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来自夷林的鬼魂
船舱内一片黑暗,黑的看不见任何东西。
保罗从噩梦里惊醒,只觉得全身发软,头脑发昏,他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已经快三个月了,但他仍然天天梦到那个场景。
这导致他的意识总是迷迷糊糊的,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醒了一会,又昏睡过去,之后再被噩梦惊醒,循环往复。
他迷茫的盯着黑暗的一角,那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窥视着他,令他脑袋阵阵发麻。
就在这时,屋子里亮起了一抹光,保罗的舍友走进房间,把油灯放在桌上。
灯光驱散了黑暗,保罗感觉好多了。
这艘船从眼泪岛出发,目的地是奴隶湾。
船主是个海盗,兼职商人和奴隶贩子,经常和保罗的前主人打交道,当保罗一身狼狈的要求搭乘时,他没有问保罗为什么他们一大群人进去,只有他一个人出来。
虽然昂贵的船费不但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还让他欠了一笔钱,保罗仍然十分感激。
狂风呼啸,巨浪滔天,船只开始猛烈摇晃,保罗又开始呕吐,这段时间他什么都吃不下,却天天都在吐酸水。
“你还好吧?”同行的乘客递给他一个皮袋,“要不要喝点水。”
保罗感谢了对方,他颤抖着灌了几口清水,勉强压了压呕吐感。
他的同行者是个黑发黑眼的年轻佣兵,长相普通,身材瘦高。穿着不合身的绿色真丝衬衫和褐色皮甲,腰上挂着一把长剑。
保罗总觉得佣兵的身影异常熟悉,明明他们从未见过。
“你是个真正的好人。”年轻佣兵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常常前言不搭后语,“这世道,好人本来就已经够少见的,一个奴隶贩子的手下居然拥有纯洁的心,你说这奇怪不奇怪?这简直是我遇上的最奇怪的事了。”
保罗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认定自己是个好人,他从不认为自己算是好人。
但他也不打算反驳对方,毕竟这些天要不是对方的照顾,他早就死了。
佣兵还在说个不停:“你知道拉扎吗?我在小时候和我父母住在那里,拉扎林人都很友好,他们还送我羊奶喝。
不过好人大多数死的早,多斯拉克人攻破了那座城市,所有人都死光了。”
保罗有些呼吸困难,海盗船的底舱实在是既狭小,又臭不可闻:“你还活着。”
佣兵的声音很阴沉:“是啊,我被卖到了阿斯塔波,他们本来是要把我训练成无垢者,但我的身体素质太差,达不到他们的要求。
所以我就去了斗技场,那里真是个地狱,我们一群孩子,全身涂满蜂蜜,和棕熊决斗。
尊贵的善主们会在看台上下注,赌熊会先吃掉哪一个。”
“你能活下来可真不容易。”保罗重重的喘气,他仍然呼吸困难,“这里实在太臭了,我得去外面吹吹风。”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顺着湿滑的楼梯爬到了外层甲板上。
暴雨击打着甲板,保罗站在门口,借着头顶玻璃灯昏暗的光线,隐约可见几个水手蹲在桅杆旁。
湿冷的水汽穿过皮甲,保罗被冻得一个激灵,深吸了一口寒气,神智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低下头,看见满地的血肉模糊,一个熔化了一半的船员躺在地上,他的脚陷在对方的血肉脂肪里。
“雨下了这么久都没冲洗干净。”年轻佣兵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抱怨道,“桅杆也断了一根,海盗就是不靠谱,等到了阿斯塔波,我们需要好好修理一下这艘船,或者干脆换艘新的。”
