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晴雯（4k9）
晴雯？!
青岚立时跟猫儿一般炸起毛来，秀眉微蹙，杏眸圆睁，目光逡巡一圈，扫视着她的小小领地。
小丫头们来来回回，偷偷瞧向这边，又羡慕又憧憬，一对上她的目光，连忙露出灿烂的笑脸，甜甜地唤一声：“青岚姐姐。”
青岚忙回了声：“哎，盆里水打浅点，小心磕着绊着，那两个箱笼等我来归置，你们别管，还有二爷的弓箭，不要动它，省得伤了自个。”
“知道了，青岚姐姐。”
“行了，去忙罢。”
被这一打岔，青岚也反应了过来，二爷才回来这会功夫，院里人哪里机会说小话呢。
她笑着上来，拉着章璟的袖子撒娇道：
“你是怎么知道晴雯姐姐的名字？老太太当时可没说呢。”
章璟揉了揉她的双丫髻，笑道：
“刚刚在琏二哥院里吃茶，琏嫂嫂随口说的，怎么，她人来没来吗？”
红玉在旁边悄悄接了一句：“鸳鸯姐姐午前送来了，刻下在房里呢，二爷我去唤她过来？”
章璟闻言看了过去，只见她眼睛忽闪，瞳孔黑白分明，眼神狡黠灵动，透着丝丝窃喜，面上却是严肃，薄唇微抿，努力压着上翘的嘴角。
看得他不由轻笑：“那便劳烦红玉姐姐了，好言唤她来见。”
“哎，二爷放心罢。”
红玉讨好地对着章璟身后的青岚眨眨眼，哒哒哒地出了门，往南面倒座房跑去。
青岚小声道：“那晴雯姐姐瞧着不大想来咱们院里，要不你去找老太太退了罢，也省得她使性子呢。”
章璟关心了一句：“使性子？她和你拌嘴了吗？”
“那倒没有，就是不理人，只吵着要让你把她辞了。”
青岚瘪了瘪嘴，虽然心中对晴雯格外警惕，但也不添油加醋。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出挑，所以爹娘才能把自己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便是今日见了国公府里好多同龄的小丫鬟，但除了红玉，也没几个及得上自己。
可是，那个晴雯长得也太好了些，把自己给比了下去，万一...二爷更喜欢她可怎么办呢。
章璟瞧着她那委委屈屈的样子，也猜出了她的一二心事，毕竟贾府上下公论晴雯是丫头里生得最好的。
青岚或许还没学会争风吃醋，但从小相依为命，自然有一种独占的本能，刻下到了贾府，虽然待遇好了，但却难有二人独处的时候了，又偏偏老太太打发了个晴雯来，一下子激起了她的领地意识。
至于红玉，机灵嘴甜，瞧着竟已经把青岚讨好了。
他拉过青岚的小手，细细摩挲着，轻声道：
“承蒙老祖宗慈爱，我们暂且寄居在此，受用几年富贵日子，等来日走时，也只有你陪我一起，红玉、晴雯她们终归是要留在贾府的。”
对啊，我才是二爷的丫鬟！她们都是国公府的人！
青岚眼眸一亮，嘻嘻直乐，感受着手上温热，又羞涩垂首，声如蚊讷道：
“你快别摸了，待会她们瞧见，可得笑话我。”
章璟见她笑了，方才放下心来，虽然自个想要多吃多占，但也不想累她难受，刻下暂且哄了过去，至于日后，谁知道呢？
他松开那软糯小手，又伸手替青岚打理了下凌乱的刘海，方才笑道：“是了，我家青岚也是大丫鬟了，往后也得注重些体面了。”
青岚挺了挺初见规模的小小胸脯，皱着鼻子得意道：
“今天二奶奶和平儿姐姐教了我好多呢，让我只要管好了月钱，她们自然得哄着我。”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声清冽冷笑：
“谁要哄着你了？不过仗着老太太抬爱，竟把自个当成姨娘了，真真没羞没臊！”
说话间，一个纤巧妖娆的身影挎着包袱婷婷袅袅转进门来，裙摆轻摇，小步急趋，片刻便到了眼前，这时院中才传来红玉气喘吁吁的声音：“晴雯你且等等我。”
