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出走
借助「梦涌之子」的半身重燃「灯塔」、再度漫步于梦境中时，弗雷看见了日熔镇外的传送节点。
它们寂如死灰，与在视界里看起来像是被深冰凝冻。
最近一个未被点亮的节点，是风盾堡。
「梦涌之子」又一次感到困倦，在它把弗雷的意识挤出梦境前，弗雷沿着节点的引导，传送回日熔镇。
睁开眼，他置身于百鞭教堂的地下室。
欢阳女士破腹的伤口没有愈合，而是招惹了无数蛆蝇，在险恶的沟壑上猛吃、繁衍、攒动。单凭这一点来看，欢阳女士僵硬的身体已与死无异。
弗雷爬上非人尺寸的座椅，为她拂掉覆盖在伤口上的寄生之物。
他还有一些话要问她。在那之前，得确保她能活下去。
大概只有半小时没见到「灯塔」的辉光，可和这份温暖再度相遇时，弗雷却觉得过了个望不到头的漫漫长夜。
镇民自发地跪在百鞭教堂外，恭候「尊主之剑」的回归。
令弗雷有点意外，除了日熔镇的原镇民，还有那些后来的居民也加入参拜的行列里。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他们都看见自己和马鲁斯打斗的情形了。
面对陌生的伟力，第一时间献出膝下黄金来讨好，已经是这个世界平头百姓的必修课了。
“蕾娜。”弗雷说道，“我要一份损失清单。越详细越好……蕾娜？”
他重复了这个名字好几遍，直到泽琳匆匆忙忙踩着台阶跑上来。
“弗雷大人。”她说，“蕾娜她……不在了。”
弗雷眼睛一瞪：“死了！？”
“不，她走了。”泽琳倒是有种幸灾乐祸后的松弛，她本来就和蕾娜不对付。
不管换什么说辞，都像是委婉地言明死亡……
“先斩后奏，也没和我事先说一声？”弗雷擦了擦额头，颇感压力。
蕾娜可是分摊了相当大的一部分政务工作，有时候弗雷要独自动工时，就由她临时代管日熔镇的事务。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现在她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天知道火气能有多大。
“她给您留了一封信。”泽琳把皱巴巴的信纸递上。
“这事先放一边。”弗雷将信收起，“泽琳，你现在就去统计我们的损失。然后再组织一批人，打扫一下战场。”
说着，他看了一下阶下的镇民。
“他们没别的事，就回去干活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别跪着了。我没什么好被膜拜的，我又不是神。”
“呃……”泽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不，没什么。”泽琳再三思考，还是摇了摇头。“我马上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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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留下的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笔伐的“檄文”。
光是用尽辞藻、百般指责弗雷擅自制造火炮一事，就占去了三分之二的篇幅。一点儿都不给他这个「尊主之剑」面子。
在剩下的文字里，她简单做了下临离职工作上的交代。结尾一句：“一剑之恩已报，亦无久留之理”，挑明她去意不可变。
弗雷倒是不理会那些构成谩骂的词句，他唯独在意一句话：
“知识不是你兜售恩情的道具！有些结局不是凡人能逃脱、改变的！”
在弗雷看来，知识就是用来逆天改命的。
平和时期是逆转出身的上升渠道；混乱之世则变成保家安民的武器。凭什么给「奥秘」垄断。
他想起马鲁斯说的一句话：怯懦的神明躲在信仰壁垒后。
「奥秘」这时候不想着倾囊相授，还想着横敛人命财？弗雷可不惯着它！
“有扰了。”泽琳抱着一本破破烂烂的硬皮本走进办公室，“弗雷大人，您在烧什么？”
“会留下隔阂的东西而已。”弗雷把蕾娜留下的信用烛火点了，放任它缓慢地燃烧、蜷缩，最后从指尖飘落。“算是某种原因的各退一步吧。”
“数据很复杂，我把总结口述给您听吧。”
泽琳单手艰难地翻开书本，
“首先，伤亡数字。伤者不多，因为大多数人都是直接被转化成怪物。一共死了两百六十七个人。我已将他们从人口统计里划去。”
唉。弗雷忍不住叹气，觉得这样的死亡太过残酷。
平常的死亡会留下遗骸，供亲朋好友做最后的道别。
而被转化后的怪物，被「灯塔」的光一照就灰飞烟灭。被大笔一划，从名单里除名，从此除了逐渐淡薄的记忆，什么都没留下。
“还有就是，马鲁斯似乎把大部分行尸集结到了我们这里，周边受到的压力反而小了。”泽琳说，“天亮以后，我们陆续接收了四十多名逃难过来的人。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人力补充。”
“被破坏的生产呢？”弗雷问。
“露天设施，基本上都被毁了。南面的城壁塌了一块，城垛也损坏严重。还有两处塔楼需要重建。”泽琳翻了一页，“这些，我都已经安排他们去修复了。”
“办事很得力啊，泽琳。”弗雷夸奖道。
泽琳小脸一红，嘴上倒是自谦得很：“为了能立侍在您身侧，我必须精进再精进。”
“有没有特殊状况？”
“有。就是我们种的麦子……”泽琳神色紧张，“昨天我亲眼看见了。有个人慌不择路，想要躲进麦田里。结果几声惨叫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事后去调查，连骨头都没了。”
“这个交给我来处理。”弗雷拿起笔，蘸了蘸炭水充的墨。“现在蕾娜走了，你觉得让谁来接手她之前的活比较好？”
“弗雷大人，请允许我自荐。”
“你现在带伤，还需要推进「灾厄」研究。再让你接这么多活，会不会太难为你了？”
“「灾厄」的研究可以缓缓……”说到一半，泽琳自觉说漏嘴，赶紧收声。
“为什么可以缓？”弗雷敏锐地问，“难道是卡蕾莎……？”
“不敢瞒着您。”教团学者不好意思地吐露实情：“其实，研究材料都来自她手上的皮肤和血样。现在她左右手都没一块好肉了，我想是不是可以——”
“还说不敢瞒着我？你已经敢了！这件事你得早说啊！”弗雷声音提高了点，吓得泽琳肩膀畏缩起来。“……言归正传，这么多琐事让你一个人全扛，你也吃不消。找个人和你分摊一下压力吧。”
泽琳连忙解释道：“弗雷大人，这镇子里识字的就不算多。至于能写会算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我看也不见得。有个人就很合适嘛。”
“您的意思是……”
“艾琳·海卓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