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倘若非病
春满院向来有个规矩。
倘若是姑娘的错，导致客人心生不满，那今晚的消费就免了。
这也是春满院这种无甚后台的楼子得以稳定经营的处事方式。虽然来春满院消遣的客人并非什么达官贵人，但也是在本地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春满院一般也不好得罪。
所以赵尧和李于并不爽快的离开时，很会人情世故的老妈子自然就客气的给了免单。
二人走在街上，寒夜寂静，身后春满院的歌舞声越来越远。
山阴县是有宵禁的，但只限于通常店铺，而烟花柳巷里的楼子、赌坊一类场所，衙门则给开了绿灯。
毕竟山阴县除了渔业，也就靠这些场所能收上税来。若是把这些场所宵禁，不出两年，估计山阴县就会人走茶凉、一贫如洗。
赵尧有些不好意思，抱歉道：“本来今晚是想请师兄乐呵乐呵，没想到弄巧成拙。”
李于摆摆手，并未在意此事，问道：“今晚是回书院歇息吗？”
“亥时之后，书院就闭门了，这时回去，要被门房查问，然后告知师父，师父给咱立下三条规矩，不骄不躁不淫，要是得知咱俩去楼子里消遣，免不了要被罚。”
李于嗯声道：“不骄不躁倒还好，可这不淫，实难接受。男儿不淫，何来本色？”
“哈哈，师兄好文采，师兄说得对！”
赵尧很自然的竖起大拇指，但下一刻，面色一垂，竟有些许落寞。
李于注意到赵尧脸色出现变化，问道：“还在为刚刚那事不高兴？”
赵尧摇摇头，“这种事，我怎会放在心上？我是在想，今晚能睡在哪里？”
从这句简单的话里，李于却听出某种孤独。
细想一下，由于自身这招恨体质，旁人见到自己，大都反感，而赵尧却似乎没有这种反感，反而还主动与自己走近。
有一种说法是，孤独的人往往能与另一个孤独的人产生某种磁场，从而引发情感共鸣。
若非化敌系统，自己本就是个没朋友的人，而赵尧其实也很孤独，所以才不会反感自己，愿意与自己相近。
“师弟，你不想回家吗？”
李于难得的挤出一句关心。
赵尧轻叹，“不瞒师兄说，其实我没有家。别看我平时自称‘本少爷’，其实我哪里是什么少爷，不过是丫鬟生的孩子罢了，在赵家并无名分。”
“丫鬟所生……”
李于想到封建家庭制度，那种贵贱之分，确实对庶出很不友好。
赵尧又长长叹息一声，“是啊，我娘是丫鬟，生了我就死了，我爹一直没给她名分。我虽从小被养在赵府，却从未有人正眼相看。直到半年前，因我能开气门，我爹才想着认下我这儿子。”
李于听得出这话里的悲凉，倘若赵尧不是百里挑一的能开气门者，那他很可能永无出头之日。
“从这之后，我爹对我很是上心，每月都给我大把大把的银子，但这并不是父爱，我从他身上也看不到一丝父亲的影子。”
“是啊，迟到的父爱，并不是爱！”李于感叹。
这时赵尧突地笑了，看向李于，问道：“师兄，师弟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师兄愿意接纳，师弟今后就去师兄府上入住如何？赵家给我的银子，我全拿给师兄。”
听到这话，李于本想答应，如今阿黄不在，夜娘子也走了，有赵尧一起，倒也有个伴儿。
但忽然想到，万一夜娘子突然来找自己，被赵尧碰上，那自己身边藏有邪祟可就瞒不住了，所以不能同意赵尧这个请求。
“师弟见谅，我府上诸多不便，以后常在一起玩耍就是，不必同吃同住。”
听到这话，赵尧也不好多言，不过，“今晚去师兄府上歇息一晚不成问题吧？”
“这倒是没问题。”
夜色下，二人往城南走去。
……
城南，前井巷。
前井巷夹在后井坊与翰墨书院的中间，彼此仅一街之隔。
一处旅居内，松油灯下，林依依的面前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少女稚气未脱，乖萌可爱，圆润润的脸蛋下有一点双下巴，但并不影响颜值，反而有点锦上添花，让她看起来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女，更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但她似乎在生病，面色如灰，气短息虚。