见了那人，青岚一下涨红了脸，又羞又气道：“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们？果然跟那璟二爷是个亲密的，这地方越发不能呆了。”
晴雯心中一动，柳叶烟眉轻扬，哂笑道：
“这青天白日的，门也大开着，我倒不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再说，明明是璟二爷唤我来的。”
她提了提小包袱，拉下一张脸，朝着章璟潦草屈身一福：“见过璟二爷。”
章璟瞧着眼前这个小腰秀颈，形容姣丽的熟人，不由扶额道：“原来你就是晴雯。”
虽有些出乎他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哪怕老太太房里人才济济，似这般体态相貌的一个也是难得了，若她不是晴雯，却去哪里寻个颜色更好的丫头？
晴雯自顾自起身，抬眸看他一眼，心头又有些纠结：
“这璟二爷相貌倒不比宝二爷稍差，也讨了老太太喜欢，说来也是个好去处，可是...先前分明都在说老太太要送我去宝二爷房里，这下没去成，日后我哪还有脸面见人！”
她拿定主意，冷笑道：
“璟二爷这话倒也好顽，莫非这府中还有第二个叫晴雯的不成。”
“这倒不是...算了，你要让我辞了你？”
章璟懒得多说，收敛了笑意。
自己上午小小得罪了她，青岚又被她抓了短，她自个也瞧不上自己，看来是有缘无分了。
听话听音，晴雯立时反应过来，狭长妩媚的大眼睛中秋波泛起，撅满怏怏不乐，涂着玫红胭脂，纤薄粉嫩的唇瓣悄然上扬，惊喜道：
“二爷愿意放我回老太太屋里？”
【缘+11缕】
瞧着一下子生动起来的娇俏容颜，章璟有些心酸，哼哼了两声：
“这会子愿意叫二爷了？就不怕我又留下了你？”
晴雯还未如何，青岚却悄悄把手帕搅得跟麻花一样了，不知何时溜了进来的红玉也竖起了耳朵。
晴雯眼波流转，目光挑衅地刺了二人一眼，又转到章璟身上，立时柔和了许多，笑道：
“二爷这院里已有了两位姐姐，哪里还瞧得上我这个丑笨的，不如放了我回去侍奉老太太，也算二爷的孝心。”
青岚、红玉有些意外地瞧着她，心里都是欢喜，期期艾艾地看向了章璟。
章璟笑着摇头，这晴雯除了长得出挑，心眼也不差。
这番话听着委婉，却仍夹针带刺，一来她若丑笨，青岚、红玉也当是了，二来他若不放人，似乎便是不孝。
不过这屋里三人都要放她走，他纵不舍也不好再挽留了，只好笑道：
“你也别急于一时，先在院里歇歇，晚间我还要去老太太屋里一趟，正好一道，也顺带帮你解释一二。”
顿了一顿，他又握过偷偷开心起来的青岚的小手，肃容道：“有句话晴雯你倒也说对了，青岚日后合该是我房里人的，章家别无亲长，此事我便能做主，至于月钱……却也不好随意克扣的。”
后面半句话，却是对早已羞红了脸蛋、正在努力抽着小手的青岚说的。
青岚闻言连连点头，示意自个知道了，又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祈求似地看了过来。
章璟轻轻一捏，笑着松开了手，再握下去青岚的小脑袋估计要呜呜呜冒烟了。
一旁的红玉小口微张，又惊又羡。
这便答应了？这人竟这般宠爱青岚，那在这院里越发难出头了，可为何我……
对面的晴雯愣了一愣，心里滋味莫名，却不像她想的那般高兴，空气刘海下一对黛眉不自觉地凝着，神色怔忡，低声应了下来。
她把包袱放在一边，也不顾外头风寒，撸起一截袖子，露出玉白肌肤，从小丫头手里夺过来一块抹布就要去擦灰抹尘。
章璟看得摇头，书里这丫头便是仗着身子素日强壮，一时着了风寒，落下病根，后来被王夫人训斥后撵出府去，最后在病榻上直着脖子叫了一夜的娘方才闭了气。
