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堂文豪,凭什么叫我怪谈?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35章 美人鱼

这是个很奇怪的感觉。

那分明都是独立的个体,可给庄舟的感觉却是像是几滴水珠将要融合起来……对,就是这种感觉。仿佛是从同一捧水中所分离出来的那样。短短几分钟,那些“水滴”们就已完全地聚合了起来。

可相比原来的那捧水,

这些“水滴”聚合起的体量还是太小了。

还有,更大的一块。

猛然,手中的魍魉之匣剧烈颤动起来,匣面上小鬼的头颅状若活了过来。似乎是聚合的水怪们在匣子内猛烈撞击了起来,手中的匣子顿时脱手、倏然飞出。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而去。

“什么鬼?!”

异变之下,庄舟懵了懵。

旋即反应过来,追着那匣子开始拔足飞奔!

“范荐!!杨奇!!还有那谁!给我跟上!!”

奔跑中,风呼呼地灌入喉中,庄舟扯着嗓子对着身后喊上一声。

此刻,匣内的水怪们,仿佛在聚合的作用下,去找寻那最大的一部分“水滴”!

就像是,一种不自觉的聚合定律那样。

或许在分裂之前,它们这些独立的个体之间不存在定律的牵引和融合的内在趋势,可既然在庄舟「活体炼诡术」的推波助澜下,这些个体之间开始了融合……那么,想恢复原本‘诡’的完整体,就必须要去找寻到那最大的部分之一!

庄舟明白了。

这些水怪,其实都是‘灵’的一部分!

至于那个‘灵’是什么……

庄舟猜测,是王小波的《绿毛水怪》。

说不上什么理由,他就是这么觉得。

·

空中那一抹急速掠去的流光慢了下来。

跟随着指引,庄舟已然狂奔到了村子村口,此刻剧烈喘着粗气嘴唇泛白,感觉随时都可能昏倒过去。身后,也有一连串急促的奔跑声传来,庄舟勉强回头望去,看到几道先后奔跑而至的身影。

范荐,杨奇,还有那个谁。

在自己的招呼下,看来都及时赶来了,不过大多都气喘吁吁。

庄舟抬头望向空中的魍魉之匣,后者仿佛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气力不支,仿佛有自我意识那般极度踌躇,最后还是悬停在了半空中。只是匣子外表的小鬼头颅仿佛晃动了几下,像是在无声催促。

“别催了别催了……歇歇吧,不急于一时。”

庄舟摆了摆手,索性在路边上不顾泥泞一屁股坐下,好歹先缓口气再说。

此刻,或许是以画纸作为载体的水怪被解决,也或许是需要用雨水的臭味来掩盖的骸骨尸臭被庄舟掘出,那空中阴沉厚实的雨云缓缓地消失殆尽,露出藏在云后的晴空旭阳。

干燥的日光照在地上,几乎看不见地上有湿润的痕迹。

庄舟看着,猛然愣了:

“我们这是……离开了画的范围?”

“显而易见,恭喜主人。”

佐奈子又跳了出来,发出吱吱的鸣叫。

范荐等人来到近旁,庄舟无力招呼他们,只是拍了拍身边干燥的地面,示意他们围着自己坐下来。

「活体炼诡术」的消耗比想象中的要大,不仅对于灵性有着极大的损耗,似乎连体力也一并作为代价那般——而实际上,「活体炼诡术」也远远没有结束,那还依然存在于魍魉之匣内封锁的水怪身上,后者如此活跃也是受到了「活体炼诡术」的影响。

毕竟,‘诡’还没有炼出完全。

“小贱贱啊,你怎么会突然觉醒新能力的啊?”

庄舟满脸好奇地看向挨着自己坐下的范荐。

不怪他好奇,实在是在餐厅大战的时候范荐第一形态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别看他后面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可像是范荐那样长得那么邪门的怪物却一个也无。

硬要说诡异的话……

大概也就之前从调查局回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个丑东西了。

“不知道啊,”范荐苦笑回应,“老板,你不是之前让我等在池塘边上,你自己去看看人家窗户里面有什么东西吗?可是我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你回来,而且空气又冷,冻得我直打哈欠,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就睡着了,醒来后才发现,我竟然睡在一张不知道是谁家的床上。

“我一看天气才知道,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吓得我立马支楞起来就打算来找老板你,没想到我一起身床上就着了火……那可吓得我呀,好在我后来发现那原来是我自己烧起来的火。”

“你好烧啊。”

庄舟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

范荐竟然还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话说小兄弟,你是怎么知道那些水怪的目标是你的啊?”

