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青楼王子（上）
半天前。
艾琳·海卓莉丝如今的震惊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就站那，像是一株遗世独立的枯苗。搬运工行色匆匆，把披着兜帽披风的她晾在一旁，不曾搭理，也没认出她来。
可艾琳却对他们了如指掌：这些人都是维洛斯的手下，是曾经和他在军营里深交的精兵！这群人冲锋陷阵，百人难挡！！
他们这样的强手，为什么会在这里干苦力活？维洛斯又在哪里？
还在风盾堡时，艾琳就起了疑。
从以物易物的兑换率，海面战船的配置，港口的情况……她都能打听到，可唯独没人知道维洛斯的事。
这种极其敏感的问题，他们不可能没有刺探过消息。使节回来却什么也没说，很明显是在隐瞒某件事实。
“艾琳，眼下情况还好吧？”
艾琳转身，映入了卢克的样貌。
自上次告别，他苍老了很多。原本虚胖圆润的身子像是瘪了的牛胃；手头拄着的那根拐杖也满是泥泞，似乎很久都没有清理。
师徒相见，原本该是热泪盈眶，或是叙谈旧事。可现在只剩下冷风过巷的唏嘘填充了原本该有的对话。
“维洛斯呢？”艾琳问。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卢克摇摇头，他艰难地拄拐回头，“到我们被安排住下的地方谈吧。”
艾琳原以为会是去接待所，可老师将他引向的地方却是一处破旧的宿舍。
屋内昏暗，火光微弱，壁炉中的木柴几乎燃尽，偶尔散发出一阵刺鼻的烟雾，混合着焦木的呛人气息。屋顶上的木板风化严重，破裂的缝隙挡不住风。
她忽然想起了在日熔镇当人质的那段时光，那里的建筑和此处差不了多少。
“坐吧，坐吧。”卢克捂着嘴咳嗽，找了个空床位坐下。
“我不坐。”艾琳义愤填膺，“再怎么说，维洛斯也是王子。暮潮港又是王国治下的商邦，谁敢把你们安排到这里来的？”
“事实的确如此。可我们说到底也只是寄居客食，暮潮港又不归属风盾堡管。奥瑟里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卢克叹气说道，
“至于你说的那套道理。有人信，就能行得通；没人信，那没了领地的王子和庶民也没区别。偏偏维洛斯还不肯收敛锋芒，在堂会上争奥瑟里的风头。我们就被安排到这里来了。”
“他怎能这样……”卢克听不出艾琳究竟是说维洛斯，还是指责奥瑟里。
“幸好他的亲兵不离不弃，靠着干体力活，还算能维持我们一众人等的生计。”卢克说，“像这样忠义的勇士，在这个年代可不好找了。”
“如果注定要落到这地步……还不如死守风盾堡。”艾琳握紧拳头，“我也不会抛下你们独自偷生。”
“小姐，话不能这样说。”卢克咳嗽了几声，“活下来总有希望。如果维洛斯听我的规划和安排，忍辱负重：先充当奥瑟里的前锋，再谋图军权。以他的个人魅力，绝对能策反暮潮港的守卫。就算不逼宫，也能重振威风。”
“但他没有听你的。”艾琳道，“他一直是这样。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越是遇挫，越是怨天尤人。”
“也不能全算在他头上。”卢克劝解道，“遇到这么大的变故，面对这么大的苦难，谁能不崩溃呢？”
“我不想在您面前说，可维洛斯碰上的对手……就是个万难无摧其心的家伙。”艾琳眼眶泛红。
“小姐是说那个弗雷吧。”卢克往壁炉里塞了点湿柴，怎么也点不着，“我在暮潮港也得了点风声。他恐怕是有为之人，维洛斯得励精图治才有可能和他抗衡。”
“他就是解放了日熔镇「灯塔」的神使。”
这句话，艾琳心里想说，却没有和老师坦白。因为听上去像是在给维洛斯的失败找借口。
其实也没有什么借口可找：风盾堡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宫廷政斗势如水火，你死我活。这些维洛斯看在眼里，却没有治理的办法。
明知却不作为，比无知者更可恨。
就算弗雷不是神使，推翻维洛斯的无能统治也只是在时间上做了推迟，于结果不变。
“现在说假设的话已经来不及了。”艾琳改口道，“维洛斯在哪，现在带我去见他。”
“他在工作。”卢克眨了眼，很淡然地说道，“这时候去见他，恐怕他的自尊心又要发作了。”
“好吧，起码他知道自己该努力。”艾琳稍稍安了心，说道，“你们的处境很尴尬。接下来风盾堡就要和暮潮港深建外交，所以我来见你们的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说。我……我得走了。”
“我不能送你太远，就这样看着你离开吧。”卢克艰难地拄杖，送艾琳到门口，目送她渐行渐远。“小姐，保重啊。”
维洛斯还活着，虽然窘迫了些，可至少是在向上走。
这让艾琳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放了下来，脚步也显得轻快了不少。
她穿过小巷，想偷偷塞给那些亲兵们一些钱，好让他们改善生活。住着那样破旧的房子，再怎么有斗志也消磨没了。
就在她快步赶路时，两个嬉笑追逐的孩童从她的裙前窜过，黑漆漆的带泥手差点在上面留下“印章”。
“你差点撞到人了！”
两个小孩互相指责起来。
“明明是你先跑那么快的！也不等等我！”
“就得跑快一点啊！蛤蟆嘴说，那个青楼王子又进去了！”
“什——”艾琳的魂当即被抽走了一半，她的瞳孔收缩起来，问道：“什么青楼王子？”
“啊，你不知道啊？”其中一个孩子转过头身来，用脏兮兮的手指搓着鼻头，“就维洛斯啊，从风盾堡跑来的那个。”
“喂！她想让我们赔钱给他！”另一个更小的孩子警惕，甩完话拔腿就溜，“快跑啊！”
“等一等！我有钱——我有钱给你们！”艾琳连忙这样喊，两个孩子才回头。
她取出两枚银币来，分别放在他们手上。亮丽的白霜银被污垢衬托得闪闪发光。
“你想把我们拐卖到更好的人家里去吗？”小个子还是很警惕，不过他已经把钱藏了起来。
“我想请你们也带我去看热闹。”艾琳说。
两个小孩哈哈大笑，弄得宰相之女不知所措。
“大姐姐，我们现在要去‘欢愉一刻’——暮潮港最大的妓院！”大男孩扯着嗓子说，生怕别人听不见。“你是女的，也要去看吗？”
“我要去。”艾琳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泛冷，目光狠辣。反过来压制了想起哄的小孩子。
“那……那我们就带你去好了。”大男孩挠挠头，把银币放进兜里。“跟着我们来吧，一会儿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