霁月难缝，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
真真恼人又可怜。
他心头一叹，出声阻止道：
“晴雯你也别抢小丫头的活了，一来耽搁了她们做事，二来你那指甲好不容易留长的罢，毁了倒也可惜。其实本是寻常事罢了，你若非要做些活才好受些，待会帮青岚绣个物件便算尽了心意。”
晴雯眼眶一热，竟觉着这一字一句都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心头那丝莫名愁绪越发滋长起来。
她不敢多想，还了抹布，借着落下袖子的功夫，悄悄拭了眼角，方才转身展颜一笑：“听二爷的就是。”
话语温柔，眼神水润，俏颜生光，明媚动人。
【缘+39缕】
这才是十二钗副册之首的晴雯啊，竟不比凤姐她们来得少了，只是就这么高兴吗？
一想到是自个放她走了，方才露出这十分颜色，章璟越发不是滋味，随意摆摆手：
“你随意找个地坐坐，我和青岚、红玉还有几句话要交待。”
晴雯笑意一滞，薄唇紧咬，心头不是滋味，挪到窗边的檀木椅上坐了半边，就听得璟二爷说道：
“青岚姐姐，先将那箱礼物分拣了出来，按照来之前定下的章程，你往各个姊妹房里送了去，红玉也是刚进府，想来不太熟悉，这样，待会去寻平儿姐姐，派个老成的领你走一趟，认认门路。
老太太处、舅舅舅母处还有几位兄弟处我亲自去送。”
青岚小脑袋直点，认真地应了。
红玉忙道：“二爷，三位姑娘刻下都住在老太太的院里，我素日也偷跑去顽的，都熟着呢，肯定不会误了二爷的事情。”
那倒也行。
章璟遂点头应了，却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
“今儿又来了一个林姑娘，二爷可别忘了。”
待他望去，就见晴雯端端正正坐了半边屁股，大眼睛轻眨，望了过来。
“那先拣了出来，等晚间见过了，明日再一起送去，免得生出嫌隙。”
章璟错开眼神，微微点头，又道：
“我刚刚瞧了瞧，这院里也得有十来个人了，人一多事就杂，青岚姐姐你先学着管起来，若遇到棘手的，就去问问平儿姑娘，本来我还跟琏嫂嫂讨了个人情，让你去跟她后面学些日子，现在且等老太太拨了人再说罢。”
青岚自然答应。
红玉正有些失落，就听到一句：“还要劳烦红玉姐姐帮衬些。”
她立刻绽开笑颜，开心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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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挺直的身子一软，悄悄挪了挪屁股，靠在宽大椅背上，越发显得身子玲珑纤巧，又瞪了一眼偷偷打量她的几个小丫头，抬起胳膊撑上扶手，托腮望着窗外的背影呆呆出神。
三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单把她落在了堂屋里，照理说该开心才是，怎么心里老是空落落的呢。
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只是越发觉着没意思起来。
没过一会，青岚找好了绣样过来请她，晴雯才打起了精神，跟着去了卧房，被让到一张靠窗的软榻上坐了，上面一应针黹事物都已齐全。
一路上留神四处瞧了瞧，却没看到那熟悉的人影，她收回目光，抿着唇打量了那绣样，噗地一笑：“这针脚、这走线，竟是个瞎了眼的老嬷嬷绣的不成？”