杨奇满脸好奇,探头插话道。

“啊这……直觉吧,就像是你的直觉能够引领你在弯弯绕绕的道路之中走出一条最编辑最快速的道路。”庄舟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那时候,纯粹是灵感在心中的启迪和萌发,完全是无意识的,于是眼下只能如此说。

“哦。”

杨奇也点头。

交换完大体上所要知道的信息后,也就休息得差不多了,于是纷纷起身。

蓦然,脚下产生剧烈的晃动,像是地龙翻身那样,有无数道深邃不可见底的裂缝在地面上蔓延,身子犹若醉酒般晃动。庄舟强行定住身形,望向身后的那一座座外表完全相同的大宅——在剧烈的晃动和地震中,那些大宅犹若多米诺骨牌般坍塌!

然后,在巨颤之中,池塘骤然爆破!

幽绿的池水井喷而出!

“村庄……就这么坍塌了?”

庄舟有些难以置信。

可再怎么难以置信,它就是塌了。

在一股贯穿在村庄内外的莫名力量之下,木材在巨力贯透下崩裂成了碎屑,石头化作齑粉洋洋洒洒地飘落,甚至连土壤都被捏成肉眼难见的粉末——然后,是池水化作的大雨,像是硫酸池的泄露那般,一切都在池水的侵蚀那中化作了空无。

仅仅是几秒钟,

那方才还在眼前的村庄。

啪,没了!!!

“……艹。”

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庄舟憋了半晌。

“……艹!”

这是范荐。

“……艹!”

这是杨奇。

无论是庄舟还是亲眼见到这一幕场景的任何人,都绝对无法保持平静。

别说平静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算什么?人为的还是天然的?”

庄舟感觉脑子里面一团乱麻,勉强静下心来去思索,“那画作中的村庄和现实中存在一定交接,然后村庄不知道什么原因而导致了倒塌——或许是画家亲手所为,也可能是我们干了些什么……总之不是好事情。

“嗯……还不能忘了,在‘村庄’场景这个最大的画作里面,还有很多的小画,之前的那个男人,那些水怪是小画,肯定还有许许多多的小画,只是来不及一一找出来。那那些村民难道也是画出来的吗?说对也对,毕竟死后只留下纸片,可是说不对,那也不对……”

庄舟隐晦得看了身边的那个谁一眼。

后者满脸震惊,下巴都要掉到地上来,石膏像一样僵滞原地。

那个谁可也是他们从中带出来的,可也没见到他和村庄一起崩溃坍塌。

“‘村庄’里面,又有虚假的画作,又有现实的融合,好像还有‘阴影阶层’来着呢吧?”

三个不同维度叠加在了一起,背后所蕴含的秘密绝对巨大,可相应的破解难度也是非人的等级。庄舟觉得,自己的CPU不足以支撑这么复杂的逻辑破解,而这逻辑当中还缺了相当重要的一环。

可要说,那一环完全没有头绪,那倒也不尽然……

庄舟看向头顶那道灰光中的魍魉之匣。

后者发出饥渴的嘶鸣。

“各位,走!前往敄山。”

然后放目远眺,那座矮小的山丘罩在朦胧的白雾中,只能隐约看见轮廓。

一声令下,那魍魉之匣登时发出欢呼般的嘶啸声,

化作一道流光,腾飞而去!

·

太阳渐渐升上了头顶。

午饭没吃,谁也没心思去吃。“望山跑死马”一句是真理,所以庄舟等人不会傻傻地靠着双腿作为载具过去。在去往敄山的羊肠小道上等了又等,几乎要望眼欲穿,终于有欢快的滴滴声在视野中响起。

“宝宝巴士”,来了。

那车上没人,驾驶座上只有一本书。

要换做是晚上,飘黄的路灯在羊肠小道上闪起的时候,若是有过路的行人,下意识地往驾驶座上瞥上一眼,却骇然发觉驾驶座上空无一人——啧啧,不得被吓个半死。

不过好在,在这里的几个人都对“宝宝巴士”熟悉得很。

至于那个谁,另说,不过好歹也跟着庄舟他们经历了不少事情,虽说眼下还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但看到“宝宝巴士”也不会怎么样——毕竟都麻木了。

早在搭上那辆面包车来到这里之前,庄舟就已经提前将《东夏外卖》放到了“宝宝巴士”上。凭借着《东夏外卖》特有的‘信念感’的支撑,“宝宝巴士”就跟短暂激活了机魂似的,庄舟一声令下就嘀嘀巴巴地开来了。

