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信仰
百忙之中，有一件弗雷也没法解释的事情——或者说，就连他也没法理解的事正在发生。
先前才种下地不久的麦子，居然跳过了出苗、拔节等阶段，直接来到了孕穗期。
泽琳汇报说，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不久就能收获了。
如果仅仅是加速生长就算了，可问题是：麦苗的形态也发生了改变……
叶片与茎杆上出现了红斑点点，像铁锈般晦涩，隐隐透出一种锯齿感。让人难免有种锋利的刀口划过皮肉、血液溅上麦苗的幻觉。
这样下去，结出来的麦子还能吃吗？
弗雷马上就想到了地下遗迹的通道，从岩壁中缓缓渗出的未知液体。
这个小镇所背负的不明朗历史，以及它埋藏在心腹内的秘密，正在缓缓向上蔓延，以难以察觉的手段侵蚀着一切。
最大的问题是：这麦子就堂而皇之地种在镇内的田垄上，任何人都能看到。就算想要封锁消息，也办不到啊……
弗雷想进一步检查麦苗的情况，向它们伸手。
麦穗忽然动了。
！？
如同受磁铁吸引的铁粉，麦苗向弗雷的手掌猛地一低头。
当他把手挪开后，它们又恢复了原状，仍在随风摇曳，仍在……
佯装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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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痛饮刚打上来不久的河水。
清冽，甘甜。
他盯着身后采石的班子，用手背抹了抹嘴，把石粉混着凉水一起吞下去。
一把年纪了，忽然被大人物青眼有加。他这一辈子，不都是在盼着这一刻发生吗？
采了一辈子的石头，今天终于轮到自己这块原石，从层层厚岩里被开凿出来。
那位大人比自己小那么多岁，自己按年龄算，都能压他一头。
可他就那么几句话，说得好得人心，几乎就是拽着史蒂夫的心肠来说的。
那么，好吧。
史蒂夫放下木瓢，抓起刚刚派发下来的镐子。
就算把这条命干得搭进去，也不能让人家觉得看走了眼。
“慢着，等一下。”一连两声急促的呼唤，让史蒂夫转回头去。
叫住他的，是一个大胡子男人。
他的胡子真是浓密得有意思，从下巴一直连接到鬓角。
“你谁？来找谁的？”
“我叫威尔逊……威尔逊。”威尔逊把自己的名字神经质地重复了两遍，生怕对方没听清。“我听说了，史蒂夫。你最近荣升工头了，恭喜你！”
“那都是老大给的……”史蒂夫咂巴了一下。
他原本想拽拽词，说“恩荣”，可惜他的文化水平实在有限。
“……好处。”最后，他嗫嚅道。
“是的，是的了。我也是为了他才来的。”威尔逊激动地说道。
“为他？”
“我来，是要向你宣读一个真相。”威尔逊紧紧抓住史蒂夫的手臂，“弗雷大人，他不是人——”
“畜生东西！”史蒂夫是个暴躁脾气。话还没听完，他就直接扬起拳头，朝威尔逊脸上结实打了一拳。“老大哪里对你不好了？！打死你这狗娘养的！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威尔逊跌倒在地，撞翻了水桶。就算这样，他还挣扎着用手臂遮挡自己，口中坚持说道：“他真的不是人……”
“你再说，俺把你牙都打下来！”
“他是、他是神。”
史蒂夫这才止住手：“继续说。”
“他是神啊，他是神……我知道他是神。其他人都看不出来，可我知道，我知道的……”
威尔逊捂着肿起来的脸，痛苦地倒抽冷气，啐出一口鲜血。
“他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进食。受了伤也很快就能愈合，永远精明果断……你听说了吗？最近发生的那个神迹？”
史蒂夫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弗雷大人，他……他向麦苗下令，要求麦苗立即生长出来，解决粮食问题！麦苗回应了他的命令，一天之内就长得老高，还向弗雷大人谦卑地低头！”
“这咋可能！你在骗俺！”
“我不骗你，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你可以去打听……种麦子的时候，我就在场。才刚从麦粒儿那么大种下去，现在已经在结穗了！”
史蒂夫迟疑起来：“那是咱老大厉害，你干嘛跟俺说这个？”
“我得到了启示。”威尔逊坚定地说，“一开始，只有我能看出来弗雷大人的神性。然后前两天在梦里，我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去为弗雷大人建立他的国。”
“国？”史蒂夫一个目不识丁的人，明显听不懂这话。
“具体来说，就是——你，你信什么神吗？”
“俺老家信……信的是啥来着。反正让俺拜，俺也就拜了的神。”
“不要再信那个了。”威尔逊两手战战，从兜里抽出一张纸。“我们来信仰弗雷大人吧。”
史蒂夫瞟了眼那张纸，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像蚯蚓似的。他干脆地说道：“俺不识字。”
“这是名单，我四处奔走，争取而来——他们都是弗雷大人的信徒。”
威尔逊说，
“你愿意相信他吗？你愿意为建成他的国而努力吗？因为他，我们在末日时刻团结到了一起，亲如兄弟，血浓于水，众志成城。”
“俺也不太明白。”史蒂夫到底也没弄懂“信仰”是图个什么。“不过，这是对老大有好处的事么？”
“我们都是他伟业的基石。”威尔逊说道。
“好吧，那你把俺名字写上去吧。”史蒂夫松了嘴，抓起地上的工具，准备回去干活。
“兄弟，别急着走。”威尔逊匆匆赶上去，“采石场的弟兄们呢？他们也活在弗雷大人的庇护之下。要是信仰其他神明，可就是吃里扒外之辈了。”
“别人信啥，这我管不着。”史蒂夫憨厚地挠了挠后脑。“你得自个儿找他们说去。”
威尔逊笑了，刚刚被揍肿的脸颊阵阵发痛：“错了。弗雷大人命你为工头，可就是要你管着他们的。”
“管着……”这一词极大地刺激了史蒂夫的责任心。“管着他们？你说得有道理，工头就是管人的。”
“所以这事得你去说。”威尔逊循循善诱。
“可俺嘴笨，又没你这么会说……”
“这不要紧。我们一块去，你带个头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