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看看我这弟子的满分考卷（二合一）
太医司，顶层雅间。
太医司的门槛很低，低到就连老太太都能迈过去，但有些时候门槛也很高，高到许多人穷尽一生也难以跨越。
本次丁评的三位主考官，是自州城调来的三位副主司——面红长须的李拜天、神采奕奕的周依、以及黝黑方正的辛其肆。
和往年不同，本届丁评考卷全部由三位主考官亲自阅卷，至于杭州府太医司的副考官，只是负责打下手。
医官发展方向，各有不同。
按照享有资源的高低，由低到高，分为下、中、上。
其中下类医官最为自由，可以经营药铺，经商贸易，谋求荣华富贵，杭州府四名丙秩医官，均是此类。
好处是不受太医司限制。
缺点是空有官衔，却无实权。
中类则专攻医术，钻研丹道，开拓创新，偏向理学研究，通常驻留太医司，彼此以师兄弟相称，学术氛围最好，太医司的素衣皆是如此。
朝廷若有研发任务，通常会下派分发，交由他们完成。
虽然不如下类医官自由，但近水楼台先得月，太医司每逢有奖赏发放，此类医官都是最先得知消息。
此外，所有研发开销均由朝廷户部报销。
油水丰厚。
毕竟没人深究，你到底是花了五十次研制出来，还是一百次才研制出来.....
中类医官也是绝大多数醉心医道之人的首选。
至于上类方向，则需要跟随夜不收的疯批们外出厮杀，入龙潭，捣虎穴，危机四伏，生死难料。
哪里有妖物魔门，哪里就会有他们。
若要形容有多么危险.....
魔门有个悬赏榜，能够上榜的朝廷医官，九成九都是上类方向的医官。
此类医官无一不是天之骄子，大多从丁评开始就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医道天赋，全额享受太医司各类福利供给，被朝廷倾力培养，只要贡献足够，资源取之不竭。
如果说中类医官的职权，还仅限于太医司之内，那上类医官，则完全是朝廷求着太医司做出的妥协。
上类医官，可以一定程度调动军队！
职权等同于夜不收的校尉。
雅间里，陈设谈不上奢华，但绝对精致，桌上搁着一壶雀舌茶，兀自冒着热气，茶壶旁列着几样果碟与小食。
此时此刻，三人正坐在太师椅上，抿着香茗，慵懒自得，脑海中推敲着那张药方提供的思路，感觉愈发通透。
素衣弟子们陆陆续续，将整理好的糊封考卷搬上楼，言行举止小心谨慎，像是生怕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近几日，太医司的医官们常常听到顶层传来打斗声，还有各种盆栽饰品的碎裂声，令人胆战心惊。
考卷被裱糊好卷头，依照交卷的次序，由下到上摆放在桌案上。
此时，雅间内嘈杂一片。
三道身影埋首阅卷，纸张翻阅发出唰唰声。
“狗屁不通！这么简单的假令题也能做错？！”
“五项答案，选错就算了，连选错答案的注解都能写错？？莫不是抄的，让人去查查这个考生....”
“娘的，这是哪个考生，连送分题都能做错？”
“一百二十道送分题，他居然只做对一百一十八道，竖子气煞我也！”
“青针术的主要代表人物也不知道？学特娘的什么医，不如趁早回家种地！”
“哎，看了半天，连一个做完考题的都没有，杭州府的年轻一辈，只有这种程度？”
“往年不也如此，都习惯了。”
三人骂骂咧咧，边骂边点评，桌案之上堆放着如小山般的考卷，但三人却看的极快。
明明都是些简单问题，涉及的医理极为粗浅，可依然有人做错，他们不敢想象若是稍微提高难度，场景会是何等惨烈！
再想想许仙....
