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路之人关山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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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合时宜,擅起情痴

六月依旧动魄惊心。

天上甘霖早已止息,人间树下却仍在下雨。

真想将这六月的惆怅轻狂,酿成阔别已久的庸俗浪漫。

也许电闪雷鸣,水漫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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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是大学英语四六级考试,这次我们整个宿舍都报名了,李武隆和姜阳林是第二次考四级,其余三人皆才是第一次。然而直到考前,除了略微了解了报名流程,他们三人也没来咨询我们什么关于考试的问题,更加证明了当初那个“派你们打头阵”的理由是个随口胡诌的笑话。

听说英语六级挺难,于是我花了很多时间准备考试。在考试前的两周里,我也不难发现班上有很多同学跟我一样,都在听水课时自主对付着英语资料,无论是四级还是六级,大家都是铆足了劲在冲刺,即使是临时抱佛脚也抱得尤为认真。然而这其中并未包括我们宿舍里的人。李武隆和姜阳林从不复习并不令我感到意外,舍长也没比他俩好多少,他们三人学习的时间加起来兴许不及阿鹏一个人。可是阿鹏和方植奇二人,在这段时间却像是将这场考试忘掉了似的,他们完全没有迎接考试的打算与举动。

两周时间里,他们忙着完成学校课程中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而一做就是一个下午、或是一个晚上,他们对着难题冥思苦想,到了想累时,阿鹏打开手机看小说或短视频,方植奇自顾自地玩电脑游戏,以作放松——他们好像除了这项作业便再无其他任务。

作业,我当然也要做。可是我想得很清楚,这种课程的纸质作业,完成得再好,得到的也不过是一点微薄的平时分,它对我是否会在期末考试中挂科的影响简直微乎其微,这怎么能和拿到一份证书相比呢?而且,阿鹏和方植奇两人做作业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他们在一道难题上消磨的光阴,竟足够我刷完一套英语六级的真题。我不明白,明知是在原地打转,明知这些时间的收益就如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何还要坚持不懈地为难自己呢?

我如实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劝说他们好好准备考试,方植奇却不以为然地说:“你不好好做作业,期末考试不会做怎么办,挂科了怎么办?四级又不是只能报一次,挂科了下次再报就好了。但你这一科的考试,如果挂科,会一直留在你的成绩单里,成为你的污点啊。”

他说的也有道理。我只好点点头说:“好吧,随便你们。”

我找隔壁宿舍的朋友借来作业的答案,偶尔阿鹏也会大方地让我借鉴。我对着题目顺着结果倒推过程,以最短的时间弄懂这条题目的逻辑与做法,再以相似的方式自己做了一遍。这种学习方式的确比较敷衍,但它也能算是我在兴趣范围内最大程度的认真了。

而比起完成那些弯弯绕绕的工科计算,我宁愿在英语的题海中待至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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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场考试纷纷落幕后,这个学期便如光阴一泻般,平淡地结束了。好像自疫情爆发以来,在大学的生活每天都变得清汤寡水般平淡,没有波澜,也没有惊喜,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去。

别人的生活反而多姿多彩,特别是大一时分明与我一同在广播台里任职的同学,他们招新、破冰、联谊、隔三差五地聚会、在朋友圈里晒热闹的合照、和学弟学妹嬉皮笑脸地摆长辈架子,好不欢乐。我在大一曾无比期盼的学长身份,到了我手里变得索然无味,而他们却挥霍得尽兴又畅快。

我学着张澄月的口吻,对自己说不在乎了,孤独的时间留给悠闲的自己,似乎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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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里我找了一份兼职,就在家附近找了一家茶楼,成了一名负责倒茶添水上菜拾桌的服务员。在去之前,我依旧做了极长时间的思想斗争,自己好像总在这些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上犹豫不决,可这是我必将迈出的一步,只是早晚问题而已。然而有些事,权衡越久越没有结果,考虑越多就越想退缩,人都是这样。因此最后,我两眼一闭便一口答应了。

