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追击
朱元璋躺在木床上双眼盯着房梁渐渐出神;
四千多青壮、上千石军粮、战马、重甲札甲皮甲、火药兵器不计其数;横涧山内位置显眼的村寨基本被屠戮殆尽,秋收基本无望,开荒得继续,城墙水渠也必须得建,就这样计算着算计着然后闭眼进了梦乡。
金乌垂落,直到营寨内的篝火照亮了暗淡的天色。
“大哥,大哥!费聚回来了!”
朱元璋揉着眼睛推开房门。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三个时辰,大哥安心,寨内一切安稳!”郭英抱拳答道。
“嗯,行吧,带我去见他!”
朱元璋借着火光穿过逐渐恢复往日光景的村寨,随后见到在村寨外等待的费聚。
“大哥!”
“不必多礼,可有什么发现!”
“我与云龙兄沿着败军踪迹追寻,追至靠山村内,贼人似凭空消失般踪迹全无。不过我们在靠山村也不是全无发现,大哥请看!”费聚指向他身后的两辆木板车。
朱元璋走到木板车前借助火把的光亮才看清是什么东西,整整两大车的精甲;其中几套还是将甲,虽然有些战损但无论材质还是做工无疑都是精品。
“这是玩了一手泥牛入海啊!”
朱元璋沉思片刻紧接着吩咐道:“你和云龙这两天多担待些,同样乔装在周边县城多转转,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报我!”
“大哥勿忧,云龙兄正带人在定远周边探查!”
“有你们兄弟在,咱能有什么忧愁!这两车甲胄我有大用,你也累了一天了,先下去歇息吧!”
见朱元璋眉头舒展,费聚简单交谈两句便进了村寨。
郭英带人推着两辆板车跟随朱元璋来到村寨中心,天色渐黑正是放晚饭的时辰,四千多的俘虏都被捆绑着双手,捧着自己的陶碗等着那口解闷儿的稀粥。
“是这几套吧!这套有些华丽的应该就是陈友谅的,你们几个把这些换上;”朱元璋挑出几套将甲说道。
郭四拿起陈友谅的铠甲就往自己身上套,也不顾上面的破损以及血迹,随行几位护卫也纷纷换上了自己挑中的衣甲。
四处布置的篝火将整个空地照的灯火通明,刚喝完粥的俘虏们一个个蹲坐在场地中央显得十分拥挤。
俘虏们蹲坐在地上,交头接耳无所事事;
有满怀希望者说他们大帅在外集结天兵,时机一到就会解救他们;有心思颓废者说他们大帅已经战死,敌人会拿他们献祭给那些被屠戮的寨民;
直到俘虏们看见一俊逸青年举着火把领着一队士兵站在了他们面前。
“静一静,静一静!”
朱元璋晃了晃手中的火把,连喊几声勉强压住了几千人的窃窃私语;
“如各位所见,吾!即是这一方领地的统治者!朱元璋!”
朱元璋话音一落,上千的俘虏又开始了讨论;毕竟白天朱元璋没少在一旁转悠,但是朱元璋的气质和旁边几位凶神恶煞相比实在是相差甚远。
“你们的大帅陈友谅是哪一号人物,我很清楚;在这乱世之中,他陈友谅可称得上是一方豪杰,但是!这不是你们过来杀我寻常农家的理由;”
“你们之中心存侥幸者,劳烦你们看看这个,看清楚些!”朱元璋说罢拿着火把照亮身后几人的胸膛。
“你们的大帅、将军,随便他们什么称呼吧!现在已经丢盔弃甲,如丧家之犬仓皇逃命去了!
这还不是他的结局,吾必追他至天涯海角!取其首级以告慰我部下子民的在天之灵!”
“我朱元璋跟诸位一样贫民出身,实在是逼不得已才在这山谷之中偏安一隅,奈何乱世之中偏安亦是一种罪过!
吾亦深知诸位都是身不由己遂而从贼,但诸位之中肯定不乏明辨是非之人!
我朱元璋今天就给各位一个选择,有弃暗投明者可前往一旁书案登记,我朱元璋绝不会亏待各位!”
这一手大棒加胡萝卜打的众人措手不及,众俘虏还没从陈友谅败逃的事实中反应过来,又面临着人生的重大选择题之中,这道选择题可是事关生死啊。
朱元璋见讲话差不多了,向一旁郭四嘱托道:“吩咐下去,司务职守半个时辰即可,半个时辰内有人登记就带进营帐好生招待,如无人登记,明日就饿他们一天!”
“领命!”
