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弗雷大人请看。”
泽琳将地图平铺开来,上面画着暮潮港、风盾堡、日熔镇。以及各个点位的「灯塔」位置。
“这是维达尔率团队测量的「灯塔」照射范围。”泽琳以日熔镇「灯塔」为圆心,画了个切过风盾堡的圆。
“这是结合书面记录的数据,暮潮港「灯塔」的照射范围。”她又画了个圈,也恰好擦着风盾堡的中线而过。“您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风盾堡这位置得天独厚。只要不是两座「灯塔」全灭了,那要承受的压力就很小啊。”弗雷用指头抚过这些切线。
“不止如此,如果我们处理妥当……”泽琳用笔充当道路,“只要在「灯塔」熄灭之前,把居民从这、这儿……这些周边领地运输回风盾堡,我们就能实现开土拓荒、复建周边村镇。”
“你怎么想呢?”
“多培育狂魇,然后再配以大棚马车。”泽琳说,“分几趟运输,减缓运输压力。”
“狭隘了。”弗雷摇头否决,“狂魇的饲料只有日熔镇才能产出。而且驯服它还要考虑骑师的能力。连埃里克这类精兵都被折磨得半死不活,普通人去驯,只怕是尸体都要被吃掉。”
“那您认为……”
弗雷拿起笔,在几个要镇村落与风盾堡之间,描画了几条线路。
“修路?”泽琳反应很快,尽可能跟上弗雷的节奏。“用石板铺设规定道路,这样普通的马车也能跑得快一些。”
“对了一半。”弗雷说,“修铁路。”
“铁……呃,铁路?”泽琳把这个词反复念了好几遍。“是什么意思呢?是要用其他材料铺设道路?”
“和马车的原理类似。一个用大型蒸汽锅炉驱动的车头,拉动后面配置的车厢。这个运输工具叫蒸汽火车,只能在铁路轨道上运行。”
“我好像懂了,这个铁路、轨道,是要圈画成一个形状特殊的法阵,车子在上面才有动力。”泽琳竭尽全力去理解弗雷说的话,“离开法阵,就会失去动力。”
“动力只在火车头,铁路是要稳定过长的车身,保证平稳运行。”弗雷解释道,“这是个大工程,要耗费非常多的钢铁和木料。”
铺设铁轨之前先得要造火车的原型机,确认车轴的长度,让铁路适配轮径。
弗雷也有些犹豫。叫他造个简单蒸汽机只是洒洒水,但一整个火车都要他手搓,可能就吃不消了。
可这一想法实在太诱人了,他忍不住要去想。
看这地图吧,四周没有拦截去路的山峦,撇去缓坡和小丘,基本可以当作林地平原来对待。而且有了火车,不仅可以用来运人,就连大宗货物的运输也不再是问题。
粮食、木料、矿物……
那句老话说得好,要致富,先修路。打通货物流通,才能保证经济能运行起来。封闭在小圈子里玩自给自足,绝对不是长久之策。
面对这么多好处……再多的困难,也都变成应该的了。
“报告,法官乔里已将卷宗装订成册。”负责交接的埃里克一路小跑而来,站在门口等候进一步指示。
“辛苦了。”弗雷接过他手中的书册,转过身来说道:“泽琳。”
“是。”
“暮潮港那边提出的贸易想法,有说到要用规定的货币吗?”
“没有。”泽琳说,“这个地区经济崩溃很久了,以物易物超过两年以上。”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我们是不是可以抢先一步呢?”
弗雷晃动着手中的罪证,就像摆弄一柄削铁如泥的神锋、一把足以斩灭罪恶的宝剑。
“只要我们把这伙人查个水落石出,就可以乘势宣布铸币,稳定经济局势。对内,我们能重新流通居民们手里的物资;对外,我们要直接占领贸易的话语权。”
“好,好!”泽琳连说两遍,“只要我们的货币抢先流入市场,就可以吸积大量的财富。低买高卖,实控周边地区的资源;还能更直观地收取税赋,提高治下的稳定度!弗雷大人,请您下决心去做吧!”
“不急,凡事得讲个理。只要把这伙人一锅端了,我们就有完美的法理性去重新铸币了。”弗雷把册子拍在桌面上。“泽琳,你去审查一下现在的市情:以物易物的兑换力。日熔镇有伴生铜矿,风盾堡有银矿,至于贵金属……就等着开这些贪官墨吏的大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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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触发式爆炸禁制的保护下,泽琳美美地睡了六个自然时。
每天都过得太充实了,审计、校对、走访勘察。
洗漱过后,她披上学者长袍,拿起睡前整理的兑换比例,向书房走去。
弗雷还在工作。入主风盾堡将近一周以来,他似乎就没出过书房的门。
“弗雷大人,您也该……歇息一下了。”泽琳把文件放在一旁,“有些事情,交给下级官员去做就好了。”
“能交给谁呢?”
弗雷翻阅着经过多次传递、批注的卷宗,
“原官员体系,只有法官在为我们工作。他这职位又没有多少门生故吏。我们的人识字的也不多。何况识字也不意味着能处理这么繁杂的政务。”
弗雷举着不久前批阅的文书:“就比如这份吧,地产转移的纠纷。丈量时用了不同的尺度,还是大户人家跟官僚的争执,发展到巷战械斗。一争就是一两年,证言都有好几页。我们的人才刚刚会写自己的名字,让他们帮忙,就像把婴儿丢到绞肉战线上一样残酷。”
“……不如再启用海卓莉丝小姐?”泽琳小声地建议道。“您留她一命,不也是出于这方面来考虑吗?”
