口金钟爆发出万丈金光,轰然移动到身前时。
屈指。
弹落。
飒!
指尖掸出骤压,风倾雨斜。
就连那盛放的金光和无数猩红游蛇,都在这股恐怖的气势下停滞不动。
金钟罩内的僧人,那双明明空无一物深深凹陷进去的黑色眼窝,也都离奇瞪大了些许。
似乎是被吓出灵智了。
这一招是......
拳法?
还是指法?
大慈恩寺老主持的一指捻灵?
还是武当山老道的二指断江?!
其中蕴藉的真气明明不高深,却偏偏能给人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这弹指的刹那,竟让他回想起了自己还没有成为邪恶肉身傀儡的时光。
那时,他还是个小沙弥。每天和师兄一起挑水劈柴,快乐地敲木鱼......
一个和尚挑水吃。
两个和尚抬水吃。
三个和尚没水吃——因为有两个被塞进水缸里了。
直到封缸的最后一刻,他才看清那个伪装成和尚的江湖老头的伪善面孔......
铛!
指尖叩击大钟。
一道浑厚且禅性十足的钟音在雨幕下荡开。
半空中下落的无数雨珠齐齐停滞、悬空,细密水珠被震得轻轻战栗,而后迅猛炸裂开来!
四分五散,炸成一朵朵水花。
一股热浪从那老僧双足起始,朝四周浑然倾散!整个院落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也轰然下沉、龟裂。
那口金刚不坏金钟罩,竟脆如瓦片,在弹指间碎成无数金光琉璃。
袈裟上面的猩红丝线也彻底湮灭。
没能留下一丝丝踪迹。
唯有钟声在黑夜下回荡了许久。
那老僧虽然还站在原地,但身上金光不盛,所谓的龙象体魄也如同纸糊——那颗光洁、金灿灿的光头的额头正中间,被轻而易举弹出了一个碗大的凹坑。
老僧合十的双掌松开、垂下。
虽没倒地,但脖子一歪,彻底没了生气。
或者说,一具傀儡本就不该有生息。
许宁收回手,表情很疑惑。
手感......很脆实。
轻轻一碰就碎掉了。
这金钟罩,好像也不是太硬的样子?
一指过后,风雨皆停。
没了金光,小院被重新笼入黑夜,只剩几盏灯笼孜孜不倦照耀着。檐下雨水一颗颗滴落,串联成一道银帘。
院内沉寂了许久。
半晌。
“你刚刚那是......什么招式?”
姜白鹿才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忍不住打破沉默。
她将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的心情压了回去,又问:“威力这么大......看起来好像也是某种崩拳路数?”
宫七也露出求知若渴的神色。
许宁刚才那一招的抬手势,竟然有几分她宫家八极崩拳法的影子!可以说是形似五六,神似七八。
就是不知道加了些什么新的手段。
“算是吧。”
果然,许宁点了点头。
刚才那一招,的确是他从宫七拳法里获得的灵感。
“算是崩拳招式里的某种......”
许宁沉吟片刻,道:“脑瓜崩。”
......
“脑瓜崩......”
这三个字一出,姜白鹿承认,她有些绷不住了。
回望自己的习武生涯,多少也算是一个天资卓绝的才女。
哪怕是在人才济济的长安,她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南衙绣衣使位置,再以小宗师境界闯入些许声名。
白鹿惊鸿,可绝不是说说而已。
那是一剑名动长安,实打实的荣誉。
可自从来到小小的六侠镇,她就被同一个人多次打击自尊心。
许宁要是用正儿八经的手段一招降敌也就罢了,她绝不会生出什么嫉妒之心。偏偏拿个这种无厘头的招式,还轻而易举地击碎了佛门大金钟罩......
这让使出浑身解数依旧只能干瞪眼的她,如何自处?
姜白鹿瘪了瘪嘴。
委屈。
她平生头一次感觉到了一股名为嫉妒的情绪,翻涌上心头。
压都压不回去。
六侠镇的水太深了。
她想回长安......
宫七听到什么“脑瓜崩”,倒是没有姜白鹿那种凌乱的、支离破碎的感触。
她只是觉得,许公子怎么这么厉害?
到底怎么练的呀?
少女的从来都心思藏不住,有什么问什么。于是宫七踮着脚上前,问七问八。
得到的答案是——坚持修行就好了。
努力,就一定会变强的。
听到这几句话,姜白鹿和宫七都忍不住淡淡笑了起来。
听听。
多么大道至简的武学理论啊......
还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