郭四抱拳告别朱元璋,随后穿着那身不怎么合身的华丽盔甲在村寨里晃荡。
此时此刻,朱元璋的话语还在人群中发酵,就在众俘虏望着前方木桌上一叠叠白面饼咽口水时;
距横涧山三四十里外,陈友谅等一众残兵败将拖动着沉重的脚步在黑夜中摸索着缓慢前行。
陈友谅看了看身后佝偻着身子的部下们;
“停!必先,招呼大家一声,原地休息片刻。”
陈友谅说完,旁边的随从翻了翻身后的包袱,直到包袱完全打开才翻出来最后的半张面饼。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这片荒芜大地;陈友谅借着月光才发现身旁护卫们都直勾勾盯着他手上的那半张饼,望着护卫们喉结蠕动,陈友谅心思一紧将手中的半张饼撕成几份分给身旁几人。
月光隐去,陈友谅闭上双眼不再关注护卫们的狼狈模样。
“大帅!探马来报,身后已无追兵!”张必先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陈友谅没有理会人群中稀稀落落的松气声:“既已摆脱追兵,大家加把劲,待寻到落脚点,再坚持两天我们就能回去了!”
陈友谅勉强提了提劲儿上了马,随着稀稀拉拉兵器拄地的声音,步履蹒跚的队伍再次行进了起来。
没了追兵的疑虑,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也被极大的拖慢下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后路转前路的探马就带来了他们最想听的消息。
“前方不远就有个村庄,能不能吃饱喝足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百十名残兵败将听见陈友谅的话语,大多数人在黑夜中露出残忍的笑容;
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方冲去。
不多时,聚集的房屋轮廓在黑夜中显现,黑色轮廓中一点橙色灯火在黑夜中闪烁。
陈友谅等将领行至村庄外围纷纷下了自己的马匹,寂静的黑夜除了后方军士们的喘息声还有村庄中一直传来细微的妇女哭声!
这哭声距离他们还很远,但依然能感受到当事人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身为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陈友谅看了看后方就位的军士,没有丝毫犹豫挥手下令:
“杀!”
这些残兵虽然没了甲胄,但是手上的利刃和杀人技巧使得他们依然不惧世间任何猛兽,更遑论是一般村民;
没有一丝变故,陈友谅架马迈进村子的时候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村子不大,大概二三十户的样子,陈友谅踏进村子的第一印象就是:破败!显而易见的破败!
顾不上在村子里举着火把四处收刮的手下们,陈友谅来到了在远处看见的一点灯火的房屋;
还未进屋查看,他的随从就递来一个大碗:
“大帅,这饥民应该是打到了什么野味,正在屋内分食肉汤呢!幸好咱们来的早,不然这锅肉汤都让他们给祸害了!”
陈友谅下了马,端起碗一饮而尽;咂摸着嘴里的些许滋味儿,一脸满足的进了房屋。
房屋内十几具尸体正等着被清理出去,陈友谅端着碗就迈过尸体走近锅炉旁亲自又盛了一大碗。
火炉内的柴火照亮了整个房屋,陈友谅又是一饮而尽;
恰逢此时,端着的碗在唇边还未放下,碗内的残渣瞬间吸引了陈友谅全部的注意力。
“指甲盖?”
这样式完整的指甲盖让陈友谅心中充满了疑惑,环顾脚下一具具干枯见骨的的尸体。陈友谅愤怒地踹翻近前的锅炉,硕大的陶锅瞬间崩裂;
当地上的东西映入眼帘,陈友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肠胃。
挎着手臂的张定边听见动静进了屋子,看见地上的手骨和正在呕吐的陈友谅,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扭身对两旁正清理房屋的随从护卫说道:“刚才的事情如有外传,休怪吾!不念手足之情!”
张定边单手扶起陈友谅出了屋子。
“大哥!二哥!这破村子除了有口井什么都没有!”张必先在村子转了一圈后举着火把走了过来,话音还未落地又接着说道:“大哥!屋里那锅肉汤还是俺先发现的,味道咋样?俺可是特意为大哥留的!”
陈友谅的腹部刚刚缓和些,在听见张必先的话语之后肠胃又开始翻滚起来,张定边缓缓拍打起了陈友谅后背。
“俺也想尝…”
张必先话未说完,凑近看清楚情况后也赶过来搀扶。
一天一夜未休息片刻,精神加肉体的双重折磨,陈友谅面色苍白颤颤巍巍的说道:
“杀马...”
张定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再遇强敌他们将会没有半分退路,但是饿急的士兵比任何天灾都恐怖的多;仅剩两天的时间是对他们有利,只要压制好下属基本不会出事!想到这里张定边回答道:
“嗯!我这就去做!”
张定边单手接过张必先的火把走进昏暗中;
陈友谅虚弱的倚靠在土墙边,直到黑暗中传来几声战马最后的哀鸣,陈友谅再也坚持不住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