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品和商品
“叮。”
不是系统，而是竹下启司乘坐的电梯到达一楼。
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此刻正在下班路上。
虽然名义上是“Dmaker所属”，但实际上，竹下启司只能算个名誉员工。
他感恩这个事务所早期给了自己很多帮助，才愿意在演艺部挂职。
作为业界小有名气的监督，他在外有自己的工作室，日常的行程安排也很紧，很少会来这座大楼。
为了参加今天的试镜会，才没办法一定要来露脸。
一切都是半年后的那个企划……竹下启司不得不欠下人情债，这几次评委就是交易条件的其中之一。
“感觉如何？”
一旁的男人搭话道。
似乎叫做须藤，名字记不起来了，大家都喊“须藤P”，竹下启司不擅长记住男人的名字。
总之，是业界崛起的一个优秀制作人，刚刚他也坐在评委席上。
试镜会结束，他立刻热情的提出要喝一杯开始，竹下启司就意识到他的商务能力有多强了。
但何乐而不为？
“看到了很无聊的东西，看到了很糟糕的东西，看到了还不错的东西。”
他沉吟一会，评价道。
说的是刚刚的试镜会。
“哈哈，竹下老师说话还是那么深奥啊。”
须藤笑了笑。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走来一个少年，拦住他们的去路。
他的脸上带着坚定的气势，像是手持着短管猎枪的刺杀者：
“竹下启司，我想和你聊聊。”
竹下启司驻足沉默，他打量着少年的面庞。
他不擅长记住男人的名字。
“哈哈，林先生，刚入选就来拜访竹下老师，很上道嘛。”
须藤走上前去，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背。
经过这一提醒，竹下启司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刚刚参加试镜会的那个少年，没想到居然等在这里拦他。
“道谢之类的话就不用说了，公事公办而已。现在是下班时间，如果有合作需要，经纪人会联系你的。”
他挥了挥手，显然不感兴趣：
对于这种溜须拍马之辈，竹下启司向来是能敷衍就敷衍的。
刚准备走，没想到那少年又赶了上来。
“为什么选了我？”
“因为你的演技不错。”
竹下启司没有停下，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跟着。
“为什么淘汰江崎夜？”
“……因为。”
竹下启司下意识说着，突然一愣。
不对。
“果然，你不记得我，却记得江崎夜。”
回头看去，那少年的脸上挂着狡黠的微笑，刚刚那两句话，似乎是特意下的套。
有点意思。
“你记得她的演技，对吧？”
……哈。
“如果你对江崎夜的名字没有反应，是真的觉得她的演技只配0分的话，那么我不会纠缠，立刻就走。”
少年冷静的说：“连这种东西都看不出来的监督就是酒囊饭袋而已，我没有谈话的兴趣。”
“喂！”
这个少年，居然在Dmaker的一楼大厅里，当着众人的面对竹下老师出言不逊。
这让制作人须藤冷汗直流，急急忙忙的想要去拉他。
“但是，你是明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录取她……这就让我不得不问了。”
少年却没有动弹，眼神坚定而锐利：“你为什么没有选择江崎夜？”
听到第二次的问题，竹下启司终于开口，嗓音低哑，不易察觉的笑了笑：
“我对你的名字感兴趣了，小鬼。”
“来陪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
“未成年人不能饮酒。”
居酒屋的妈妈桑说道，端上来一杯果汁。
“真的假的……”
竹下启司瞪大眼睛：“我还以为你大学生了呢。”
“17岁，话说你根本就没看演员信息表吧。”
林雨森叹了口气。
本来须藤一开始还心惊胆战的，准备帮那个少年打打圆场，但没想到竹下老师也是个性情中人，并不在意对方的冒犯。
反而碰了几杯，两人似乎挺聊得来？
这个制作人突然感觉自己成了陪酒的陪衬。
“啊……”
竹下启司在评委席上不苟言笑，几杯啤酒下肚却畅快的打了个嗝：
“演员需要看什么信息表，看演技就够了！”
聊了两句以后，林雨森反而疑惑起来。
在他看来，这个竹下启司并没有预想中那么草包，很多关于刚刚试镜会的评价，也挺符合他的想法。
但正因为这个，他越忍不住想问：
“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给零分？”
“别急。”
竹下启司摇了摇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电影……是什么？”
摇头晃脑的，喝醉了吗？
“是作品。”
林雨森还是认真回答了。
“……我认为，是商品。”
竹下启司没有说“错”，而是提出自己的观点。
“就像你的演技一样啊，我为什么选中了你，是因为你嘴上说着【作品】，你的演技却是完美的【商品】。你刚刚在舞台上的演技，就像一个演了几十年的老戏骨一样，知道镜头在哪里，观众在哪里，能自然轻易的表现出自己最好的姿态，哭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破绽。你知道观众最喜欢什么样的哭戏，就表现出怎样的哭戏，所有人都比不过你，这难道不值得入选吗？”
竹下启司认真的盯着林雨森。
“所以我选择你，因为电影是个精密的大型机器，需要这样的商品，永远不会出错，永远精准的呈现需要的演技。”
他给出的评分，是最符合公司需求的评分。
“……但商品永远成为不了作品。”
林雨森却冷冷的回答。
竹下启司说得没错，林雨森的确能像个老戏骨一样演戏，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导演，自然清楚演员该怎么做。
但这永远弥补不了天赋的差距。
完美的商品，虽然能像齿轮一样几十年如一日的运转，同时却就意味着永远不会带来惊喜。
——只能是永远的“90分”。
“只有江崎夜那样的怪物，才有可能成为作品，你明明知道这一点吧！”
“那个江崎夜……”
竹下启司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握紧酒杯，因为用力，手背都在抽筋：
“我承认，她让我惊讶了，我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见过那样的演技，但是她……”
“我看到了很糟糕的东西，为此，必须要把自己灌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