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粉红色运动服

国庆放假，孩子回来又走了，家里冷冷清清，收拾东西，打扫房间，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过季的衣服叠起来，放在箱子里，明年再穿了，工装一厚摞，够单独装个箱子的了。其他的衣服呢，也都把换季的衣服装起来，除了打球的背心和短裤，这个不用，因为这是每天都需要穿的，不分冬季夏季，永远是短裤和背心。秋天的衣服拿出来，有的需要重新洗一下，有的则只需要拿出来凉凉就行。这时，一件粉色的运动外套，浅色的裤子出现在眼前，看起来还比较新，但也有好几年没穿了，平常没怎么穿，可也舍不得丢掉，因为买它的原因，让我感觉无法丢掉它，留着它，就算是对过去的自己的一个告别和纪念吧。

那年，我也是在这个部门工作，周末领导安排了加班任务，整理档案，就是网点办理业务处理账务的凭证，我们负责集中整理，然后运到潍坊银雁公司代为保管，时间比较紧，也必须通过周末加班了。

平常，我们是必须穿工装的，不分季节，每天都是。可是，这次加班是周末，可以自由，可以不用穿工装。可是，我穿什么呢，没有一件休闲的衣服，或者运动的，如果明天大家都来了，每个人都花枝招展的，那我呢，我怎么办。周五下班了，我没有回家，径直去了商场，去了三楼耐克专柜。鲜艳的衣服，我是很少穿的，要不试试粉色的，我挑了一件粉色的外套和浅色的裤子，不便宜，好像差不多七八百的样子，美滋滋的走了，心想，第二天，我可以有新衣服穿了。

加班如期而至，同事们都来了，还有网点上来帮忙的，人不少，档案室里，有点熙熙攘攘的感觉。大家很快就进入了角色，自己在自己的小组里，忙碌起来了，期间，偶尔也有喜戏打闹，也有开玩笑的，或者拉着家长里短的，我只顾低头干活，默默关注一下自己的新衣服。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的加班结束了，可是，好像没有人关注到我的新衣服，反倒是大家，都穿了比较耐磨的牛仔之类的，看起来并不新。

许多年过去了，我再次看到这件新衣服，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我，曾经不知道自己是谁，在想办法吸引大家的眼光，只有靠华丽的外表才能获得大家的青睐，如果靠这个获得了青睐，又如何呢，明天呢，后天呢，我每天都有新衣服吗？

从小，没有人说我长的好看，漂亮这样的词，和我更是不沾边，得到最多的“赞赏”就是，你看，这孩子多文静。文静，这是一个女孩最基本的吧，放在我的身上，倒成了优点了，哈哈，没关系。初中的时候，身体开始慢慢的长了，个子也比原来的高了，也慢慢的胖了点，但是在班里，也是最矮得那个，大家都忽视我的存在，除了我的学习成绩让他们嫉妒。那个时候，学习好，我没有觉得是啥优势，毕竟自己也没有那么好，面临的升高中，我还没有把握呢，生怕考不上回家种地，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对于我来说，感觉不太好接受。

初二的一天，放学回家，我骑车子，应该是快到家的那段路，比较长，也很安静，两边都是玉米，郁郁葱葱，长的非常茂盛。这条路很长，我在这条路上，蹬着自行车，心里开始开始乱七八糟的想法。妈妈下地干活累的汗流浃背，父亲体弱多病躺在床上病殃殃的，爷爷常年痨病伸长脖子喘着粗气，一幕一幕出现在脑海里，像是过电影，非常清晰，还有邻居几个小伙伴提前退学跟着大人天天干活像个拖油瓶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这一切不是我想要的，我要考大学，离开这里。这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里出现，是那么清晰，直接，强烈。

之后的日子，我感觉学习成了“份内”的事，不再觉得有啥负担，上课认真听讲，而且非常积极的回答老师的问题，有时候自己回答问题的速度都让吓自己一跳。成绩慢慢上升了，初中毕业的时候，是班里的前五，一共四个班。按照当时的升学率，是考不上一中的，所以我把志愿改成了二中，确保能够考上高中。暑假的一天，有个邮递员给我送来一封信，是录取通知书，当然是二中的，我接过通知书，没有一点惊喜，反而有点失落。父亲看了看我的通知书，说二中条件太差了，不能上。

就这样辍学，我是不甘心的，第二天，我没和家里人说，偷偷的骑车子进城了，我来到一中，我想问问我的成绩能不能上一中。这个校园很大，很陌生，每个房间是干啥的，我也不知道，我手里拿着那封信，找了好几个办公室，才碰见一位老师，是不是老师，我也不清楚。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样子。我上去就问，老师，我能不能来一中上学，我的成绩超了一中录取线了。老师看了看我手里的通知说，叹了一口气说，分数是到了，可是，你报的志愿是二中，一中是不能来的。之后把那封信原封不动的放到我手里，走了。看到老师离去的背影，仿佛自己掉进了悬崖里，没有人可以拉自己一下，无助的愣在那里，眼泪下来了，我顺势蹲在地上，任凭眼泪无休止的流下来，这样心里格外痛快，尽管能感觉到一抽一抽的疼。

走上复课之路。二中不能上，我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我要去复课。一天晚上，天高云淡，一家人弄一张凉席躺在院子里休息，刚刚吃了晚饭，我说，我要去复课。父亲看了看我，没说话，爷爷答话了，说，一个女孩子，上什么学，回家干活吧。我看了看爷爷，因为父亲没有搭话，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父亲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开学的日子到了，我没有问父母，我觉得他们是支持我的，至于爷爷的意见，我是不会听的，在我幼小的记忆里，知道这个爷爷不是我的亲爷爷，感觉他不会真心疼我。开学这天，我背上书包，拿上干粮，骑上车子，迈着了六亲不认的步伐，去复课了。那个年纪，我为自己做了一次主。

那么多年过去了，年龄在不断长大，顾虑反而多了，没有原来的纯粹。偶尔，会忘了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的时候，感觉这个世界是别人的，我像是看客。

慢慢的，世界在变，世界在自己眼里变了，慢慢的变成了自己的，我可以随意的穿着运动服出入，可以很惬意的穿着短裤背心运动，不在意别人，得体，大方，舒适，就是自己。

我的存在，不需要粉饰，我存在，我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