第一天上岗的时候,我站了一个上午便快要顶不住了,小腿又软又酸,脚掌更是累到麻痹掉了知觉,好像只要给我坐下的机会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那个短暂的中午休息时间,我产生了无数次辞职走人的想法,对于这份工作将要持续两个月之久感到强烈的排斥与恐惧,那时我距离经理的办公室仅有三步之遥。

可是我这副犹豫多虑的性子居然发挥了正面作用,我一想到上午那些刚认识我的同事,我便再也迈不开步子,若是此去一辞,他们将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我?吃不了苦的年轻人、临阵脱逃的懦夫、一个只会享清福的废柴……最终我一咬牙,还是转身留下来了。

没有想到,令我坚持下去的,不是对工资的期盼,也不是对父母的顺从,更不是我这副略作休息便重新活力满满的年轻身躯,而是尊严,是不愿颜面有损于人的尊严。

我适应得很快,在新来的兼职成员的培训中,我往往是表现最好的那名服务生,连经理都夸我机敏,竟要其他打长工的同事向我学习。我也开始和工友们混熟,他们大多数都是年轻人,和我一样来兼职的好几个还是隔壁专科院校里的大学生。

略作了解后,我才知道他们年纪都比较小,大多来自外地,有些是一到16岁就出来打工赚钱了,那几个打长工的主管,年纪居然还没有我大。我不由得唏嘘,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

有时休息时间里,我和他们插科打诨地开玩笑,问他们觉得我岁数多大,他们端详了一会不确定地说是十七还是十八?我哈哈大笑说我已经二十岁了,他们便瞪大眼睛说不信。过没多久,他们又缠着我问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他们又不信。

“那你们有没有暗恋着的某个女孩啊?会不会就在我们茶楼里?”

他们扭扭捏捏地不说。

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这段生活令我前所未有地充实,每个假期都会浮现的空虚感竟一次也没有来问候过,每一天我都安排得满满,几乎没有一刻漫无目标的闲时。

有时在比较轻松的巡台工作中,我会放空大脑地胡思乱想,思考过去、现在与未来,直至被有需求的客人打断。

每逢周末,在茶楼的靠边区域里总会坐下一个年迈的老婆婆,而我负责的正好是这个区域的工作,于是基本都是我去招待她。老婆婆很热情,听得我的南方粤语说得正宗,竟情不自禁地拉着我跟她聊天,我也微笑着跟她唠嗑,见到她笑意盈盈的样子,我的心就宛如被柔风抚过一般安宁。

“哎呀,我就喜欢来你们这喝茶,几百米外那家茶楼我以前经常去的,可是来过一次这里之后就再也不想去了。”有一次老婆婆和颜悦色地笑着说,“这里服务好呀,特别是你们这些服务生,态度好,做事又周全,我就是冲着你们这来的!跟你聊呀,让我想起我的孙子……”

我听了心中乍然一颤。

虽然是口头上的认可,但这不就是服务生这个职业所追求的么?因为你的服务,让他人发自肺腑地表达出衷心的满意与感谢,也许就是这个行业的宗旨与灵魂吧。其实服务生的门槛极低,几乎是四肢健全的人就可以胜任,据我了解,我的同事中并没有学历达到本科及以上的人,他们来打这份工,大部分原因在于它不过是简单的体力劳动……可就是这样一份入门要求极低、平日任务繁重而薪酬不高的工作,却也仍能在某一瞬间让无论是资深还是浅历的从业者感受到它的价值与意义。

原来无论哪个职业,只要你认真去做、并得到了回应,那种感觉是不谋而合的——如同无数次的祈福终于换来一次灵验那般的欣慰与感动!

我捧着餐盘默默回头,看见满堂子微笑品茗的客人,不由得为之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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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的时间如老奶奶坐上了高铁一般,竟去得这样快,一眨眼就又到了开学的时候了。这个学期,我已步入大三,大学生涯的蜡烛已有一半化作蜡泪凝固在过去的烛台中。

回学校之前难得有一段闲适时光,不寻常的是,李武隆居然主动邀请我玩游戏。

进入游戏房间连上了语音,我不禁问李武隆今天什么风把他吹来了,怎么不去找学妹玩而跑来找我这个臭男人?李武隆沉默了一会,好像郁郁寡欢的样子,嘴里念叨着什么别提这个,令我更为疑惑。

“你到底干嘛了?喝醉了还是发烧了?”