毕竟两手准备。

万一前一辆车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呢对吧。

后面就有“宝宝巴士”可以补上了。

停车,拉开车门。

各自依次钻入。

没有多余的废话,谁都知道这趟行程的重要性。

庄舟,自不必谈。

范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也没说什么话。

杨奇,那张因为日晒雨淋且被外卖磨去了锐气的黝黑脸庞上,此刻重添上了如铁那般的刚毅,像是又找回了曾经与范颠共事的风采时光。目光看着窗外,长着老茧的手指揉搓着眼睑,像是在缓和疲惫。

此行,或许他是去找回老搭档了。

庄舟心想。

但其实,对杨奇来此究竟打算做什么,他心知肚明。

他看到了杨奇发在他手机上的信息。

就在刚才。

但不是杨奇刚才发给他的,而是两天前——也就是他来到这个村庄的时候。

或许,他是在来到这个村庄后、并且察觉到了当地的异样才这么做,但也正因为是画中的村庄,信息没办法传出去,导致足足两天后才在他离开这个村庄后传到了庄舟的手机当中。

说实话,对于信息中所说的,庄舟几乎难以置信。

可却又觉得……

很对。

·

7点钟,月色已经高高挂在了空中。

“宝宝巴士”到了地方,几人次第下车。

临近秋季,夜间的风已然掺上了几抹凉意。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冷风所致,庄舟双手冰冷。

“咕嘟。”

咽下一口口水,声音清晰可见。

是那个从村庄中带出来的男人,他正看着敄山的山景。

面孔上是难以置信的骇然之色,瞳孔巨震。

不仅是他,还有庄舟、范荐、杨奇。

一种诡异的沉默,在几人之中悄悄地弥漫开来。

不是因为敄山多高,或者山路曲折。

而是因为……

水怪。

那是漫山遍野的水怪死尸。它们的半身埋入了土中,而上半身则裸露在外,在山中日日夜夜地被风化、晒干,水怪的死尸都已经彻底地干瘪,十几年来的风吹雨打之下,让它们宛若死去的标本和坟茔,绿色毛发像是干枯的水草般散乱,风声穿透了它们胸口的空洞,发出女人如泣如诉般的呜咽声。

它们的胸口是一个大洞,胸骨被拆下,心被掏出。

【在古时候,心被认为是情绪的发源地。】

而胸骨,大概是起到了护卫情绪诞生的作用。

——前半句,是杨奇发给庄舟的东西之一。

那是,在他和范颠合作的一次案件当中,调查得出的东西。

心不知道被掏到了那里去,

但是胸骨……

其实再明显不过了。

被埋在了那张画中的村庄底下。

于是,庄舟猛然明悟了关于水怪的一切。

水怪的魂魄,被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拽离了身体,然后就用画纸作为载体来重新造出身体——就是被庄舟烧毁的那些。而水怪原有的尸体,则被埋在了敄山的角角落落,尸体的胸骨被取下,则是起到一个将水怪的魂魄固定不至于的作用,就像是风筝的柄一样。

可是,把水怪的尸体埋成这样,又是什么用意呢?

是为了侮辱尸体?

还是……

就像是宙斯惩罚普罗米修斯那样,富有象征义。

——即使是死都不得以安生,在无尽的痛苦中饱受欺辱。

——【在古时候,被杀者的头颅会被挂在城墙上,让被杀者亲人或友人的情绪不断被激发,愤怒,仇恨,痛苦……那是最好的情绪激发点。】

这也是杨奇说的。

“情绪……情绪……”

庄舟仔细揣摩着这个词的用意。

仔细想想的话,水怪事件的始末,都与情绪脱不了干系。无论是女尸死前在冰冷湖水中的挣扎所激发的一系列情绪,还是眼前所为了给谁看而特意摆出的场景的目的……好像,都是最能激发人情绪的手段。

可是,情绪有什么用呢?

——【情绪,是人而为人的关键。是人一切记忆的出发点。】

这句话,也来自杨奇。

秋风很凉爽,

可那山风中却裹挟着十余年来都不曾散去的血腥味。

女人的哀嚎,湖水的响声……

一切都像是被风裹挟着向他涌来。

庄舟的身体一点点地变得冰冷。

“老板,你知道吗?你所看到的,可是父亲为了给他的情人展现而精心豢养的……‘美人鱼’啊。”范荐的声音很轻很轻。

像是附在庄舟的耳边低语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