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摸瓷人,厌胜术
阴阳灯灭,上篆细文,蝇头小字。
“尸体定价:五品,奖励物品:化骨散!”
湘西有邪术,饲毒虫五类于坛内,五虫相食活其一,称阴虫。五阴虫相食活其一,称虿虫。
虿虫碾磨为粉,辅以毒草,无色无味,触之肉烂骨碎,称化骨散。
江湖邪术,旁门左道。
徐量打眼细瞧,阴阳灯上,篆满小字。
人死入棺,画棺匠给棺材描图画物。棺材装一人,阴阳灯照一回,显映死者生平之事。
灯灭奖励奇物异术,从一到五品,一品最佳。
徐量观瞧几番,不觉日暮,棺材铺又抬进一具尸体。敛容入棺,阴阳灯照,生平之事灯影斑驳。
死者叫冯老八,运河上的河凫子,常年靠运河讨生计的江湖人。
京城运河,五方杂居,四面来客,横贯南北数省。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样米养百样人,一条河养活江湖八大门。
江湖八大门外有一偏门,叫什么呐?摸瓷人。
那位要问了,啥是摸瓷人?您且慢坐,听我细说。
运河上下行船千万,船货更是五花八门。
常言道水火无情,大河上行船,船沉人亡那是常有之事。千百年来,多少宝船沉入河底,古董瓷器跟着一并埋没。
所以江湖上有门子行当,专捞沉船古董,叫摸瓷人。
想倒腾这行?可不容易!没百里挑一的水性,来不了这个。运河上下多被漕帮把持,摸瓷人只是出苦力,油水是人漕帮的。
这不,上月大雨,发了洪水,河底冲出前朝宝船,漕帮正摸瓷探船哪!
冯老八,六旬老汉,摸瓷老炮。
几十年下水,身子骨早熬垮了。孙子肺痨急用银两,才来摸这最后一趟瓷。
“东家,一口价,这船宝捞上来,二十两银子!可中?”
“中!”
就听咚一声,跳河啦。
嚯!两脚踩风浪,一身踏江河。水上漂好似离弦之箭,水里行恰如一根白条。
日落西山黑了天,这船宝被冯老八捞一全乎,金银玉器摆得赛古董摊。
事儿可没完哪!捞完宝船,冯老八寒毛倒竖,面色可怖,像河底撞了邪祟。
东家的婆娘乡下穷苦出身,长得风骚水润,攀上了高枝。
穷人翻身可看不起穷人,不踩上两脚,生怕别人说她也是穷人。
说好二十两,等货捞上来,说给二十文,冯老八急的直磕头。
孙子患了肺痨,全指着百年老参吊命。参客开了价,整八十两银子。
他翻箱倒柜,东借西凑,还差这二十两哪!没这老参,孙子活不出这月。
没用,说破大天也只给二十文。再闹,漕帮打手上前,一顿棍棒招呼。
冯老八丢了魂,满脸怨毒,行尸一般,扭头走了。
临走瞥着腰间,藏一本黄皮古书,刚从沉船里捞上来的。
一摸那书,冯老八两眼猩红,如疯如魔。
事儿可没这么完的。回去三天,冯老八三代单传的孙子死了,冯家香火断了。
送葬那晚,冯老八没哭一声,也没抹泪,平车拉几个新柜子,敲开了东家的门。
“贾夫人,生死在天,我孙子没那命活,怨不得旁人。这几年蒙您赏口饭吃,我这身子骨摸瓷也摸到头了,临了给您买俩衣柜,您得着。”
冯老八屋里屋外摆好衣柜,起身走了。
打那天起,贾家可不太平啦!
怎么?先是家里老起火。灶台边几颗火星哪,被风吹到马厩,烧死八匹马。隔天管家打翻油灯,哎,把客房烧啦!
连烧两回,后头可更热闹。
那晚打雷哪,唰!劈倒家里一棵老槐,着啦。火直往仓库窜,金银字画烧一干净。
可不止天灾,还有人祸哪!
