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鱼
触须拖着他不断下坠。
海底变得越来越昏暗，罗伦试图感受环绕四周的水流中那些本来不受自己控制，却被海水裹挟的气体。
随着心意而动，一股咸腥的空气被他吸进鼻子，勉强能够维持呼吸。
长剑依旧紧紧握在手里。
罗伦在水中翻转身体，让自己面对触须。
接着挥剑砍去。
身体顿时一松，他毫不犹豫，迅速冲向水面。
海怪触手如同幽灵般紧追不舍。
魔法让他在水里感知大增。
意识到触手即将追上自己，罗伦身形陡然一转，在海水的推动下迅速躲过一条缠绕而来的触须。
他像一条剑鱼一样左右穿梭。
触须的摆动需要克服更多阻力，速度大减。
罗伦迅速冲出了那片触须森林，向着黑水湾南面游去。
但好景不长，随着趴伏在海底的阴冷气息快速上浮，那些触手再次迅速接近。
他试图看清上浮的海怪本体，却只看到比深海更黑的影子。
黑影伸缩之间，每一次都比之前更加接近。
看来这只海怪只能靠自己的本体驱动游泳，不能像他一样操控海水，罗伦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庆幸。
他虽然疑惑这个形似章鱼的怪物为什么能倒着游泳，但如今的形势，轮不到他多想。
和海怪你追我赶，游过一大片海域。
可是罗伦既要维持呼吸，又要用魔法感知后面的触手，还得操纵海水助力游泳。
体内的魔法急剧消耗，与海怪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视线前方再次出现一片森林，罗伦眼睛一亮。
那是人鱼王之矛！
靠近黑水湾南岸的一大片礁石。
一千根林立的石柱如同一千杆长枪屹立在海洋之中。
只是身后的海怪触手已经追了上来，在砍掉一条缠在自己脚腕的触须之后，罗伦再次落入左支右绌的狼狈境地。
又一次砍掉一条触须，石柱已经触手可及。
但就在这时。
他感觉双脚一紧，两条触须分别缠上了自己。
罗伦避无可避，奋力刺退袭向腰间的触须后，尚且来不及解除腿部的束缚，持剑的手腕也被缠住。
像是从树冠掉落的松果。
他沿着石柱再次下坠，向着那道阴冷的气息。
好！好！
罗伦心下发狠。
那就先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魔法所剩无几，既然无法逃脱，那就必须得保证最后能绝地反击！
罗伦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黑影。
水下光线暗淡，黑影慢慢显露出真容。
和他想象的狰狞生物不同，那是一张蠕动的圆形巨口，随着自己越来越靠近，海怪越加急切，巨口急剧蠕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血肉。
感受着缠绕自己的黏湿触须，罗伦正要运转魔法，试图摆脱束缚，给予海怪最后一击。
然而，缠绕着自己一条腿的触手却突然间自己松开了。
剩下的两条触须拖着他向远离巨口的海怪背面而去。
不，这才是正面。
罗伦看见了海怪灰白的双眼，和形似圆盘的头顶。
怪不得它能用形似章鱼触须的部位来追踪敌人。
原来头顶硕大的圆盘伸缩之间可以推动它向前移动。
而那圆盘上面满是凸起的水泡。
水泡里面是一个个的人影。
他们形容枯槁，全无生机，只有腹部隆起，似乎在孕育着什么。
在海底下，鱼儿会把枯骨关起哟。我知道，我知道。
他再次想起弄臣的歌声。
缠着手腕的触须越缠越紧，似乎要把骨头捏碎。
罗伦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但是……
他刚刚明明看到海怪想要吞噬自己。
他望向海怪灰白的双眼。
是什么驱使着它背离自己的本能。
罗伦扫过一个个水泡，和浸泡其中肿胀的身体。
直到在海怪头顶的中间部位，他看到一闪而过的淡淡幽光。
那是一条随着海水荡漾而起的尾巴。
接着他看到了尾巴的前面。
那是一个上身泛着冷光的人鱼。
它趴伏在海怪头顶，望向罗伦，露出残忍的微笑，和满嘴的尖牙利齿。
罗伦心里第一次出现慌乱。
胳膊的疼痛唤回了他的理智。
撑不下去了，长剑马上要脱手，他会必死无疑。
武器就是战士的生命，这是他前世在新兵训练时就知道的道理。
强忍着由心底升起的恶心感，魔法透体而出，侵入海怪的身体。
罗伦手上顿时一松，他迅速抽出手臂，挥剑砍断脚上的触须。
接着向上方冲去。
数十条触须向着头顶笼罩而来。
罗伦身形一转，忽然折返。
像一条剑鱼，朝着人鱼猛地坠了下去。
他双手持剑，不再做任何防备，一往无前地刺了过去。
人鱼惊惧地咧起大嘴，立起了银白的上身，也挥舞着一把长剑。
兵戈相击，清脆悠长的的声音回荡在水中。
人鱼的力气堪比一个合格的佣兵，或许是很少和人交手，它在罗伦的压制下苦苦支撑。
但触手也已经探至身后，罗伦挥出重重一击。
人鱼的长剑被砍的歪斜，一下被砍中肩膀。
罗伦一击命中，转身而逃，砍掉一条追来的触须后，窜入了石柱后面。
人鱼受痛悚然呼啸，延伸到背上的鱼鳍猛地立起。
触须也窜进石林。
海怪庞大的身躯穿梭而入。
一道石柱被挤压，瞬间破碎倾倒。
石块簌簌而下，海水变的愈加浑浊。
一阵阵沉闷的声音透过海水与身躯，在罗伦脑海里轰然作响。
他已经闪过两道石柱。
此时正紧紧闭气，望着从身侧一闪而过却没有反应的触手。
数十根触须如同筛子一样扫过每一根石柱，搜寻着罗伦的踪迹。
早该想到的，海怪的视线被触手阻挡着，而人鱼又趴在它的头顶。
既然不是靠视线追踪自己，那就一定是对水流或者魔法的感知。
果然，在屏住呼吸，收敛魔法后，海怪和人鱼难以再追踪到他。
庞大的身躯从石柱中缓缓而过，海怪灰白的眼睛无情扫过前方坠落的石块，罗伦顺着激起的洋流慢慢调整身体躲开它的视线。
海怪越来越近，罗伦身侧的石柱猛烈晃动，数百块石头簌簌而下。
他顺手抱着石块，一路下坠。
海里下起大雨，罗伦是穿梭在雨中的猎鹰，紧紧盯着下方的猎物。
近了，近了。
他看到了那条摇摆的尾巴。
他松开石头，身形轻摆，向着人鱼游去。
看到了它竖起的背脊，看到了它肩上的伤口。
看到它那泛着微光的银白鱼鳞。
人鱼似乎有所察觉，缓缓扭过头来。
罗伦运转最后一丝魔法，冲至人鱼身前。
剑光闪过，人鱼只来得及微微侧身。
它凄厉地叫起，让罗伦耳膜生疼。
他挥出第二剑。
人鱼的尾巴一摆，脱离了庞大的海怪身躯。
尾巴拍在了罗伦手臂上，人鱼瞬间消失在远处昏暗的深海中。
庞大的海怪身躯从石柱间挤了出去，伸缩之间拖着数十条触须，也朝着深海而去。
石块依旧簌簌而下。
还有一条握着长剑的人鱼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