“唉……”李武隆长叹一声,“我现在真的很烦,你说,为什么两个明明以前聊得那么好的朋友,现在却成了这样呢……”

李武隆绝对有故事,我默默地想。他说的话不像是想吊我胃口的意思,反而有点像想找我倾诉,我便放心地追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说看?”

“我和王亭雁吵架了。”

这个回答我早就猜出来了,“嗯,啥情况?怎么吵起来的?”

“她觉得……她在热脸贴冷屁股。”李武隆郁闷地说,“可这是误会,我已经跟她解释了好几天,可是都没有用。我们回不去了。”

“啊?她向你表白了?”我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差不多,也不算表白吧,就是她一直在等我捅破那层窗纸,可是一直等等到不耐烦了,就说不喜欢了。”李武隆的声音没有了往日那种玩世不恭,现在竟像一个落魄的少年,“我和她解释了好几天,可她都不接受。唉,我真的好难受啊,这几天我都很晚睡,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可都没结果。”

我听得有些懵圈,理不清整件事情的经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像是猜到了我的疑惑,李武隆干脆说道:“我给你看聊天记录吧。”

——

李武隆:其实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王亭雁:我也不知道,本来我都觉得我们还能一起玩游戏,但你刚刚在游戏房间的那个样子,我真的有点尴尬了。然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先打游戏了。

李武隆:刚刚我很难受,所以在游戏里情不自禁说了出口。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事,想到睡不着觉,好几天都是快天亮了才睡着。

王亭雁:我已经不愿想了,我在想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嘛,我们都有问题,但已经是过去式了。而且你刚刚那句话也让我很难受,房间里还有其他朋友尴尬得不行,所以现在我不想再聊了,你也去打游戏吧。

李武隆:你会难受,那说明还有机会。

王亭雁:算了吧,我累了。

王亭雁紧接着发出了几张博客里的截图,一条里说“窗户纸很厚吗不然怎么还没捅破”,一条里说“为什么可以这么喜欢他”,一条是评论中的评论,被藏匿在楼中楼里,像是见不得光的假账单:“我永远拒绝不了李武隆”。

李武隆:这些我都看到了。

又是一张截图,里面是王亭雁和另一个人的聊天记录,这个人是李武隆和王亭雁的共同好友,王亭雁在聊天记录中搜索了“喜欢”这个词,便弹出来一长串含有“喜欢”二字的聊天文字:“总不可能说喜欢我吧”、“你说他喜欢一个女生喜欢了很久,那肯定不会喜欢我了”、“那女的喜欢他么”、“说不定今年二月份的时候他还喜欢着那个女生呢”、“我是觉得他不喜欢我啊”……将少女情意诠释得淋漓尽致。

王亭雁:我在想这些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李武隆:对不起。

王亭雁:所以有些话真的挺对的,就那个什么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不懂得珍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算啦,不打扰你了,说实话……先说我不是自恋,我也知道自己不太好看,但是,其实喜欢我的人蛮多的,在大一这一年有挺多人和我表白。可是……然后……我和你聊天,我觉得我有时候真的有点对你太好了,顺着你说的、玩你喜欢的、老是找你……可我是狮子座,本来自尊心就强,喜欢可以很喜欢,但得不到回应的话,最终还是会淡却的。

李武隆:我不在乎你吗?

王亭雁:不不不,就大概……有时候,态度比较冷漠?应该这样说。

李武隆:我什么时候冷漠你了?

王亭雁:唉……不说了,真不想说了。

——

默默看完,我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这么不懂得抓住机会?”

“别说了,好难受。”李武隆不停地叹气,“也许只有男生的心思,不会这么玲珑百变了。”

“现在她是不喜欢你了?还是怎么样?”