至于赤炎宗弟子林依依为何在此，却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的清晨，林依依与陈立言携手诛灭那黑鲶妖人之后，便自离去。她身为游历辟邪者，便是游历四方，为人们扫除妖邪。
离开山阴县后，她在城外十里铺遭遇一件怪事。那是一个身着翩翩白衣的文派修士，竟在与一个邪派修士做交易。
所谓邪派修士，便是人族中有些散修以猎杀妖人、取其妖丹进行修炼，此法虽能使真气修为进展神速，但久而久之，必定妖气缠身，最终自己也会变成妖人。
因此，正派修士只要遇见邪派修士，不由分说，当即讨伐抓捕。
于是，林依依当即现身，与那二人缠斗，虽以一敌二，却将二人重伤，但那二人身法诡异，终究被其所逃。林依依分身乏术，只去追那白衣修士，一直追到山阴城中，那人消失，下落不明。
林依依自然要将此事调查清楚，便找到一家旅居暂住下来，暗中调查。
至于为何要选择前井巷的这处旅居暂住，林依依心下也有考虑。
那人是个文派修士，虽不确定是否与翰墨书院有关，但山阴境内，文派修士多是翰墨书院弟子，而那人又是逃进这山阴城中，因此林依依自然会怀疑那人是翰墨书院弟子。
为避免打草惊蛇，林依依并未将此事告知陈立言，而是在前井巷的这处旅居暂住下来，此处与翰墨书院毗邻，自然有利于她调查此事。
这家旅居的主人姓张，膝下有个独女，便是林依依面前坐着的少女。只是这少女近日大病，体弱气虚，城中各家医馆的药都吃了，却也不见好。
林依依既然住了下来，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林姐姐，我这病很难治是么？”
少女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话时小巧的嘴巴嘟囔嘟囔，着实让人怜爱。
林依依不想打击小姑娘的自信心，温和回道：“你别多想，是病就能治。”
“那要不是病呢？”少女眼神低垂。
“不是病！”
林依依有些诧异。
不过倒也奇怪，这姑娘的脉象平稳，确实不像是生病的症状。
“妹妹这病，是如何来的？”林依依起疑。
少女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林姐姐，我是翰墨书院的弟子，半月前，我修为不见长进，真气外泄，便去找大师兄相助。”
听到这里，林依依接话道：“真气外泄，应是初始气门所在体位受阻，我以前修炼时也有过这种情况，不是什么大问题，很正常。”
“我是木之气门，对应‘肝’位。”
“吃些补肝的药材就好了。”
少女微点头，“但我那时并不知道，去找大师兄相助，大师兄却给了我一颗药丸，说是吃下就好。我吃下药丸后，果然没事了。可是第二天，我就病了。”
“莫非是那药丸有问题。”林依依皱眉。
少女微低头，“我不确定，但我想师门情谊，大师兄应不会害我。但现在，我也有一点怀疑了。”
“你家师父知不知道？”
林依依心想，此事若是陈立言知晓，以陈立言那老成的见识，应能一眼看破此中症结。
少女摇了摇头，“我不想破坏师门情谊，也不想怀疑大师兄，因此从未向师父说过。”
林依依想了想，说道：“妹妹师门纠葛，我不便多言。不过，你这症状也并非无药可治，若有百年首乌、人参等灵药服之，或许能化解此症。”
“灵药难寻，极其珍贵，我对此不敢有什么奢望。”少女轻叹。
确如其所言，灵药稀有，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更何况这少女家境平常，就算全家不吃不喝三年，也凑不出能买下一根灵药的钱。
这时，一直趴在旁边的小黄狗突然起身，朝着门外叫了两声。
“汪汪，汪汪……”
“阿黄，这么晚了，你可别吵着别人休息，快睡。”
林依依抱起阿黄，抚摸着阿黄毛茸茸的后背，安抚其睡觉。
与此同时，院外……
李于突然停下脚步。
“师兄，怎么不走了？后井坊还没到。”
“我听见了阿黄的叫声。”
听力被加强的李于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阿黄是谁？”赵尧疑惑，“我怎么没听见？”
李于却没有回话，转身走到一处旅居门口。
他可以确定，阿黄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