“阿斯塔波?”保罗僵硬的回头看着佣兵,他认出了佣兵身上的绿色丝衣,领口和袖口都用银线绣着朵朵梨花,它本应属于韦克罗西亚。
水手们慢慢包围过来,他们面带笑容,身体却在缓慢的融化。
保罗浑身汗毛倒竖,他想跑,双脚却似灌了铅一样。
他终于想起了佣兵的模样——那个被分食的奴隶剑士。
“是的,阿斯塔波,那是个好地方。”年轻佣兵握住他颤抖的肩膀晃了晃,“亲爱的保罗,欢迎你的加入,我是斯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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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花庄园的主宅前有一片宽阔的院子,四周被郁郁葱葱的藤蔓和繁花似锦的树木环绕。阳光从叶片间洒落,在金色的发丝上跳跃。
泽诺坐在院子中央的木凳上,手中握着一把瓦雷利亚钢剑,正在耐心的切割瓦雷利亚钢块,一个铁匠坐在他旁边,他切完一块,铁匠立刻搬去称重,装箱。
海底的雕像姑且不论,斯芬克斯像在废墟里呆了那么久都没被人搬走,那是有原因的。
明明瓦雷利亚钢剑可以重塑,为什么瓦雷利亚钢雕像能硬成这样,艾欧对此的解释是因为这东西有了形象就拥有了意志,切碎后就和普通瓦雷利亚钢一样了。
炼金术士公会现在还没有放弃,但泽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殿下。”凯里快步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科霍尔的武器师傅来了。”
泽诺仰头一看,一个只有半张脸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此人身材高大魁梧,褐色皮甲下浑身肌肉怒张。
右脸面容端正,有着锐利颧骨和浓眉灰眼,鼻梁高挺。
左脸却整个烂成一团,除了被伤疤包围的眼睛还算完好,连耳朵都只剩下一个洞,下巴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的骨头。
泽诺盯着他看,他的灰色眼睛也专注的盯着泽诺看。
泽诺费解的说:“你是科霍尔的武器大师?你看上去像是维斯特洛人。”
“我本来就是维斯特洛人,我是桑铎·克里冈。”桑铎的声音粗哑,“你要的武器大师在这里。”
他从身后拖出一个被捆的严严实实的蓝胡子老头。
桑铎把老头往泽诺面前一丢:“这个老头就是科霍尔最好的武器铸造大师,起码他自己是这么吹嘘的。
我把你的要求告诉他,结果他居然让你自己带瓦雷利亚钢过去。所以我就把他绑来了。”
科霍尔的武器铸造举世闻名,工匠在科霍尔的地位很高,桑铎能把一位武器大师绑回维斯特洛,可以说相当厉害了。
“你这混蛋!我绝不会帮你锻造武器!绝不!”老头躺在地上高声怒吼,“野蛮人!丑八怪!黑山羊会吃了你!”
桑铎狞笑着踩住他的脑袋:“那你就没用了,反正我还有备用的。莫特!过来。”
“备用的”终于等到自己出场,连忙挤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华丽的绿丝绸衬衫,脖颈间戴了条镶着绿宝石的银链,毕恭毕敬的对泽诺鞠躬。
“我叫托布·莫特,我在科霍尔当了二十年的学徒,学会了他们的一切,不管是将颜色渗进精钢里,还是重铸瓦雷利亚钢剑,我统统都能做到。”
泽诺指了指装满瓦雷利亚钢的木箱:“打一把我看看。”
莫特拿起一块瓦雷利亚钢,仔细观看,越看越震惊:“这是……瓦雷利亚钢?这里全部是瓦雷利亚钢?”
“对。”泽诺看了看已经移到头顶的太阳,“你要是真能打造,这些就都交给你了。”
老头也不说话了,他吃惊的看着满满三大箱的瓦雷利亚钢块,又看看被切了大半的怪物雕像。
“你哪来的这么多瓦雷利亚钢……这个雕像是瓦雷利亚钢制作的?你怎么切开它的?”