“是的,她不喜欢我了。”

“啊?这么快啊?”我帮着李武隆吐槽道,“这女生的喜欢感冷下去也太快了吧。”

李武隆却帮着王亭雁反驳道:“从今年二月份到八月,这还快么?”

“这是谁的问题呢?我早就看出来,她对你有点怪怪的,不像是纯友谊的样子。是你一直在说你把她当朋友,信誓旦旦地说不可能喜欢她什么的,现在知道后悔了?”我不无讥讽,“你不是说你是网恋教父么?怎么网恋教父也会为情所伤?”

“你不懂,有些感情是培养出来的。”李武隆振振有词,“而且,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因为我前任的关系,我是对谈恋爱有点阴影的,我其实不知道该不该开始谈,所以一直犹豫了很久,我当时还不知道她有多喜欢我。”

“算啦算啦,别老是为一个已经不属于你的女孩想那么多,和她玩真的有和男生玩开心吗?现在你在等什么,还不快快开始游戏!”我笑着说道。

李武隆不置一词。这一晚上,他偶有感触,我便陪着他吐槽打趣、排解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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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我看见李武隆发了一条朋友圈,是一段长文字,配了一张苍凉的晚霞照。

“2021年8月:对着一个桌面不停地发呆、想象。没想到一天就可以没有了起床第一眼看到你消息的期待,等待你回消息的焦虑,人可能就是这样子,事情的变迁也就是这么的过眼云烟。6个月以来你给过我期待和欢笑,我可能会难以忘记。但我会忘记断网后一起看电影的尖叫和双人游戏的欢乐吗?也许吧,晚安。”

浅读一遍他写出来的文字,我不由得有些想骂他语句不通的冲动,可是读了两遍之后,竟也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些难以觉察的悲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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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第二天夜里,李武隆又突然给我发来微信消息:

[杨树燊,你觉得我,当不当舔狗好呢?]

我笑着回道:[确实可以当,现在追她,还有机会!]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不是对那个……你高中的叫什么月的同学一直在舔么?你舔得多,你说说。]

我满头黑线,[你赶紧给我滚。]

[我真的好难受,昨晚又整夜没睡。]

[那就破釜沉舟,跟她说清楚一切,说不定还能让她回心转意。]

李武隆慷慨激昂地道:[行,冲!我受不了了。]

没一会,李武隆便二话不说地发给我一张聊天截图。

——

李武隆:我想不找你,但是我发现不行。我没想到我们会这样,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永远一起吃喝玩乐,直到我再次打开游戏时发现原来我们之间已经改变了,我们没有那种感觉了。可能你现在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有点厌恶。但现在我看到你和别人聊得这么开心,我多么希望那个人能是我。难不成后悔了就没有机会了吗?

王亭雁:你不明白,我已经失望很久了。

李武隆:失望也不是绝望。

王亭雁:后悔有时候是没有用的,我不知道以后我会怎么想,但现在,我不想,我很累。先不要聊天吧,我先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王亭雁:不要回不要回不要回。

——

李武隆总结道:[其实我感觉还有机会,她最后还很紧张地叫我不要回,也许她心里还是没放下这段感情,不然没必要这么怕。]

我认真地回道:[的确,你机会应该还是有的,但现在就算了吧,给彼此一段缓冲的时间。]

李武隆埋怨道:[唉,上帝为什么要弄一男一女呢?全是男的或者全是女的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呢?活折磨人。上帝,真是头蠢驴。]

我有些无语,[这你也能骂?]

[这为什么不能骂?不干人事。]

[上帝本来也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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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起来,我发现李武隆不知什么时候更换了微信的头像。

我疑惑道:[怎么换新头像了?不会昨晚经过一夜鏖战,顺利将女生追到手,换上了情侣头像吧?]

[换个屁,我是和我朋友聊天,破防了,现在心情很差。]

[又怎么了?]

[说实话,现在廖青山和她的关系,比我和她的还要好。]李武隆又发来一张聊天截图以证明,[他们天天在一起双人打游戏,这就是为什么以前我不喜欢带她跟你们玩的原因。但他们目前还没加微信。]

[你是安插了多少个眼线在她身边啊?]