人与人之间，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差距！
他们是考生，许仙也是考生，他们学医，许仙也学医，可两者的差距，却像腐草之荧光，比于天空之皓月。
仿佛是两个世界的物种。
不是他们倚老卖老，轻看了天下学子，事实便是如此，不容辩驳。
乾元膏药方让三人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他们作为州城太医司的副主司，肩负着替神医分担压力、攻坚长生不死药的重任。
太医司掌管天下医官，医官又分三类，下类那群商贾之辈，基本等同于开摆了。他们这些中等方向的医官，晋升全靠医术研究，能领多少资源，就看你能研创几张丹方、药方。
而长生不老药贵为仙丹之首。
哪怕只负责其中极小部分，所得贡献也是他们几辈子都用不完的。
收益越大，代表难度越大。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们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这第一仙丹的困难。
就算是上面分发下来的手札，里面详细记录了长生不死药的诸多内容与要点难点，三人看完后也是一头雾水，似懂非懂。
——神医大人只说要你从2461推衍到2462，但没说要怎么去推衍，用什么方式推衍。
我不会啊。
神医大人的思路必然是正确的。
可问题在于，他们不是神医，更没有神医的通天本事，即便将其细分成几千份，对他们来说依旧是巨大的挑战。
就在三人抓耳挠腮，一头扎进死胡同出不来时，许仙的药方，为三人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和方向。
这简直让三位副主司热泪盈眶。
通过从乾元膏中汲取灵感，他们已经看到了解开谜团的希望。
一款简单到只有七十多味配药的外伤药品，几乎为江南州太医司几十年后的未来，催生出了数位甲秩医官。
此人的天赋。
即便是他们，都得默默感叹一句天纵之才。
为了能将许仙收入门下，三人都愿意舍弃长生不死药的滔天功劳....三人都不是傻子，和一张极品药方比起来，能写出极品药方的人，才是真正的世间至宝。
雅间之中，檀香袅袅升腾。
翻阅纸张的哗哗声越来越快，三人眉头也越皱越深，心中愈发感到索然无味。
简直是浪费时间。
就在这时，李拜天拿起一张考卷，捋着胡须。
“不错，不错，终于碰到一个差不多的考生，此子医理掌握的极为扎实，不仅完美避开了题目中的陷阱，还鞭辟入里的满分作答，孺子可教也。”
周依闻声，扫了一眼，脸色从阴沉转晴朗。
“确实，此子不仅做完了全部考题，对于引经据典的墨义部分也答得有理有据，基础扎实，不知道是哪个？”
丁评严格遵循公正公开，上报试卷均由掌卷官糊封卷头，考官看不见考生姓名。
从而彻底杜绝了徇私舞弊的可能。
黝黑憨厚的辛其肆只是扫了一眼，随口道：
“陈有名，杭州府本地人，药局本届的天之骄子，宋老头的弟子，天赋异禀，做到这种水平不难。”
李拜天恍然道：
“原来是他啊，早有耳闻，确实是个不错的医道种子，假以时日，或许能爬到州司。”
周依突然发现了华点，指着辛其肆的黑脸，皱眉：
“你是怎么知道的？”
沉默，长久的寂静。
辛其肆黑脸一红，羞愧的低下头。
半个时辰后。
周依忽然起身，手里捧着一沓卷子，心情愉悦。
“此子不仅做完了全部考题，而且前六百题全对，一点疏漏都没有，足可见心细如发，是个好苗子。”
李拜天凑过来，看完后，抚须喟叹道：
“博文强记不算什么，主要是他的速度，比陈有名更快，一点错漏都不出，着实难得可贵。”
旋即，两人目光齐齐望向辛其肆。
“她叫花小蝶，红袖坊的才子，师从百家经典，尤其擅长推拿，年纪比陈有名还小两岁。”辛其肆瓮声说道。
原来如此。
两人点点头，他们来杭州府之前就听闻过，杭州府近年有个才女，在医道一途颇有天赋。
今日所见，果然如此。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
“好！好！好！”辛其肆一张黑脸忽然露出笑容，大喊了三声好。
两人闻言瞪了他一眼。
汝娘的，声音再大点，楼外的弟子们都能听见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题，假令眼胞上下，皮里肉外，忽然结肿，形如枣豆，坚硬不疼，皮色不变，系属何症？当以何药治之？”
这道题是他出的，考察的是丹眼、针眼的分治，是他从一部上古医书中偶然翻出来的。
通常而言，后几页题都较为晦涩玄奥，目的是将天才与普通人区分开来，越偏越好。
这道题属于是，见过的一眼就能认出，没见过的想破天也憋不出来。
三人评卷这么久，唯二能入眼的只有陈有名和花小蝶，但即便是两人，也在这道题上栽了跟头。
真没见过啊。
能做对这道题，说明此人不仅天赋卓越，而且涉猎极广，通晓古今医书，博闻强记。