泽诺拿起一条钢手臂继续工作:“你反正不干活,问那么多做什么?给他松绑,让他滚蛋。”
老头不肯走:“我比那个半吊子强的多,我可以给你干活,但你要给我瓦雷利亚钢当报酬。”
“我自己都不够用,还给你当报酬?”泽诺头也不抬的砍断雕像的手指,“莫特师傅,你可以开始工作了,凯里,帮他把箱子搬过去。”
“我是肯特·霍恩,科霍尔最好的武器师傅,能请到我是你的福气。”
“我的福气够多了,用不着你添砖加瓦,再不走你就别走了。”泽诺恐吓他,“我这里不需要你。”
肯特·霍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需要我,我知道别的地方还有瓦雷利亚钢雕像。”
泽诺不理他,站起身去了锻造工坊。
托布站在锻炉旁,上身只穿着一件皮背心,手拿铁锤,打起铁来孔武有力,上臂的肌肉块块隆起,比起之前的华丽装扮,这样倒有了一些铁匠风范。
他一边击打瓦雷利亚钢,一边念咒,瓦雷利亚钢在他手下融化变形,渐渐形成长条状。
泽诺满意的点点头,他辛苦了那么多天,终于有了成效,等这批瓦雷利亚钢剑打造好,他也没打算卖,这是专门留着对付异鬼的。
等以后有富余的,再考虑售卖。
肯特·霍恩还在对着桑铎喋喋不休,只换回了几个白眼。
“你把我带到这里,你就不管了?”肯特·霍恩气的跳脚,“我才是最好的武器师傅。”
桑铎语气冰冷:“我想要瓦雷利亚钢剑都没有,你一个打铁的倒好意思,张口就要。”
“你怎么能和我比?”肯特·霍恩不屑的说,“武士到处都是,武器大师可没几个。”
桑铎抽了抽嘴角,用手臂钳住老工匠,不顾肯特·霍恩的挣扎和抗议,把老人拖到门口,硬是把他丢了出去。
他一回头,王太子正站在他身后,仰着脸专注的看着他,面色阴郁。
泽诺的手上拿着一把出鞘的长剑。
桑铎的瞳孔因为对方的杀气骤然紧缩,头皮发麻,心脏狂跳。
他知道王太子的厉害,甚至能轻松杀死格雷果那种巨人,直觉告诉他,这还没他腰高的小鬼非常危险。
但龙王子没有理由杀他,桑铎深吸一口气:“殿下,我把老头丢出去了,还有什么事吗?”
“格雷果·克里冈是你什么人?”
果然来了,桑铎粗声粗气的说:“他是我哥哥。”
泽诺点了点头:“你要为他报仇,和我比武决斗吗?”
“不。”桑铎回答他,“你看看我的脸,这是他干的。我发誓要杀了他,却被你抢先一步,所以我没事干了。正好看到你们在街上招人,我就来了。”
泽诺歪着头看他:“你应该不是骑士吧?你几岁了?”
“二十岁。我不打算当骑士。”
这个人可真有个性。泽诺心想。
在维斯特洛的大部分地方,贵族出身的男人要是没法成为骑士,那是会被群嘲的,不但他个人会被嘲笑,整个家族都会被嘲笑。
提利昂如果能成为骑士,泰温也不会那么看不惯他。
不成为骑士,哪怕武艺再高强,也不能参加一些盛会,有些比武大会只允许正式骑士参加。
就算是国王,也同样不能摆脱这个规则。
泽诺说:“我知道了。”
桑铎冷哼一声:“你跟你父亲可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泽诺警惕的看他,“大家都说我和他长得很像。”
桑铎又哼了一声,抱着手臂,陷入了思考。
………………
………………
伊利里欧的客厅依旧华美奢华。
他正在客厅里接待客人,桌上摆放着一碗葡萄,一碟橄榄,以及一壶潘托斯的琥珀酒。
瓦里斯应该出门去了,泽诺没找到他。
这位客人是个佣兵,年纪应当已经不小了,大耳朵、歪下巴、大鼻子,一张独特的面容。
在伊利里欧滔滔不绝的时候,他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严肃,一言不发。
他们在讨论密尔和泰洛西之间即将发生的战争,伊利里欧希望这个佣兵带领的佣兵团能为泰洛西作战。
全程他们都没有提起这个佣兵团的名字。
也没有说明伊利里欧为什么要给泰洛西当说客。
伊利里欧拿出一个拇指粗的卷轴,递给佣兵。
泽诺盯着沙发下的一小撮黑暗,在他的注视下,黑色阴影不断蔓延扩张,顺着沙发腿往上爬,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靠近。
佣兵猛地站起身,狠狠推倒了沙发,没了攀附物的黑影往前一扑,扒住了佣兵的裤脚。
玻璃蜡烛的火焰中,佣兵怒吼一声:“缚影士!”
他的声音满是惊恐与愤怒。
佣兵拔出长剑,剑锋却从影子里穿越过去。
伊利里欧已经逃走了。
黑影沿着佣兵的衣服往上爬,将他团团包裹,很快泽诺就看清了他眼中的恐惧。
指挥着黑影在佣兵身上四处摸索了一番,拿走被他放在胸口的卷轴后,影子落回地上,缩进了沙发的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