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向即所向
等纪妄化愤懑为动力,连跨四阶为一步,全力赶上山时,时暮正坐在寺外的香茗轩悠然等着。
一见纪妄竟然傻愣愣地跑着上来,站在最后一个石阶上匀气,嫌弃的神情肉眼可见。
“你玩我?”纪妄气势汹汹地想索要说法。
害得他白白担心……不呸,担心不了一点,他只是生怕自己的阁主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让人闲言实力上永远被时暮压一头。
时暮似乎也没想到这人竟然被自己养傻到这地步,一向平淡的脸上不可置信。
“我教你阴阳阁的功夫是教着玩的?”
纪妄瞠目结舌,功法还能这样用?
“那……你也不能……说都不说一声啊,害我白等……”
时暮可不惯着,要惯早在孩子小时候就惯了。
“嗯,所以我也在山顶等你。”
纪妄再次语哽,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这样熟悉的,从头到尾被压制得死死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他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儿蓄意报复啊。
纪妄欲言又止,欲止却不甘心,他并不想要无理取闹,但是确实深觉憋屈。
茶馆里坐久了,怕耽搁时辰,时暮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顺着浅薄的记忆轻车熟路朝寺里走去。
刚进门就有小僧上前合掌施礼: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玄真师叔已等候多时,两位请随我来。”
时暮纤长浓密的乌睫下,一抹亮光一闪而过。
隔着几步远的纪妄也听清了,几个阔步与时暮齐肩。
这个玄真大师,有两把刷子啊……
“有劳小师父。”
时暮微微颔首致谢,灵魂深处的抗拒让他无法祈首虔诚,但该有的尊重也绝对不会少。
纪妄自然也跟着颔首示意。
两人跟着小僧环环绕绕,慕名而来的香客踪迹也随之减少。
终于,在拐了好几个弯后,他们来到了一栋竹木禅房院外。
“师叔已在院内,两位请便。”
说着,小僧再次合掌,轻退两步就转身离开了。
这么神秘?
纪妄侧目,身边人精致白皙的脸上风平浪静,看不出其他。
少顷,结满乌密睫毛的眼帘微抬,时暮像回过神般凝眸展望,院内的凉亭香气袅袅,依稀可见人影,周围一片安宁。
察觉出什么,时暮目光一滞,擦得一尘不染的鞋极轻极慢往里移动,生怕扰了沉睡于此的一花一草。
纪妄注意到了异常,自觉跟上的同时频频侧目,疑惑也只能暂且存于肚下。
时机和场合不对。
而且,时暮瞒着的事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问了也是白费口舌。
亭子里静坐的一长白胡子老僧在他们自觉坐下时,开了阖着的眼。
“来了。”
是想象中清晰贯耳,又缥缈高深的声音。
“大师。”看时暮又在失神,纪妄连忙回应。
正欲掏出包中的锁灵囊,就被洞察般止住:
“结果既定,又何必强求。”
纪妄没有听出这话暗指的另一个意味,只当是白濯晏的结局毫无转机。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这也太可惜了。
那人可是仅用前世光阴就拥有了别人轮回十世都不可能累积到的功德啊……
“结果如何,施主应当是最清楚的不是吗?”玄真神情淡若地道出事实,脑中翻越着几年前那人展示在眼前的画面。
玄阳,确是可惜了……
玄阳本名白濯晏,对于他的事情,玄真知道的其实不多……
回想起第一次相见,是散发着孤寂气息的他被眸子燃烧的最后一缕希望支撑着来到了明台寺。
没人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只知他硬斩红尘皈依佛门后,四处济弱扶贫,架桥修路,在自己名下的企业替女性、孩童、老人建立相对应的帮扶机构,时不时出现在为和平做贡献的任何地方……
他做的也许比呈现在世人眼前的多得多。
多到让他用自己的功德换了一个人的重生,哪怕代价是永不入轮回。
明明不需要重生,他们也能于来世结缘,却固执要给那人一个无憾的今生。
后来,玄真和其他师兄弟知道了那人的名字——刘妍。
哎,可怜天下有情人,奈何风向即所向,兜挡也拦不住,改不动呐。
刚知道这事的时候,玄真年岁还小,不明白爱情怎么让人这般失智,现在用功德换取接受了前世记忆,两世相融思索,也依旧迷惑。
他们的爱无归期,值与不值,这其中丝丝缕缕又怎么是以凡人之力能改变的呢?
若是那刘妍能有大机遇,借这因果运作,或许能有一线转机,否则凭明台寺之力根本撼动不了他们的果。
可这又谈何容易啊……
时隔两世,玄明的叹息声依旧不绝。
“他在哪?”
两人正沉浸于命运的无常,就被猝不及防响起的声音打断。
纪妄连忙寻声扭头,时暮正猩红着眼尾紧盯玄真,素来冷白的皮肤也因克制着的情绪染上绯色。
执着于答案,时暮没有错过玄真脸上的任何表情,一字一句顿住:
“你—知—到—我—说—的—谁,他—在—哪?”
纪妄从未见过这样的时暮,像被狂风骤雨淋打破碎后,伸出满身尖锐棘刺的墨色玫瑰,也像磨着爪子杀气难掩的洁白缅因。
“你们缘分已尽,施主与阴阳阁相捆,又怎会不知?何必苦苦强求。”
玄真不欲多说,理一下衣袖泡起茶来。
在把泡好的茶水放到时暮面前时,又补了一句:
“月有圆缺,事有得失,施主自当珍重,早日做下决定为自己谋足时间呐。”
在一边听得稀里糊涂的纪妄闻言,蓦地抬头。
什么意思?时暮怎么了?
可惜玄真没有解释的意思,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见时暮神情恢复自然后就谢了客。
又一次站在门口的时候,纪妄还是想不通。
“那个玄真大师什么意思啊,你怎么了吗?”
难得以开玩笑的口吻和纪妄说话,时暮却丢下了更让纪妄想不开的一句话。
“别管他胡扯瞎掰,他就是一个故作高深的糟老头子。”
被留在原地的纪妄:……
这人进这院后不正常,出来怎么更加时常了?
疑惑之外,纪妄品出了自己内心藏得更深的失落。
明明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对时暮的事情居然还是一无所知。
就像被绑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可是,他们……明明该是亲人一般的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