贾家少爷出门游湖,撞见城南卖菊花起家的花二爷,卖的是正经的菊花。
花二爷风流子,怀里搂一婀娜少妇,正口含清酒,用香舌渡给花二爷喝。
贾少爷羡慕得紧!心说我媳妇要这样多美啊!这走进一看,哎,还真是他媳妇!
这一通闹腾啊!出了人命,闹到衙门,银子花海啦,这才算平事。
最瘆人的要数半夜。贾家夫妻一合眼,就听房梁上群鬼夜哭,常梦见小人执刀相杀,或执白绳勒他们脖子。
等梦一醒,两眼外凸,脸憋得通红,大口喘粗气儿,脖子上还有绳痕。
这可撞了邪啦!
贾夫人花大钱请老道做法,屋里屋外绕了三圈,老道摸那柜子,夹层里掏出三个物件。
一个是红布扎的火蛇,上头贴着符纸。一个是黑木刻的乌鸦,以血点睛。还有一块墓碑,巴掌大,刻着碑文。
“这是啥?”
“镇物!”
贾夫人跑过江湖,颇知三教九流,晓得这镇物是厌胜之物。
传说木匠祖师鲁班,为防木匠被拖工钱,传下厌胜术。以厌胜钱、十字桃花、八宝头巾等下厌,称为镇物。
若是克扣工钱,木匠便把镇物藏于房梁屋角,主家必多灾多难,鸡犬不宁。
“这是火符厌,火蛇贴火纸,家里必有火灾。喜鹊报喜,乌鸦报丧,这是乌丧厌,家门尽出丧事。最后这个叫茔厌,聚游魂野鬼,彻夜不宁!”
贾夫人直嘶冷气儿。
“这指定冯老八干的!他死了孙子,怪到咱家头上!道长可有解法?”
“破解不难,把镇物投火盆里,不但解了厌胜术,施术者还受反噬,心火焚身。”
贾夫人麻利端来火盆。
“且慢!镇物一烧,下厌者九死一生。对方若非江湖邪魔,不可做绝。”
贾夫人嘴里还嘀咕哪:“这老犊子还不邪?他只死个孙子,我可多少宿没合眼!”
哄走了老道,贾夫人一把将镇物丢进火盆。
半个时辰后,冯老八火急火燎撞开门,浑身焦黑,烧得像块炭。
“贾夫人,饶……命!”
贾夫人叉着腰,不紧不慢,不言不语。
等冯老八烧的喉咙冒烟,说不出话,贾夫人开口:“冯老八,你可没这下厌的能耐,这镇物,哪来的?”
冯老八满地打滚,指甲扣地干嚎,从腰间甩出那本厌胜书。
上回摸瓷,沉船里头鼓捣上来的,水火难损。
最后贾夫人得了书,冯老八去半条命。
但事儿到这可没完呢,咱还得接着往下说。
自打得了厌胜书,贾夫人可起了歹心。遇上同行抢生意,她照着书制成镇物,偷放人家里头。
街坊邻里拌句嘴,她也给人下厌。别说,这镇物可真灵哪,搁谁家谁倒霉!
可这厌下多了,终于碰到同道中人啦!
怎么?贾府对门,倒腾古董的甄府,两家生意之争,起了口角。
贾夫人口舌之争没落得便宜,这一不忿,搁家门口摆俩长明灯,镇物下厌,正对甄府。
长明灯是阴丧之物,守墓的玩意,这东西拱卫甄府,咒甄府是坟茔呢,多灾多丧。
俩长明灯一摆,甄家可不太平,天灾人祸一出接一出。
可人甄府也有懂厌胜术的,等回过味儿,用丧事的黄幄布扎了只麂子,正对贾家大门。
老话说“麂子进门,连走三人”,黄麂子主丧,比夜枭还不吉利。
黄麂子一摆,贾家可遭了殃。贾老太爷街边瞅人下象棋,指点江山,唾沫星子横飞,被人照脑门子拍一砖,去了半条老命。
贾夫人可急啦!找了块红仙布,浇上驴血,又吊俩方孔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