李武隆没理会我这句话,[而且他们也会语音。主要是都是王亭雁主动找廖青山玩,在游戏的私聊里经常聊天。]

[啊,那岂不是坏起来了。她不会和廖青山好上吧?]

[随便吧,我现在好累。]

我显然是不信李武隆这句话的,但也接着他道:[确实,你看开些得了。你啥时候,才能拥有我这种境界,即使还喜欢,也能做到心如止水,随遇而安。]

这话让李武隆起了兴趣:[还喜欢?是对那个什么月的女生?要不你给我细说一下你的故事,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我便简单地挑着些内容给李武隆说了。

李武隆听完我那极其敷衍的过程,也没再追问,叹了口气道:[唉,真的好难受啊,我应该比你被拒绝的时候还要难受。]

[这你也要攀比一下么?]

[主要是,我是到手的鸽子飞了啊。]

[那个叫,煮熟的鸭子。文盲。]

[主要是,我还能登录以前我借给王亭雁的游戏账号,看她和廖青山的聊天记录。我看他们聊四级,聊游戏……真的好难受。]

“主要是”、“难受”这两个词,在短短几天内被他重复了无数遍。刚刚还说随便的他,现在又为了所谓的聊天记录念念不忘,念叨个不停。

[她现在不玩我借给她的账号了,还特意和廖青山说,她以后上回属于她自己的那个小号了。]李武隆自顾自地道,[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廖青山不跟她玩呢?]

[他们玩什么?]

[打排位。]

[那就有办法啊,你先用廖青山的号打排位,将分段打到王亭雁够不着的高度,他们不就不能在一起排位了,系统会限制分段差距较大的人在一起玩。]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啊。]李武隆似乎为我这个想法感到无语,[廖青山当时听到我和王亭雁关系破裂了,他还说我以为你们在一起了。但是你都以为在一起了,还天天找她聊天?而且我还跟他说开了这事,他还是这样。]

[啊这……你还想追回她?认真的?]

[追不追无所谓,但是,我得不到的女孩,转手就和经我介绍才认识的我的朋友在一起了,是你也接受不了吧?]

[那倒也是。]我随意地接道。我想起廖青山的为人,其实也不像是为了女人出卖兄弟的那种人,不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误会了他。

然后我居然前无仅有地对李武隆认真起来,有感而发地劝说道:[唉,人都是复杂的,除了亲情比较牢固以外,哪有什么感情经得起推敲,算了吧,看开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命里无时莫强求。那些徒有其表的东西,你真正可以从里面得到什么呢?]

李武隆不以为然地回道:[你看黄片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但你还是会看,因为你喜欢。这是一个道理。]

[所以这不就是一种泄欲么?你追求王亭雁,本质上也是一种泄欲罢了,因为你缺一个异性作伴,说实话,不过是生理本能作祟。]

我有些触动,什么时候自己竟也能说出这么释然的话来了。可能张澄月生日时自己目睹着她对我的态度,心中也慢慢放下了吧。

[唉,为什么女生可以一个晚上,就忘记六个月的事情……]

李武隆还在喋喋不休。

我安慰道:[说不定还没忘呢,只是在尝试。和廖青山玩游戏聊天或许就是其中一种方式?放心,廖青山很菜的,他没你的游戏水平,他和王亭雁好不了几天的,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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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第四天一早,我因为要陪家人爬山八点便起了,打开微信看见李武隆在凌晨四点的时候还在朋友圈里分享了一首歌,不由得苦笑。

我尝试着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昨晚不会一直没睡吧?]

没想到李武隆立刻就回复了:[?]

我惊道:[你起得这么早?]

[睡不着,怎么睡得着。]

我看着他这副为情所困的模样,与他以往的形象形成极其滑稽的反差,我不禁被其逗乐,揶揄道:[怎么不去听听《彩虹》的“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真羡慕你能通宵的你,有本钱,有自由,不像我,两个月以来都养成七点钟自然醒的习惯了,真是妥妥的打工人。]

[其实我想明白了。]李武隆突然道。

[你又想明白什么了?]

