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比经验更先进（上）
那些被埋入土中「结成」的尸体，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直挺挺地立了起来。以稻草人的姿态矗立在田地里。
弗雷联想到古代那些把活人皮拔下来、以草充实做成的人皮偶。
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结成」后的尸体，躯干与四肢的质感近似于秸秆。
他们的躯干沿咽喉一线爆裂开来，风干脆化后的肋骨满抱实丛。眼球大小的穗果从灌木顶冠状的肉质增生中结出。
弗雷伸手摘了一个，放在两指之间捏了捏，弹手软糯，有些近似于年糕的质感。
这到底是淀粉，还是蛋白质……？
“大丰收啊，弗雷大人。”蕾娜轻车熟路地将球果采摘下来，丢进篮子里。“煮熟之后再晒干，可以长久地保存。”
肉质增生的果实被采摘完后，蕾娜将这些人的残骸轻轻一推。苍白的尸体轰然倒下，粉碎成细腻的骨粉，被风扬起，卷携而去。
“这就是，一个人类所能做的最后贡献。”蕾娜说，“由生到死，奉献不停，直至尘土。”
弗雷正在沉默地哀悼逝者时，眼前的明亮忽然闪烁了一下。
地面被昏暗所遮盖，又在下个瞬间被光明填充。
“「灯塔」？”
他抬头望着远处如太阳般耀眼的灯光。
“它刚刚闪了一下？”
“这是迟早的事情。”蕾娜倒是很平静，“我们没有修检「灯塔」核心的方法，就连「奥秘」也没有——或则说，祂不肯传授。在一次次昼与夜的循环中，「灯塔」就会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泽琳说它过热的时候，会自动关停。”
“那不是「灯塔」设计初的意图。”
蕾娜回应道，
“最早的「灯塔」能自动开关、实现昼夜循环。全世界的「灯塔」也都能协调统一。现在的「灯塔」，早就失去这一功能了。它们各自独燃，分割了大陆的昼夜，所以才会有‘自然天’这一时间概念诞生。”
“按照以往的经验，它开始闪之后，多久会过热自动关停？”
“也许一周，也许一个自然天。”蕾娜抱起满载的篮子，“接下来它会闪得更频繁。我们只能祈祷它不要灭得那么快。”
“祈祷吗？我看我们连祈祷的时间都没有了。”弗雷指着蕾娜的空剑鞘说，“我之前承诺，要打一把剑还给你，现在是兑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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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奋力往炉膛里铲木炭，结实的小臂上青筋鼓涨。
他在不到一个钟头前入住日熔镇，吃过一碗麦粥，就被安排到了这里，干起他铁匠的老本行。
他是吃百家饭长大弃婴，没个正经名字，以个“喂”字被呼来唤去。因为喜欢用加烤过的卵石丢在酒里喝热酒，所以被人起了个叫“石酒”的诨名。
现在，酒没了，喊他诨名的人也没了。他流落到这里来，只有“石酒”这个名字，变成了他的真名。
石酒觉得，这个镇子的老大疯了。
没人会造这么大的熔炉，不利于炭火燃烧，也不利于填料。
这个超规格、大得像怪物一样的熔炉，是用粘土烧制的土壳炉。
先将河岸采集来的粘土浸泡在水里，于更低位挖一个坑，将粘土表层的水导入水坑中。
这样在原先坑里留下来的粘土就被滤掉了砂石，更加粘稠、纯净。做出来的炉壳也更加耐烧。
如果不是疯了，不会有人想到做这种炉子；如果不是疯了，也不会有人敢用这个炉子一次性冶炼那么多金属。
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围着它伺候了半天，才勉强把木炭给它的底座满上。
说超规格还都算是文雅话，它这已经是大得不像话了。
石酒觉得自己的手艺要被玷污了。他从学徒做起，就没犯过什么错误，一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如今要他亲自做一项不可能的工作，真是膈应到心坎上去了。
“弗雷大人。”
炉边有几个人跪下了，看来是镇子的老大过来了。
“进度怎么样，还顺利吗？燃料够不够？我给你们先运了两筐木炭来。这里谁掌总，给我汇报一下进度。”
“那边那位，留着大胡子的就是。”有人往石酒这里一指。
石酒瞥了眼这个年轻人。身材倒还算结实，可和这一圈以冶矿锻铸为生的真爷们比起来，还是瘦弱了点。
说明他是纯纯的外行！
虽说他放粮食、给地方住有恩。但那也不能碍着面子，任着他胡来！
石酒把铲子往木炭堆上一插，径直走了上去：“头儿，我有话要说。”
“哦？”
“您这是胡来，瞎指挥！”石酒用肮脏的手在裤子上抹了抹，“哪儿有人搞恁大个儿的炉子炼铁的？没这说法！”
群众里立马有人斥责道：“喂！怎么跟弗雷大人说话的，没他赏你口饭吃，你还得在外边跟野狗抢骨头！”
“有问题就提出来嘛，很正常。”弗雷安抚群情激愤的炉匠们，转头问石酒：“你这话怎么说？”
“炉子太大，进气口又这么小，最里头的炭绝对烧不着。”
石酒拍拍胸膛，说道：
“头儿，我跟您打保票了：这事儿像您这么干，不成！要想一下子炼这么多铁，你得多叫些人来，把炉子拆咯，多搭几个小炉子。要不然矿还没熔，就和炉渣重新凝一团了！”
“你好像是叫……石酒吧？没记错的话，是我亲自给你做的人口登记。”弗雷说，“你说你做了十九年的铁匠，有这回事吧？”
对这个问题，石酒原本不屑于回答。可碍着恩人的情面，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倒和你有点不同的看法。”弗雷说，“我有九成的把握——这事能成。”
“不能成。”石酒执拗地说道。“我在霜木岭打了这么多年铁，见过、碰过的炉子没过半百，也有十几个。没一个炉子像您搞的这样夸张！”
“经验多是好事。可单凭经验，也会误事。”
谈话间，一排汉子肩扛矿石筐走至炉边，将筛过的大块赤铁矿倒聚成小山。
“老师傅，要不我们打个赌吧？我说这铁能炼成。如果我输了，我明天的口粮份额，全都划给你。”
石酒把脖子一梗，粗里粗气道：“我奉陪！”
“好啊。”弗雷把手向前一挥：“填料，开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