“并且速度极快，前一千道题无一错漏。”周依补充道。
并不是说越到后面，考生的水平就越高，只能说明这个考生交卷更早，事实上，许多人都是抱着重在参与的心态，题都没做完就交卷了。
真正能做完题的并不多。
这名考生并不属于此类。
三人凑在一起，认真看了起来，发现他不仅做完所有考题，并且又快又准。
陈有名前六百道题全对，但从六百三十八题开始就出现失误、缺漏的情况。
花小蝶前八百道题全对，但也从八百零九题开始，回答不全面，五个选项只答出四个。
显而易见，这位考生的水平还要在两人之上。
针对最后压轴难题的作答，着实能够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有理有据，并非胡编乱造。
三人互相交叉阅卷，其余两人也都认可了这名考生的实力，并无异意。
“李十针，还是我徒弟？”
李拜天放下卷子，转头望向辛其肆。
他作为主考官，自然对本届考生的情况一清二楚，纵然有几个老东西基础医理扎实，可以与陈有名等人掰掰手腕。
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们天赋有多好。
纯粹是活的够久，做的题够多，有几个甚至比他的年纪还大，牙都快掉光了。
你背五十年医书，你也能考得差不多。
这种人几乎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止步第一场是板上钉钉的事。
“李十针。”
辛其肆简明扼要的回答道。
李拜天与周依对视一眼，有些惊喜，他们知道，李十针在杭州府医道是万年老二，既然是他，那说明许仙交卷比他更早。
不愧是我弟子！
三人心中齐齐暗叹道。
对于李十针，他们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情绪波动，不是因为他不优秀，而是他已经有了师承，那老头还极为护犊子。
此子注定与他们无缘。
最终，李拜天经过与两位同僚认真商议后，给三人打出最终分数。
陈有名：2565分——甲！
花小蝶：2635分——甲！
李十针：3790分——甲上！
理论考试的试题，一共一百一十九页，共计一千二百三十三道题，满分四千分。
前面十页的送分题，各自都是一分，目的是让考生快速热手，保持手感和信心去做后面的题。
避免一上来就心态崩溃。
之后的题目才是主菜，分值大，题目难，依照要点拿分，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截止目前，第一场理论考试的阅卷工作已经接近完成，所有考生分数呈现三个梯队。
第一梯队是1500分至2000分，此类考生，深谙医道之精髓，能独立剖析病情，精准施治，医理扎实牢固，他们辨证分析准确细微，论治方药贴切对症。
即便本届考不上，往后也迟早能考上。
第二梯队是1000分至1500分，此类考生，对医道有着深厚的造诣，具备一定的辨症能力，能够进行综合分析，尽管基础牢靠，但因经验不足，无法对疑难杂症进行随机应变的分析，称不上优秀，只算得上是良医。
最后一梯队，是1000分以下的。
这群人要么是考到一半心态崩溃，直接弃考，要么就是对医理一知半解，只能依样画葫芦地应用自己的平常实践，结果自然是无法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
还有些老学究，深谙考试之道，过程含糊不清，但偏偏答案还能写对。
这种人，放在往年还能考到不错的成绩。
但在今年，一分都没有。
在三人看来，医道不容含糊，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明明不会还要装作会，最终往往闹出人命。
至于2000分以上，目前仅有三个人。
望着最后三份考卷，三人相视而笑。
不出意外，许仙的考卷就在这三份之中。
三人每人一份，捧着认真翻看起来，辛其肆眼贼手快，抓走最底层那份，然后又被李拜天无情的抢走。
辛其肆扁了扁嘴，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让我来看看，我这弟子的优秀考卷！”
李拜天捋着长须，朗笑一声，兴冲冲翻开第一页。
“……”
嗯？
盯着空白一片的考卷，李拜天陷入了沉思。
不确定的往后又翻了几页。
发现依旧是空白。
交白卷？
沉吟片刻，思绪电转。
李拜天目光囧囧有神，望向委屈巴巴的辛其肆，满脸震惊，仿佛是在说——
好好好，你这鬼迷日眼的老实人，居然也开始耍心眼了？！！
老子险些上了你的贼当！
旋即，一把夺过辛其肆手中的考卷，扬长而去。
周依撇了撇嘴。
也扔下手中从两百题就开始答错的考卷，起身追赶李拜天，要求共同阅卷。
？？？
辛其肆黑脸愕然。
望着被胡乱扔在地上的考卷，挠了挠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