[想明白我没必要为这种女的难受。]说着他又发给我一张聊天截图,都是王亭雁发来的文字,略有裁剪,但应该是她上次发完“不要回”之后的下文。

王亭雁:本来不想说的,我觉得很神奇的是我并没有多少次和你现实出来玩过,我们的感情几乎都是在线上建立的,而如果这样比起来,我反倒和廖青山的关系更好。

[原来六个月这样,还没有别人关系好,何苦呢。]李武隆黯然神伤地说。

我叹了口气,[确实,何苦呢,想明白就睡个好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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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学前的这最后几天里,李武隆是度日如年。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学校去,不知是假期太过无聊还是想在校内对王亭雁展开下一步的行动,总之他在家里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我和李武隆的交流在这段时间里变得无比密集。李武隆像是忧天的杞人,又像是神经紧张的地下情报员,每天都疑神疑鬼地在网上的各个角落搜集着证据或小道消息,并不停地拉着我分析女生的所作所为,讨论其中是否表达出某种挽留的情意。

他开创了一个公众号,在其中发表一些日常照片与文字,内容大多和他与王亭雁之间的往事有关。他告诉我,这个公众号关注的人只有几个,而且还都是他的熟人、兄弟,他只分享给了很小一部分人。做完这一切后,他开始了他的计划:他先让那个他和王亭雁的共同好友点了关注,再让其将文章分享给王亭雁,以令她知道这个公众号的存在。虽然李武隆的公众号的关注者中没有王亭雁,但他可以从“阅读最多”中知道她有没有来过。

自从我关注了公众号以后,李武隆几乎每次更新的时候都来问我有没有看、看了多少次,以方便他计算出在那寥寥无几的阅读量中究竟有多少属于那个女孩。我当然毫不留情地骂他得了神经病,为他这在我看来毫无意义的行为感到无聊,甚至想不胜其烦地取消关注,可是李武隆居然反过来求我,求我为他“略尽一份绵薄”,我无奈地只好答应。

临近开学那几天,李武隆突然像个狂喜的孩子一般过来找我,说什么廖青山原来是真朋友、亲兄弟,并将聊天记录发给我供我解惑:廖青山将他和王亭雁私下聊天的全部记录都发给了李武隆看,记录中王亭雁的有些文字将女孩忐忑不安、左右为难的尴尬心境凸显无疑。于是廖青山借此安慰李武隆说不要灰心,破镜重圆并非全无机会,只是后者还欠缺主动。说着说着廖青山开始怂恿李武隆主动找她玩游戏,并信誓旦旦地承诺他会为他们创造机会,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他来帮忙。

我看完聊天记录反而有些想笑,廖青山就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哥哥,而李武隆竟像个做了错事低头承认的弟弟,最后他们达成了共识:李武隆错就错在还不够主动,如果还想再续前缘,开学之后就要看李武隆好好表现了。

李武隆似乎在屏幕那头手舞足蹈,他为自己的人脉之广、兄弟之多、僚机之足感到洋洋自得,情不自禁地乐观起来,说着什么回学校就让这段一塌糊涂的感情画上个圆满的句号,要么死灰重燃,要么一刀两断,从此以后哥的心坚如玄铁!

我哑然失笑,此时此刻的李武隆展露出来的面孔,不知不觉加深了我对此人的理解。他像是卸下了伪装一般,终于令我得见他的真容——以前他总戴着一副吊儿郎当的面具,自以为活得像风一样潇洒,他对身边的人都不屑一顾,我行我素间散发出浓烈的自负。可当他摘下面具后我才发现……原来他只是一个幼稚且不成熟的孩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比实际上成熟——或有另一种可能是,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戴上的面具是怎么样的,即使旁人告知,他也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心理年龄与真实年龄并不对应,他会继续自以为是地活着。可他的睚眦必报、怠惰因循、小人得志、为情所困……总会在某一瞬间暴露出他那幼稚的灵魂。

李武隆并不坏,他只是被孩子心性耽误了他学会承担责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