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十.春雨绵绵
檐角滴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响,穿灰布衫的男人蜷缩在门槛上,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膝盖上的补丁。他喉间滚出一声绵长的叹息,浑浊的眼珠盯着墙角那只缺了口的粗瓷酒坛:“前日...我家那口子说她最近寻了门好差事,搓着围裙边跟我说时,眼角的皱纹都笑出了褶子。“他忽然抬起手,用指节敲了敲自己发木的右腿,仿佛要把满心懊恼都敲进骨头里,“您瞧我这把老骨头,接生婆的铜盆早该撂下了,她偏说娃在外头挣了体面钱,咱老两口也该享享清福。“
“昨日王婆本王带走了,带走的时候就一直神智不清。她接触过什么人只字没提吗?”
“她神神秘秘说那活计轻巧,又怕我这酒腻子嘴上没把门的,转头就把事儿漏了。“他尴尬地搓了搓鼻尖,袖口露出几道洗得发白的补丁,“您说我能咋整?横竖她主意比我多,我也就揣着酒葫芦由她去了。哪成想..…”
看着屋内毫无破损的东西,若这个人王婆是自愿跟着走的,那就合情合理了。
无亦和冬梅站在门外,看着飘落的雨水。
夏瑾的目光扫过屋内整齐的箱笼,指尖轻轻划过窗台上半盏喝剩的凉茶,茶渍在白瓷盏里晕出浅褐的圈。他忽然转身,青竹伞骨在门框上撞出清脆的响:“也罢,且去问问街坊。“伞面撑开时,檐角的雨珠恰好落在他墨色的发梢,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进衣领。王婆每天接触的人有很多,刚开始邻居还会凑热闹,都看看有谁,渐渐的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人家干这行十几年,谁那么空每日盯着。
看着线索断了,天色又暗了下来,才反应过来忙活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
“辛苦王爷了…”张文丞站在一侧有些歉意的说道。
夏瑾摇摇头:“不单单是为了你的事情。”
张文丞的耳根子红的更厉害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夏瑾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安排好的…似乎有人故意引导自己去知道这些事情。
青石板路上的积水映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张文丞的月白羽纱裙角沾了些泥点,手中团扇上的并蒂莲被雨水洇开半朵。她望着夏瑾墨色衣摆上沾着的草屑,喉间忽然发紧:“王爷若不嫌弃,前方竹林深处有间茶寮...“话未说完,耳尖倏地漫上薄红,像沾了晨露的胭脂瓣。
“哦?”夏瑾挑了挑眉,觉得有趣:“也罢。跟着文丞小姐去吃顿好吃的!”张文丞只觉得被打趣,红着脸低头道:“王爷莫要打趣了。只是觉得自从和王爷相处以来,一直都麻烦着王爷,所以文丞自然要帮忙分担一点…”
文丞带着夏瑾来到了一处小茶馆,小二见着文丞自然是认识的,这可是他店里的老熟人:“张二小姐今日个又来喝茶了嘛?”往后一看,哟呵,数量不少,再一看男子的衣着,上好的绸缎,细腻的丝质。自然知道是个贵人,连忙招呼着上楼,雅间伺候着。
这是个偏僻的茶馆,靠着竹林和溪水,还能听到好听的溪水声。
“王爷可还吃的习惯?”张文丞担忧的问道,若不招待好夏瑾,她就更内疚了,这些日子可是没少麻烦别人。
“恩…”夏瑾有些打趣的模样,不咸不淡的恩,让张文丞脸色有点苍白。
“还挺清雅的这地方,食物也一样,可是挺难找寻的地方。”
“还以为王爷吃不惯。”张文丞听到夏瑾的评价,也放心的吃了起来。
“王爷,可是觉得王婆是被下了药?”
“恩…刚刚手下的人传的讯息,身体里应该有被注射不明的药物激素。”
“可有解?”
“先再看看吧…到时,再多派些人手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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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木门“砰“地被推开,叶老爷手中的翡翠烟嘴“当啷“落在地上,宝蓝缎面的马褂上绣着的金线竹纹,此刻因胸口剧烈起伏而绷得笔直。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儿,裙摆上沾满了泥污,鬓边的珠花歪歪斜斜地挂着,像极了她那荒唐的心思。
“爹爹,陈公子可有消息?”
“没有…你说你,整天惦念着这个陈公子有什么好?倘若人家真的对你这样上心,你落水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出来!这不就名正言顺的可以娶了你?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青天大美梦呢?”叶府里,叶老爷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女儿,接连着叹气,正是烂泥!
“爹爹,女儿就当求你,再给女儿些机会吧!陈公子已经答应过女儿了!一定会给女儿个答复的!”叶枭悯跪在地上,掩面哭泣着。
“你已经闹出那么大的笑话了,还想着等什么回复?你现在想想哪个像样点的地方会要你?”叶老爷手背在身后,因为怒火,胸膛起伏就大了起来,衣服上的褶皱被撑开又回来,袖口拂过案几上那叠厚厚的当票,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现在的情况,已经让他们开销也困难了。他把钱全都拿去打点人脉用了,之前真不该听女儿忽悠,什么攀上权贵,全都是黄粱一梦!痴心妄想!
