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当下即是永恒
鬼卒们竟直接将夭冬阳和白泽“裹挟”带去了哀牢山山脚下,还未来得及道谢,一眨眼的功夫就离去了。
夭冬阳远远地就看到山脉断背处自云雾间倾泻而下的大瀑布,雄奇壮丽,宛若自天上流淌而来,她忍不住想到“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古人果然是吃的很好,也是长了嘴,有脑子的。
在大自然之中,她是那样的渺小。
即使有美景在眼前,她也不敢对接下来的行程表示乐观。
哀牢山,彝语意思里是“虎豹出没的地方”,云南当地人称其为“死亡森林”。这里多处无人区、一日四季、路况复杂,当地人认为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而她和白泽,接下来就要在这里寻找不知道遗落在哪里的上古神器“灵回剑”。偌大的群山,山脉绵延近五百公里,无数茂密的植被、溪流与湖泊潭水,更不要提这座山脉群还滋养着很多知名的、不知名的、知道的、不知道的、大大小小的野兽。
面对这座具有两亿年历史的原始森林,兽身的夭冬阳看到了地磁的强烈波动,如冲击波般重重地从内而外扩散开来。于地府时,遇见的全是鬼,因此多为灰色、黑色的磁场,看习惯后,夭冬阳习以为常,以致于忘记了自己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世间生灵的磁场色彩。眼前这片烟雾笼罩的“多彩仙境”点醒了她。
虽只在地府七日,但发生了太多奇幻丰富的经历,且七日日夜无休,她走了太多的路,见了太多的鬼,大脑里摄入了太多的新知识,竟感觉短短七日像一个月般漫长。
夭冬阳满怀着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和白泽讨论道:“我们...就这么直接进去?”
“自是不能。须问路而行。”白泽故弄玄虚道。
“你且用力跺地三次,每跺一次,即诵‘急急如律令,土地公快快显灵’。”
已经见识了这么多事情,夭冬阳早已对白泽言出必随。她一字不落地遵循着白泽的指挥,刚使劲跺地第一下,就已经惊飞了无数林中的鸟,还有的鸟儿因受到惊吓,突然飞起互相撞到一起,又在半空中抖落了几下翅膀,晕乎乎忽高忽低摇晃着飞远了。
跺地三次过后,竟真有个身高约一米的土黄色磁场罩身的精神老头自地下钻出,头戴大地色贝雷帽,身穿一套棕黄色的中山装,脚踩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站定在地面,他抬手抖落了帽子和肩头的土,恭敬地对白泽的兽身——夭冬阳行拱手礼,询问道:“不晓得呢个白泽神兽今儿天喊我出来是整哪样事儿嘛。”
土地公一开口就是一股地道的云南方言味,不愧是当地的土地公。
夭冬阳已厌倦了解释和白泽灵魂互换的现状,便并未再解释,模仿白泽缓慢而深沉的口吻直接说道:“咳咳,吾欲往哀牢山,寻求灵回剑,汝知其今在何方乎?”
一旁的白泽没忍住哼笑了一声,心想这个人类小妮子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竟都开始冒充起他来了。
土地公闻言认真思考了一会,说道:“想哈以前么,差不多有四千多年喽,你也曾经在哀牢山里头苦逼巴拉地找那把灵回剑。那宝剑难求得很呐,可你当时憨不愣登嘞,认不得它有多金贵,也没当回事儿好好儿珍视。今儿天又是咋个回事儿嘛,咋个又跑起来找它喽。”
夭冬阳忍不住笑着土地公接地气的话,他说白泽“憨不愣登”,可真的是太好笑了。
笑完她终于反应了过来,白泽竟四千多年前就拥有过灵回剑,他却不知道珍惜给搞丢了?
夭冬阳瞳孔地震地扭头望向一旁人身的白泽。
“然也,然也,只怪白泽当时年少轻狂,未识宝剑之珍贵,致使错失良机。今日重寻,亦属因缘际会,命中注定。往昔之失,今何足道,他唯愿此番能得偿所愿。”
听到“人类女子”白泽的回答,土地公先是惊讶,而后是漫长地如静止般的沉思,他半眯着眼,来回地瞥着夭冬阳和白泽。
他早就觉得白泽和人类站在一起,怪里古气嘞,怎地这人类女娃娃,居然还晓得白泽的往世?
“你这小姑娘是哪个嘛?你跟白泽是啥子关系哟?”
