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畅饮
大司马桓温亲自过问，堂堂敌国细作竟然出现在江南腹地，这是在打他桓大司马的脸，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耻辱，这次北伐，他立志是要灭掉燕国，恢复故都。
等到郗超赶来时，面对的是气若游丝的郝隆，这位老人脸色苍白，依靠在胡床上，坦胸露腹，状态很糟糕。
“佐治兄，你一定要挺住啊！！”郗超一进门，便看到郝隆如此虚弱的模样，心中不禁一紧，连忙上前几步，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与关切。
郗超样貌堂堂，气度不凡，与关公齐名有‘美髯公’之称。
他收到消息，有燕国细作堂而皇之潜伏吴郡，上报桓大司马后，立刻赶来。
北伐在即，他本就要过问江南士族准备的粮草器械如何，如今出了此等事，哪还坐的住。
郝隆勉强睁开眼，看到是郗超，脸上诸多情绪交织，最后微微叹息。
他试图开口说话，但胸口却像被巨石压住一般，难以呼吸，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声音：“景……景兴……你来了……”
郗超连忙点头，握住郝隆的手，给予他一些力量：“是的，佐治兄，我来了。”
此时，医官匆匆上前，迅速为郝隆诊断，眉头紧锁，显然情况不容乐观。
医官一边开药方，一边叮嘱随从们如何照顾郝隆，同时也不忘安慰郗超：
“郗大人，郝大人身体虚弱，需要静养。我会留下药方，并安排人煎药。但请务必注意，郝大人的情绪不宜过于激动，以免加重病情。”
郗超闻言，心中更是忧虑重重。
他深知郝隆在桓大司马心中的地位，以及此次北伐的重要性。如果郝隆倒下，不仅会影响士气，更可能让桓大司马的北伐计划受到阻碍。
“医官，无论如何也要竭尽全力救治郝大人。”郗超神情严肃地说道，“佐治兄先休养身体，细作一事，就不必挂念。”
在医官和随从们的忙碌中，郝隆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上，他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努力与病痛抗争。郗超站在一旁，望着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老人如今却如此虚弱，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解决细作问题的办法，以稳定局势，同时也为郝隆争取更多的治疗时间。只有这样，才能不负桓大司马的期望，也不负郝隆的信任与托付。
朝堂上下，清谈之风盛行。
而真正想要做事，为国出力的人才得不到重用。
上层贵族沉浸在吴侬软语中，士族之间争权夺势，意渐消沉，已经忘却先辈沦丧胡掳，北方沉沦，望故都而兴叹。
大家聚拢在桓温麾下，都是立志驱逐胡掳，恢复故都，想要有一番作为，即使彼此之间素有嫌隙，但是在此刻，都化为叹息，郝隆自嘲一笑：“老夫如此模样，让景兴见笑了。”
“佐治兄，说这些做什么，眼下好好修养身体，日后还要为大司马效命。”
郝隆微微摇头，他深知命不久矣。
他朝着随从摆手，后者怀中抱着一个漆黑方盒，面露挣扎之色：“大人......”
此刻郝隆额头虚汗直冒，随从不敢怠慢立刻上前，随着方盒打开，一粒猩红药丸露出。
郗超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伸手阻止，后者已经将‘回春丹’放入口中，最终手臂无力垂下，他知道，既然郝隆已经下定决心，必然已经想清楚利弊。
此丹与寒石散一般，都是方士炼制，与其说是回春丹，倒不如说是殒命丹，服下此丹者，会透支身体潜力，身体很快便会回光返照，犹如正常人一样，根据身体状态持续一盏茶至两刻钟不等。
呼——
郝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此刻面色红润，丝毫不见病态。
即便回春丹有种种弊端，但也是上层贵族、乃至帝王身边常备之物。
郗超目露不忍，当年对方受到大司马征召，千里迢迢赶来，他奚落对方，就此二人结下嫌隙，时常呈口舌之争。
眼下对方如此模样，心下不免戚戚然。
“哈哈，景兴何必作小女儿姿态？”
“老夫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与其用药石强行吊着续命，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老夫又岂是那惜命之人？”郝隆拍打着肚皮，晒然一笑。
“拿酒来，今日老夫要与嘉宾痛饮。”郝隆看向郗超神态自若，丝毫没有大限将至的悲伤。
屋内众人无不受其情绪感染。
郗超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郝隆豁达态度的敬佩，也有对过往争执的懊悔。他迅速收敛起面上的不忍，转而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仿佛也被郝隆那股子不服老、不畏死的豪情所感染。
“好！既然郝公有此雅兴，嘉宾岂能扫兴？这就去取上好的陈酿，与郝公共饮，不醉不归！”郗超边说边起身，言语中带着几分急切，催促随从要用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一切，以不负这难得的相聚时光。
不多时，两盏晶莹剔透的酒盅便摆在了桌上，酒香四溢，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郝隆接过酒杯，轻轻摇晃，目光中闪烁着对过往岁月的追忆与对未来的淡然。
“景兴啊，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你我之间的那些小恩怨，现在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来，为了我们的友谊，为了这短暂而灿烂的生命，干杯！”郝隆说着，率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姿态，仿佛是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他的不屈与洒脱。
郗超见状，也不由自主地举起酒杯，与郝隆对饮。
酒入喉中，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仿佛连日来的忧愁与顾虑都被这股暖流融化，留下的只有对生命的敬畏与珍惜。
心中那份沉重似乎也被郝隆的豁达所驱散。他取过一只精致的酒壶和两只玉杯，轻轻斟满酒液，酒香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
“郝公好气魄，嘉宾自愧不如。”郗超抚须，将一杯酒递到郝隆手中，自己则举起另一杯，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段无忧无虑、畅谈天地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