叶枭悯膝行几步,抓住父亲的衣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爹爹!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吧!“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胭脂混着泪水在帕子上晕开大片红痕,“张府二小姐与我曾有旧识,她如今常往齐王府走动,若能请她美言几句...“
叶老爷的眉头微微松动了一些:“我听闻前些日子,那个张府的马车可是去过齐王爷府上好几次,实在跟陈公子没有什么结果,可以多选择点路子不是挺好?”
听到这话,叶枭悯心里也有了生机的感觉,心情豁达了许多:“女儿明天就提些小礼去拜访。”听到送礼叶老爷又有点心烦,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
“礼的话,按现在我们的情况是没什么能送出手了的…”
“前些日子陈公子送的珠宝,女儿割舍出去就是了…”叶枭悯咬着嘴唇,感觉豁出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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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叶摇摆又摇摆,春雨绵绵,最近的雨水越来越多了。少见太阳的日子让空气中飘着些许潮湿的味道。
无亦感觉在这当丫鬟也不是很轻松的活,每天要很早起来服侍主子,也要很晚才能休息,还没有歇息的日子。她看着冬梅躺在床上发呆便问道:“冬梅,你之前跟小姐的时候每天也这样吗?”冬梅摇摇头。
因为今天张文丞要出去和夏瑾再查探一下案子,不要她们两个跟着,才有了些许空闲的日子。
“冬梅,冬梅?”外边有人敲门喊着冬梅的名字。无亦侧过头一看冬梅早就睡着了,看来这几天累的大家真的够呛的,加上春天的天气,让人更想睡觉了。
无亦起身去拉开了侧门,小厮一看不是冬梅,心想这个也是小姐手下干活的新丫鬟,没什么太大出处,就开口道:“刚刚门口有人来通报说要见小姐。”
“小姐今日不见客,你让她回去吧。”
“这…好吧。”
叶枭悯擦着脸上的雨水,正补着脂粉,看到小厮跑回来了,连忙问道:“现在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见你们府上二小姐了?”
“叶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我们二小姐身体欠恙,不便见客。”
“……你把这个交给二小姐。”叶枭悯把信放到小厮手上,头也不回的走了。小厮看着叶枭悯的背影忍不住暗骂,一个破败的小家子,还装世家族,真不害臊。
叶枭悯心情非常的不好,她觉得自己现在能写一万字骂人的话,旧马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砰的一声,马车的轮子竟然滚不动了,气的她提着裙子下来又踢了马车几脚,这几脚反而让自己的脚吃疼却不见得解决眼前的麻烦。
身后传来一声软糯的呼唤:“姐姐可是遇到难处了?“转身便见个女子立在雨里,两颊敷着过白的铅粉,在雨里泛着青灰,与脖子上的麦色肌肤划出鲜明界限。她腰间系着半旧的红绫,裙摆补丁摞补丁,却偏要做出贵小姐的派头。
“你是何人?”
“小女子秋宜,这是我家...下人铠郎。“女子笑着拽过身旁的男子,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袖口还沾着木屑,却乖乖地低头帮她修理车轮。叶枭悯盯着那男子腰间若隐若现的玉佩,忽然想起陈公子曾说过的话:“下等人终究是下等人,装也装不像。“她忽然冷笑一声,指尖划过自己腕上的东珠,语气里满是轻蔑:“劳烦秋小姐了,改日定当重谢。“
秋宜靠在男子身上:“铠郎你可真能干~”铠郎挠挠头宠溺的搂住秋宜:“举手之劳啦!”秋宜看着远去的马车,心里想着攀附上这些权贵世家,以后看无亦怎么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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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张文丞回府已经天黑,无亦把今日的事情跟她汇报了一下,她的眉头皱了皱:“也罢…等过些日子再给她回信息吧。”
无亦只好退下,这些日子她也想偷偷的搜查一些自己忘记的事情,但是都无果,好像一切都是散沙,怎么都堆积不起来。
“zhi……”
“恩?”顺着声音望去,树枝上的人向自己招了招手。
“慕溪?”
“无亦,你上次走的时候有东西落下了。小雨让我转交给你。”慕溪一个翻身,从树上下来,摇下了许多花朵。无亦不知道自己落了什么东西抬头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慕溪把手里的玉佩放入无亦手中:“这个你不用了解。”说完就隐藏入黑暗中。
玉佩质感很好,光滑细腻,被烛火照耀着闪着若隐若现的光泽。上边刻着几朵牡丹花,还有无亦二字。指尖轻轻摸着上边的花纹,是关于我过去的记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