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来者不善呐
“我们不是土匪，也不是过境的蝗虫。这堡内的事情，总得有人要出来管的。”弗雷在正对着后院的二层露台摆了圈椅子，请留在堡内的官员入座。
说是“留”，其实他们只是来不及“跑”。
究其原因是正值乱世，财产无法转移。所以他们早就和风盾堡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深度绑定关系了。
“我听说你们出身显赫，世代出任风盾堡的要职，肯定是身怀大才之人啊。”弗雷说，“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没什么好说的。”财政总管蹭了蹭暗红亮面靴子上的泥巴，率先回话，“维洛斯一直在宠信他培养的军官，所以才搞得风盾堡民不聊生！”
“你的意思是，我刚好顺手把首恶除掉了？”弗雷挑起一边眉毛，问道。
“正是——”
那软脑壳话说到一半，就看见有人往院子里押解了什么人。
他们的视角刚好被弗雷的身影挡住，无一人能看清究竟是谁受捆。
“哦，别在意，继续说。”弗雷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们一眼，笑着说道，“他想趁乱把账本烧了，好把帐面上的进出亏空全给抹了。这种趁乱图利的人，不惩戒一下能行吗？”
软脑壳沉默下来，他瞟了眼内务总管，又立刻老谋深算地把目光收回来，漠然地望着弗雷。
“欸，怎么不说了，请继续。”
“啊，呃……当务之急，是吸取教训。”软脑壳拿出手帕，在油光光的脑袋上擦了擦汗。“眼下，风盾堡入不敷出，外边又有——”
“咻——啪！”
鞭子划破空气，随后是皮肉相击的沉闷响声，像是一根铁丝穿过骨骼，撕裂空气，直击露台上听者的神经。
每一次击打之后，紧接着便是短促的尖叫，痛苦得像是某种野兽的嚎叫.低沉的哭泣滴滴答答，连最基本的气息都被折断。
“唉，真不晓事。”弗雷招了招手，两名亲卫将露台上的帘子拉起。“现在叫各位移步，恐怕太呼来喝去了一些。眼不见心不烦，就在这里继续谈吧。”
“内忧外患，所以应该开源节流……”
隔着帘子倾听撕心裂肺的惨叫，软脑壳整张手帕都被汗打湿了。
“当是先削减军费，鼓励子民广开田地补上粮食的短缺。暮潮港那边也来了使者，不妨也种些棉丝作物，织成布匹拿去易换物资。”
“好啊。”弗雷抚掌说道，“那我就委任你为生产队的小队长，专促农耕。请你一定要亲临田垄，做人民的好榜样。”
“大人说笑了。”软脑壳有些急眼，巴望着身旁几个往日同僚能捞他一把。“我是财政总管，怎么会懂农事呢？”
可现在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保住自己的蛋糕都不容易，还管得了你？
就算能保下你，听见帘外的鞭声没有，这不是好伺候的主！
大多数的在座官员都看向各自一边。唯有内务总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懂农事？就是因为你久坐办公室，所以才没有一线的经验。更该要学、更要去田地里了。”弗雷拍了一下椅子，“事必躬亲，你没经验都有小队长的名头，够体面啦。”
“但是，这文书方面的压力——”
“行啦，没人种田才要饿死人呢，没听说过不坐办公室会死人的。文书我来管就行了。”
弗雷向后一靠，
“你们呢，有什么好的改革意见？都说出来，我马上给你们亲临一线指挥的机会。”
“可笑！”
内务总管“蹭”地一下站起来，抬高声音，盖过鞭子的挥舞声：
“你想卸我们的权？请允许我给你提点提点！这风盾堡里七座工坊、两座酒厂、军备生产维护、与使节沟通，外头的田地、矿山。都是这位大人在管着，你一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
“是。”弗雷点头，“律法上也没说非他不可吧？还是说，你觉得这位置天然就是你们家坐的？”
“你只是空带着一队人马而已。”内务总管针锋相对，“不靠我们，你的政令就施行不下去！你以为民众会听你的吗？你不是他们的君主，他们只会听从堡内有正统性的旨令——也就是从我们手发下去的文书！”
“看来是要和我打擂台啊。”弗雷偏着脑袋，看着内务总管跳脚。
“倒不是我吹嘘。别说外边的事务，就连堡内你也寸步难行。”
内务总管冷笑道，
“我负责监督所有下属的管理人员。厨师长、侍卫长、总马倌……想一想你指挥不动这些人，还能怎么待在风盾堡？难不成你要把这些不听话的人，也发配到田里去种田吗！”
“大人！大人……”法官连忙站起来。
他是个干练的汉子，营养不良使他的两边脸颊凹下去一块。
“不要动怒，我们是来会谈的。”
“我不擅杀。”弗雷看了一眼法官，道：“你是乔里吧。名声不错啊，入堡的时候有很多人拦着我，让我不要害你。”
“惭愧，我也只是做了份内的事情……”
“做好份内的事就是好事。不像有些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好大的胃口。”
弗雷说后半句时，盯着内务总管看。他伸出手，拍了一拍，道：
“带上来！”
帘下的鞭声停了，似乎有人做了什么交接。不一会儿，埃里克拖着背伤累累的小吏走到露台。
“饶命……饶命……饶命……”小吏口齿不清地求饶着。
“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弗雷说，“在座的这些官员，是谁指使你烧账簿的？”
那人抬起头来，第一时间看向了内务总管。
“混账东西！”内务总管当机立断，打了小吏一巴掌，差点把他打昏死过去。“竟敢做这种有悖法典的事！你快招，还不招？快招！”
紧接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要不是埃里克架住，他真的要把小吏当场打死灭口。
“失礼了。”内务总管擦了擦溅到袖子上的血，“我就是这样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刚刚说的话，也是为您着想——大人初来乍到，想要风盾堡长治久安，官员的任免不应大规模调动。怎么治理这块土地，我们最清楚。”
“啪，啪。”
弗雷鼓掌起来：“我喜欢性子直的人，我不怪罪你。我听财政总管说，维洛斯偏心才导致民不聊生。我可要吸取教训，一视同仁——生产队的肥差还有不少，也请你和财政总管一起就任吧。”
内务总管的眼神变得怨毒而可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请大人记住，我的职权很广，就连廷内的宿卫、饮食，也是由我提拔的人操办的。”
“嗯嗯，我知道。”弗雷挥了挥手，“既然内务总管也同意了，那想必在座的几位，也很支持这一调任决定吧？”
“是……”那些权势尚不如内务总管的官员，此刻只能低头。
“收获颇丰啊。”弗雷说，“那就都散了吧。下个自然天起，就请各位离开现任岗位，到指定的农田任职。务必要给民众们当个好榜样。”
官员陆续散后，负责速记的泽琳走了上来。
“弗雷大人，要小心那个内务总管，他这……呃，来者不善呐。”
“来者不善的是我们。”弗雷笑着说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等于今天把他们爹妈都拉出来剐了，他能高兴才有鬼。”
“我马上去安排宿卫的值班表；厨房也必须都是我们的人，严禁严出。”泽琳说，“您一定要小心。”
“该小心的是你们，拉着你们一起下水才是我最冒险的地方。”弗雷道。
“那……就这么放过他们了？”泽琳低声地问道。
“怎么可能，只是让他们先远离中枢，免得掣肘；也防止有什么风吹草动，打草惊蛇。”
弗雷咬着大拇指，
“从那阴本账簿来算，这群人贪墨的财产，至少占往年风盾堡收入的五分之三！粮食、丝绸，多少硬通货，全存在他们家的地窖或是某处仓库里呢……必须让他们全吐出来！一点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