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只度有心人
贾政闻言，正悠哉着捋胡须的手顿时放下。
接着便转过身去，斥道。
“说清楚，究竟是谁来了！”
“京兆府贾......贾雨村大人，所乘之轿已至中门外！这是拜帖！”
贾政也不去接小厮递过来的帖子，只是匆忙转身，朝着裴济安赔了个不是，便匆忙履着步子，朝外面去了。
小厮见贾政走开好远，才松了口气，拿起那帖子，就准备转身离开。
裴济安在他身后道。
“慢着。”
小厮听到话，慌忙止住脚步，转身过来，一脸的半哭半笑。
裴济安看他这表情，笑道。
“你很怕我吗？”
小厮连忙道。
“不怕，不怕。”
接着又觉得说的不对，又改嘴道。
“怕，怕。”
贾宝玉和薛蟠只在旁边笑。
“你瞧瞧，裴大哥这么和善好相与之人，他们也只怕成这样，可见是谣诼之词生出来的，叫我知道是谁，我偏找他不可。”
“正是呢，正是呢。”
裴济安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只对那小厮道。
“你且把你手中帖子递过来我瞧瞧。”
“这......”
小厮抬眼看了看贾政离开的方向，面色略显为难。
“拿来！”裴济安用气发声，喝道。
“是，是！”小厮吓得忙不迭将拜帖送过来，立在旁边，时不时转头去看贾政有没有回来，一副胆颤模样。
裴济安拿着手中拜帖，左右翻看了一圈。
这贴长约五寸，阔一寸三分，一眼看来，便知道是单帖。
贾雨村的字迹之美和这帖子的用纸之好自不必说。
更关键在于，单帖和全贴的区别。
士人相访，初次见面时为表敬重，一般都用全贴，甚至是前面几次一般都是如此。
单帖的话，常常是相熟的人才用，这期间自然有省俭些的考虑，但更多的也在于，以此体现彼此之间的关系亲疏，已不似以往之陌生。
裴济安放下拜帖，就顺着贾政离去的方向，朝着南大厅而去。
贾宝玉和薛蟠对视一眼，也同时跟了上来。
......
裴济安坐在厅后，一面听着前厅贾雨村和贾政和对话，一面看跟过来的薛蟠和贾宝玉嬉戏打闹。
贾雨村的语气，可以说是平淡如水，说是君子之交也可，说是敬而远之也罢，总之听不出什么亲近之意，抑或是其他情绪。
与之相反，贾政说话间，则满是热络与急切，直恨不得将二人的关系硬拉回同宗同族的地步。
虽然他说话很委婉，但裴济安还是隐约听出，贾政时不时提到的关于贾家帮助贾雨村起复一事。
听着听着，贾雨村的语气明显就不大对头了，渐渐现出些不耐烦的意思来。
薛蟠和贾宝玉倒是越玩越起劲，两人彼此互相转着圈跑，伸手去打对方的臀部，彼此嬉笑间，嘴里还念道。
“看拳！”
“看掌！”
“看剑！”
看的裴济安是一阵头大。
要知道虽然纨绔纨绔，这些富贵子弟的细绢裤子，是没有裆的。
所以二人之嬉闹，看上去格外辣眼睛。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走了。
贾雨村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开口道。
“政老爷。”
贾政一听这近乎戏谑的称呼，便知对方动了气，闭口不言，希望对方能消消气。
贾雨村却是继续道。
“当日政老爷提携晚生，晚生常常感激于心，不敢有寸忘，只是......”
当然，只是之后的话才是真话。
“只是如果晚生没记错的话，那日无论是银钱使费，还是起复应天，多半都是林大人的功劳吧？
“哪怕是林大人的功劳，比起天子垂怜，也只占十之一二而已。”
“怎么到了政老爷的嘴里，晚生倒像是被贵府一路提携至此呢？”
贾政闻言，连忙答道。
“怎可！怎可！岂有这样的说法，大人这是误会了！”
“误会不误会的，我不知。”贾雨村冷冷道“多的寒暄等话，我却已不想提了。只是有几句，却要细细说来的。”
“下官，垂耳敬听。”贾政叹息道。
贾雨村清了清嗓子，道。
“天雨大，不润无根草。”
说完后，又顿了一会，提起嗓子道。
“道法宽，只度有心人。”
贾政沉默了好一会，才道。
“下官愚钝，还望大人明示。”
贾雨村冷笑一声，才道。
“还在装傻。你难道当真不知，林大人将我那学生送到你家来，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
贾政默然不语。
裴济安听了这话，先是疑惑，后来顿时反应过来，这学生指的不是别人，正是林黛玉啊。
贾雨村接着道。
“你难道真不知道，林大人在等着你的投名状？”
贾政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道。
“出去！”
当然，这话显然不是对贾雨村说的，而是对旁边侍立的小厮说的。
很快，就要两个小厮跑到后边来，看到薛蟠和贾宝玉，直接被两人拉住，无缝衔接地陪他们玩起来。
而贾雨村见小厮出去后，接着又是一连串的质问，这次是一点情面不留了。
“几次来信，都搪塞过去。”
“首鼠两端，含混不清。”
“你如今的处境，也有这样的痴心妄想吗？”
裴济安在后面听着，感觉倒像是在骂自己。
毕竟他就是想勋贵文官两头都占。
但是本质上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和贾政不同，他真的有这个资格。
原因很简单。
一个是他被皇帝和沈九强行安排甚至可以说保驾护航的，四王八公台前人的身份。
另一个是他，还未有婚配。
最牢靠的关系，永远是血缘。
其次，就是婚姻。
哪怕是曹操曹丞相，也要通过努力接盘人妻，来接收那些刚刚吞并后，还难以消化的势力。
自己虽然不必那么努力吧。
但于正妻的选择上，目前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娶一个文官之女。
不论喜不喜欢，都必须这样。
裴济安这边正思考着，却听到前面厅内，传来一个笑声。
像是压抑了许久之后，突然的释放。
这个笑声，不是贾雨村的。
而是贾政。
这阵狂笑声音之大，连后面嬉闹的贾宝玉和薛蟠都听到了，愣在原地，一副毛骨悚然的样子。
贾宝玉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眼薛蟠。
“这，这是老爷的声音吗？”
“......应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