“她是那群旧官僚的精神寄托,没给我们使绊子就已经算好的了。”弗雷说,“而且最近也没看见她,等她自己想明白了再说吧。”
“我早上倒是看见了,她出了主堡。”泽琳嘀咕道,“可能只是散散心……总不可能是去居中联络,要给我们来上一刀吧。”
“你这人喜欢反话正说啊。”弗雷用指头敲了敲额头,疏散被各类繁杂事件挤满的头绪。“算了,不提这些。刚好你也在这,我们来论一下那些贪官的账。”
弗雷翻开账目,有几页被夹了起来,做好标注。
“这些是和那些阴阳账目做好了比对、却没办法彻查出入帐手法的几笔账。”弗雷平静地啜饮了一口加了蓖麻种子碎的胡椒咸乳。
他把这些下了毒的食物照单全收,至少能减少指向泽琳他们的阴谋。
“唔……”泽琳思考了一下,也没看出个头绪来。
这几笔数额巨大的帐,名目应该是存在的,可不知道被什么办法抹了去,只存在于阴帐上。
“弗雷大人。”拉尔夫敲了敲门,声音洪亮。身后还领着个皱纹满面的老人。“这个老农说什么也想要见您,是海卓莉丝小姐带进来的。”
“请他们都进来吧。”弗雷警惕地合上账本,对泽琳吩咐道:“拿把椅子过去。”
海卓莉丝低垂着头慢慢踱进来。她以为椅子是给她的,正准备接,泽琳却直接忽略了她,把椅子放到老农前边。
“神……神啊……”老农不要椅子,见了弗雷就下跪。“终于仰见到圣面了!”
“要么坐着说,要么请你出去。政务繁忙,我没空搭理装神弄鬼的事情。”弗雷不禁皱了下眉头。
“可……可他们说,你是毒不死、杀不死的神。”
“谁跟你说的。”弗雷把剩下的蓖麻咸乳喝干净。“有话请直言。”
“有些狗日的东西想要害您!”老农咬牙切齿道,“宫廷里的打杂小仆给他们报信,说您吃了有毒的东西容光焕发;派来这里的歹人也都死了——木屋墙薄,我们贴得近的,就能听清楚!”
“他们没那能耐。”弗雷说,“这消息我知道了,你老人家今天来这里,还有其他事情吗?有冤屈,就去找法官。他办事很清楚。”
“不……我是被推、推举出来的,代表。”老农结结巴巴地说,“我一把年纪了,也不怕死。就跟着艾琳小姐进来见您了。”
人上了年纪,说话就容易不着要领,弗雷耐着性子听下去。
“维洛斯王子入主的时候,我们献了一百袋谷子进库房。他说少了,让人打了送粮人二十棍。”
留意到艾琳朝着这里的视线,老农的手有些发抖,
“今、今年!我们一定能按规矩凑够粮食,给您这里送来。只是想请您宽限一下——”
“什么也别送。”弗雷说,“谁敢让你们送,不管明着还是偷着,棍子和鞭子就要落到提议的人身上了。”
老农眼里放光,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真、真的么?!”
“你就把这话带回去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话我说的。”
“您真是神……”
老农喜极而泣,从兜里拿出一个用麻布扎的袋子。
“这是一点点心意。是大家凑起来,捡最好的残粮磨了粉,做的几个饼干。没有加木头粉,很干净。”
弗雷解开扎带,吃了一个,表示接受好意。
是没有加锯末……但是有砂,硌牙。
“有个大胡子来告诉咱,您是真的神啊!现在我真信了:一上来就叫那些狗心眼子的坏人从堡里滚出来种田,跟咱们一块吃穿住,多解气!这不是我一个人想,是现在大伙都指望着您——”
求求你们别搞迷信了。不弄进步的,搞点封建的也行啊。弗雷暗想着,吞下饼干。
艾琳·海卓莉丝默默地旁听着一切,最后别过脸去,用手挡住侧颜。
“好了,弗雷大人百忙之中抽空听你说话,还不满足吗?”拉尔夫道,“请离开吧,不要打扰他办公。”
“好、好好……”老农又向房间里所有人行了很多次礼,主打一个全覆盖、谁也不招惹,这才慢慢退出去。
“继续吧,泽琳。”弗雷重新打开账簿。
两人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对着难题发愁。
“他们这是虚构交易。”
海卓莉丝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桌边,指着这一处的虚空进帐。
“利用安插在堡内工坊的监产官,向堡内报告说订制了大量产品,支出原料费,再走工坊内部交易流转,转卖掉成品,补足支出费用,其余就进了他们的口袋。这里的入账,对应是要查工坊的账。只对堡里的总账核对,是看不出端倪的。”
“……”泽琳一脸惊奇的样子,这种操作方式她闻所未闻。
“还有这里,这项进帐是税目的改动。实际征收时,临时增加了耗损税额。可这份耗损税额却不归入公库,被他们侵吞了。所以阳帐上出入目吻合,阴帐上却多了一笔。”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没办法制约这些官僚……?”弗雷问道。
“不让他们贪,他们怎么肯干活呢。”海卓莉丝眼圈红肿,“请给我拿支笔来吧,泽琳小姐。允许我坐在这里,把这些蛀虫们的劣迹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