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地为炉

“一号作战”

1944年春，第二次世界大战局势已经逆转，盟军在亚欧各大战场凯歌高奏。欧洲战场上，在欧洲东线，苏联红军将德军逐出苏联，又继续向其仆从国反攻；在欧洲西线，艾森豪威尔统率盟军积极开辟第二战场，德军即将面临两线作战的危机；在南欧，上一年墨索里尼政府倒台，意大利对德宣战，轴心国分崩离析。太平洋战场上，美军在和日军的较量中步步紧逼，虽然暂时还没有完全切断日军海路，但已使其海洋运输能力下降了大半。东南亚战场上，中美英印盟军发起反攻，使日军不得不由攻势改取守势。

日军大本营意识到，从日本本土到东南亚、南亚的海上交通线将很快被切断，自朝鲜半岛经中国到马来半岛的大陆交通线将成为其最后的生命线。这条交通线上的大部分地区包括中国河南、湖南、广西等地此时还处在中国军队的控制之下。为了挽救日军在东亚和太平洋战场的危局，日军大本营提出了“打通大陆交通线”的构想，又称作“一号作战”。

所谓“大陆交通线”，是指从朝鲜半岛出发，经由中国东北进入山海关，自北至南贯通平汉、粤汉、湘桂铁路，连接滇越铁路，打通中国东北、华北、华中、华南、西南战场，并纵贯东南亚中南半岛、马来半岛、印度尼西亚群岛，最终把日本本土、东亚大陆和南洋地区连为一体，建立日军陆上补给线，避免海、空被美军控制后全军覆灭。

早在1943年夏天，有关“一号作战”的构想就已提交到日军大本营幕僚会议上讨论，但由于当时东南亚战局紧张，计划被迫暂停。9月，美国B-29轰炸机投入实战，日本本土进入了盟军空军的直接打击范围。11月25日，9架B-25从中国大陆出发，轰炸了在台湾的日海军基地，这在日本国内引起了巨大恐慌。大本营判断，美军飞机很快就会袭击日本本土，大本营急需消灭东亚大陆上的美军空军基地，同时也急需一场巨大的胜利，来提振各地日军连续发生“玉碎”事件而导致全面低落的军心和士气。1943年12月31日，日本天皇在御前会议上同意了参谋总长杉山元大将的提议；1944年1月24日，日军大本营正式下达了“一号作战”的命令。

“一号作战”的内容主要有三点：第一，攻占中国平汉铁路南段；第二，攻占桂林、柳州，摧毁沿途中美空军基地，防止B-29轰炸机对日本本土进行空袭；第三，击败湘桂、粤汉铁路沿线中国军队主力，粉碎中国政府的续战意志。

“一号作战”是日军自“太平洋战争爆发后规模最大的一次一连串的大军作战”。日军在此役中共动用18个师团，约51万名士兵、10万匹战马、1500门火炮、800辆战车、15000辆汽车，这是日本陆军自1872年明治建军以来动用兵力最多的一次。由于“一号作战”主要集中在中国河南、湖南、广西三省，因此中国也称之为“豫湘桂战役”。

1944年4月，日军集中优势兵力，对中国第一战区军队发动闪电战，发起“一号作战”第一阶段的豫中作战。

4月17日，日军进攻豫东；19日，日军渡过黄河；22日，攻克郑州；5月1日，许昌陷落；5月25日，占领洛阳，打通平汉铁路，豫中会战结束。战况一如计划般顺利。

“一号作战”的重头戏，是第二阶段的湘桂作战。此阶段的作战又分为三个子阶段：一是以攻占长沙、衡阳为目标的长衡作战；二是以攻占桂林、柳州为目标的桂柳作战；三是打通广西至越南谅山的道路，并攻占粤汉铁路南段。

其中，“长衡作战”是“湘桂作战”的重中之重，由日军在中国关内战场上兵力最多的野战军第11军执行。

第11军是中国派遣军属下唯一的一支战略性机动野战军，下辖8个师团，主要任务是消灭中国中央军的主力。横山勇时任第11军司令官，55岁，生于日本军人世家，曾与石原莞尔、饭村穰并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21期“三羽乌”。1942年12月，他被遴选为第11军第五任司令官。

第11军自1939年以来，曾经三犯长沙，但都无功而返。这一次，中国派遣军为了毕其功于一役，另外调集了4个师团交给横山勇，使第11军的兵力达到了空前的12个师团、150个大队、36万人。这是日军侵华以来单次用兵最多的一次，甚至超过了1938年日本在武汉会战所用的兵力，之前日军仅仅在40年前的日俄战争中动用过如此大规模的兵力。

日军从1944年2月开始准备发起“一号作战”，他们在赣北、鄂南、湘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悄悄将20多万兵力隐蔽地集中到崇阳、岳阳、华容一线。为了掩护和策应日军第11军在湘桂的作战，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畑俊六还命令浙江的第13军发起作战，以牵制第三战区；又命令第23军沿广东西江溯江而上发起进攻，以搅动第七战区和第四战区。

风起于青之末。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行动并没有完全躲过重庆统帅部的视线。5月6日，蒋介石察觉日军似有侵犯湖南之意，致电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叮嘱他“由赣北直攻株洲与衡阳之情报甚多，务希特别注意与积极构筑据点工事，限期完成，以防万一为要”。不过，薛岳不以为意，认为“防线之敌未见增加，何来万一”。此后，军委会多次提醒，各地情报站也纷纷报告“日军有大规模调动迹象”，但薛岳还是没有引起重视，对这些情报束之高阁，置之不理。

5月14日，河南即将失陷之际，蒋介石再次电告薛岳：“日军打通平汉线以后，必继续向粤汉线进攻，以打通南北交通，增强其战略上之优势。希积极准备，勿为所乘。”薛岳仍坚持己见，认为日军只是一场局部行动，对长沙毫无威胁。

直到5月15日，蒋介石再次发来急电：“有大量日军集结在鄂南一线，目前正有南移的迹象，随时会进攻长沙。”

薛岳这才意识到，日军是真的要对长沙动手了。

5月17日，日军第5陆军航空军将司令部推进至汉口。

5月23日，横山勇到达鄂南，设立湖南作战指挥部。

5月24日，横山勇向第11军发布湘桂作战命令。

5月25日，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畑俊六将前线司令部移至汉口，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率部在岳阳附近集结完毕。

5月26日，在湘桂作战发起前一天，日本天皇询问首相兼参谋总长东条英机中国军队的准备情况，东条英机说：

“中国军队虽然估计到日军将进攻岳州、常德、宜昌以及浙赣地区，似乎试图加强各个阵地，但其兵力分散，并未认真对待。更没有看到中国对于日军即将发起的全面进攻采取从其他方面集中兵力的情况。虽然中国军队也担心日军作战有可能发展为更大规模的作战，但总体而言，他们对日军的作战设想，至今没能做出清晰准确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