“我乃白泽之故人也。”白泽不知怎么竟露出一丝小骄傲般说道。
故人。
他把我当做是故人。
夭冬阳的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恍惚记起了还在黄帝身旁服侍的岁月,那个时候,白泽经常伴于黄帝左右,同食同寝,但她一直没有机会和他多接触一些,只有聊到天象观测或是吉凶占卜之时,才有契机与他说上几句话。
她当时还是祈音,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她逐渐恢复着祈音的记忆,但她却并不认为自己就是祈音,祈音的肉身早已随光阴消散,祈音早已不复存在于这世界之中。而她作为夭冬阳的肉身早晚也终将消弭。
三魂难消,七魄易逝。“借助”躯壳作为容器存活于世间,本就没什么永恒。
但他却说我是故人。
一股暖流,缓缓地寸寸流淌而过,滋润着夭冬阳的心田。
永恒难寻,当下即是,才更应珍惜眼前。
土地公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故人?故?人?人类?
白泽替土地公省去了纠结的过程,岔开话题,“土地公,近日可曾感知灵回剑之磁场,或灵力之波动?”
土地公的思绪马上就被转移了,吐苦水般说道:“灵回剑都好几千年喽,人间嘞岁月可不像在天上哟,那是漫长得很呐,我都记不清喽。”抱胸托腮思考,从右至左顺了下长长的白眉,继续说:“看在你是白泽嘞朋友份上,我才跟你讲嘞哈,一般嘞人我可不得跟他说哟。”说完便不再言语,瞥了“白泽”一眼,夭冬阳精准地接收到了土地公邀功般的目光,忍不住回道:
“土地公之胸怀,果然宽广无边,不念吾昔日遗失灵回剑之过错,反愿助吾一臂之力。此番归去,吾必向王母娘娘禀明此事。”
真·白泽斜头看着夭冬阳,她竟然还把王母娘娘的名号抬出来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但他并未出言阻止。
接收到“白泽”的识趣,土地公欣慰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眼珠滴溜溜转了几下,作努力地思索状,突然一拍脑门,似乎是终于想起来了,说道:“这几年嘛,蚌崖瀑布那点儿的瀑间深潭老是有异常嘞灵力波动哦,搞嘞连磁场都偏斜喽,硬是稀奇得很,确实怪眉日眼嘞。”
很久都没有和其他生灵说过话了,土地公忍不住继续多嘴:“你可莫说是我给你讲嘞哈,这些都是我靠感觉晓得嘞,以后这片地盘我还要接着管起嘞嘛。要是让蚌崖瀑布这块儿嘞生灵些晓得是我引外面嘞生灵进克了它们嘞地盘,往后可就不好打交道喽,难说得很咯。”
蚌崖瀑布的瀑间深潭。
白泽接收到了关键的信息。
夭冬阳则在一旁咯咯地笑着,她觉得这个土地公说话也太有意思了些,反正有白泽呢,她倒也不操心正经事。
在他们准备踏入哀牢山森林领地之际,土地公一改笑意,对“白泽”严肃说道:“进哀牢山嘛,指南针都不管用喽,手机也莫得信号,那块儿从来就没遭人类好生探查过。你硬是确定要带人进去咯?你可想好咯喂,这可不是闹起耍嘞事儿,搞不好要出大问题嘞哟!”
闻言,夭冬阳也迟疑了,她之前就听说过哀牢山的传说,网上有许多的博主来这边拍照出森系仙图,可去的都是已开发的景区范围。
仙境变险境,有时候就一瞬间的事。
白泽何尝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只放夭冬阳一个进去是不可能找到的,这是他们两个的因果,而且他也不放心。
对上夭冬阳担忧的目光,他抬手抚摸着她的毛发,看着土地公缓缓说道:“不知土地公可有妙法相助?可有术可长时间行于山林而不致人类之缺氧或失温......”
白泽的话音还未落,夭冬阳就抢着说:“如若成事,我必向王母娘娘详尽禀报。此番缘由特殊,非得二人同行不可。还望土地公能广结小小善缘,他日必当收获一大株丰硕善果。”
感受到“白泽”恳切的态度,土地公微微诧异了一下,这倒是天地间头一遭,以前可从未听说过他还有这种人间烟火味。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土地公也不好驳了白泽的面子。他钻进地下没一会,就手拿着一件由豹皮制成的披风又钻了出来。
他似捧着珍宝一般说道:“这是拿哀牢山里头寿终正寝嘞老云豹兽皮做嘞云衣,有两个妙处。一哈嘛,上头还留着老云豹嘞气息,一般嘞山精海怪都不会来为难你;二哈嘞,这张豹皮可不是普通嘞豹皮,跟我都有百年喽,沾着土地嘞神气,凡人穿上就可以抵挡住大自然带来嘞身体伤害,自然也就不会有缺氧和失温嘞问题咯。”
土地公把云衣交到了白泽手里,恋恋不舍地说:“你可要记着还我哈,千万莫把云衣弄破掉咯。”
白泽披上云衣,和夭冬阳一起面怀感激地对土地公道别,正式踏进了哀牢山地森林磁场之中。
土地公目送他们离开,心中却莫名有着惴惴的不安,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就这种样子让他们进去,也认不得合不合适咯……”而后,一个旋风旋转就钻入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