青岚刻下并不嫉着她了，闻言俏脸生晕，忙坐下来拉着她的手低声道：
“好姐姐，别声张，我原在家中忙着盥洗洒扫、烧水做饭，这些针线活也只有晚上得闲了才能做上一做，本来在县里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人，倒也无妨，只是现在进了府，就不好让二爷再穿这些了。”
晴雯顿时收声，心疼地摸着青岚白皙却并不光滑的手背，一时念头莫名，过了半晌，突然展颜笑道：
“妹妹已做得很好了，只是这些活儿我瞧着不是一时的事，不如我呆上几日替二爷把各色样式都绣上几样罢。”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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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
三道箭影你追我赶，尾羽震颤振动空气，发出凛冽啸响。
哚！哚！哚！
三根木质平顶骲头箭几乎同时钉在了东墙根刚立下的一根木靶上，呈现出标准的品字形。
墙檐下的鸟窝里两只你侬我侬的早归暖燕各自一惊，振翅逃走。
秀恩爱，分得快！
呼！
章璟垂落竹木弓，泄去劲力，松弛肌肉，悠悠吐出一口长气。
长气出自肺腑火热不散，遇冷液化竟隐成箭形。
青岚见怪不怪，忙取了温热的汗巾让来替他擦起了额头汗水。
淡淡的皂香扑鼻，稚美的面容在眼前摇曳。
章璟伸手捏了捏那光滑小脸，好奇问道：
“这嘴巴嘟着都快能挂油瓶了，又是谁招惹你了？”
“唔。”
青岚朝东北努了努嘴，那里一个娇俏的丫头正借着日光垂首绣花，纤纤玉手灵巧舞动，一点银芒来回穿梭，时不时还抿嘴沉思，又将那针尖在浓密的乌发上轻轻擦拭。
侧颜柔美，安静专注。
“这丫头不说话的时候好像更动人一些了。”
章璟才闪过一念，便听到青岚碎碎念道：“分明刚刚还偷瞧二爷呢，刻下倒忙起来了。”
章璟不由失笑：“你这是吃哪门子飞醋，她不过帮一帮忙，晚上便回去了，再说也未必是在瞧我，指不定是松快下眼睛罢。”
“回去？人家还要再歇几日呢。”
青岚轻哼一声，用力给他擦了脸，端起脸盆回了屋子。
再歇几日？不走了？莫非是回心转意了？可是面板又毫无动静。
果然女人心海底针，不过是个小丫头就这么善变了。
章璟熟练地卸下弓弦，弓身顿时回弹成“C”字形，终于放松了下来。
先擦净了弓身弓片，保持其干燥洁净，又取出一盒弓蜡，给弓弦细细保养了一番，然后放入弓盒收好。
弓盒里隔了两层，下层放了些石灰，以保持干燥。
练习了射术之后，又在幻境中磨练了几年，他才养成了这个习惯。
不论是弓身还是弓弦，都最怕潮湿和暴晒，需要干燥阴凉的环境保存。
而且弓弦非战时需要卸下，以保养弓力，维持性能。
虽然这三力竹木弓很是便宜，而且4点力量时就该淘汰了去，但习惯成自然，也不必特意去改。
章璟提起弓盒，又随手摩挲着新得的犀角韘。
右手一晃，红绳摇摆，角韘轻扬。
只见犀角韘整体暗白呈现片状，表面饰云纹，中心有孔，犀角上部透雕云头装饰，两侧分别透雕螭、凤。
螭细身、大臂、长角、长尾，凤亦细身、长尾，头顶翎长而分叉。
就突出一个字，贵！
但刚刚一试，卡弦极快且质地坚硬弓弦难伤，平日一息一箭，刚刚竟然能二息三箭，平白提升了三成射速，而且触感温润犹如肤质，的确是难得的珍品。
章璟对着窗前偷瞧的晴雯点了点头，心里莫名喜悦，脚步轻快地去了书房。
希望能在邸报里找到那个人罢…
唔，如果他已经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