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海棠
“嗷呜——“
一声凄厉的狼嚎划破寂静的黎明,惊醒了昏睡中的胖虎。他猛地睁开眼,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有人用铁锤重重敲打过他的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抬手捶打自己的脑袋,粗糙的手指触到额头上一个肿起的包,疼得他龇牙咧嘴。
“嘶...俺这是在哪?“胖虎茫然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荒郊野外的枯草丛中。晨雾弥漫,四周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远处连绵的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近处几棵光秃秃的老树伸展着扭曲的枝丫,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努力回想昨晚的事,却只记得青凤在姒水镇城门处布下符阵,自己躲在一口破棺材里...再往后,记忆就像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青凤!“胖虎突然一个激灵,慌忙爬起身来。这一动,右手却摸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自己身下赫然压着昏迷不醒的青凤!
胖虎手忙脚乱地将青凤翻过来。青衣少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原本整洁的衣衫如今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右肩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皮肉外翻的样子依然骇人。
“嗷呜——“又是一声狼嚎,这次距离更近了。
胖虎浑身一颤,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晨雾中,隐约可见几双绿莹莹的眼睛在树丛间闪烁。他咽了口唾沫,额头上渗出冷汗。
“不能...不能在这儿待着...“胖虎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将青凤打横抱起。昏迷中的青凤比想象中要轻许多,但即便如此,对胖虎这个从未干过重活的傻大个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去,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青凤的头无力地垂在他臂弯里,随着走动轻轻晃动,一缕黑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刺目。
走了约莫一里多地,胖虎实在撑不住了。他的双臂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后背的衣衫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小心翼翼地将青凤靠在一棵老槐树下,自己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应该...应该安全了吧...“胖虎抹了把脸上的汗,警惕地环顾四周。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胖虎浑身一僵,瞪大眼睛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头灰毛老狼慢悠悠地从树后踱出,它的一条前腿似乎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
老狼在距离胖虎三丈远的地方停下,用那双浑浊的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胖虎的喉结上下滚动,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他想起青凤的剑匣还背在身后,连忙颤抖着手去够。
“别...别过来...“胖虎笨拙地抽出长剑,双手紧握剑柄,将剑尖对准老狼。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因为持剑人颤抖的手而不断晃动。
老狼似乎对这把剑颇为忌惮,它低伏下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却始终没有上前。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日头渐渐升高,老狼似乎累了,它趴伏在枯草丛中,眼睛却依然紧盯着胖虎。胖虎的手臂已经酸麻得失去知觉,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哗啦啦——“
突然,右侧的树丛中传来一阵枯叶被踩踏的声响。胖虎心头一紧,转头看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七八头野狼团团围住!领头的是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狼,它龇着森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胖虎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剑尖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黑狼见状,立刻压低身子,做出扑击的姿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头原本趴着的老狼突然暴起,直扑胖虎咽喉!
“啊!“胖虎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降临。
“嗖——“
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胖虎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只见那黑狼已经倒在地上,眉心插着一支羽箭,箭尾的白羽还在微微颤动。
“哈哈哈!好箭法!“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林间传来。胖虎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络腮胡大汉从树后走出,他背着长弓,腰间别着猎刀,古铜色的脸上写满豪爽。
“小兄弟莫怕!“大汉大步走来,拍了拍胖虎的肩膀,“我是这山里的猎户,追这群畜生好几天了!多亏你们做诱饵,让我得了这张上好的狼皮!“
胖虎这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大叔!求您救救俺朋友!他...他快不行了!“
猎户蹲下身检查青凤的伤势,浓眉渐渐皱起:“外伤虽多,但都不致命。失血过多昏过去了,不打紧!我们猎户常年受伤,这点伤不算什么!“
胖虎闻言,想起那狐妖确实说过要留青凤活口,不由得松了口气。
“跟俺下山吧!家里有草药,村里还有大夫!“猎户豪爽地一挥手,转身带路。胖虎连忙抱起青凤,跌跌撞撞地跟上。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要长。奇怪的是,山上的树木明明已经枯黄落叶,山脚下却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粉白的桃花开得正艳,绵延不绝地沿着小路两侧伸展。胖虎只顾着追赶猎户的脚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反常的景象。
一滴鲜血从青凤的伤口渗出,滴落在翠绿的草地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滴血周围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变黄,最后化作一撮灰白的粉末。
“到了!快进来吧!“猎户推开一扇简陋的篱笆门,招呼胖虎进院。
院子里种着一棵盛开的海棠树,粉红的花朵压弯了枝头,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花香。
“好香啊。”胖虎抱着青凤的胳膊早已酸麻不堪,这一瞬间竟有种轻快松弛感。
猎户爱惜地抚摸着粗糙的树干,眼中流露出温柔:“这棵海棠是我娘嫁过来时种的,快六十年了,每年都开的这么旺。“
正说着,屋里走出一个妇人。她约莫三十出头,相貌平平,但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柔媚。“郎君回来啦。“她轻声细语地说,目光在胖虎和青凤身上扫过,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媳妇儿,来搭把手!“猎户招呼妇人帮忙处理狼尸,又转头对胖虎说,“小兄弟,带你朋友去堂屋歇着,我去拿药箱。“
胖虎抱着青凤进屋时,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刺骨的寒意。他猛地回头,却只看见妇人温柔的笑脸。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让他头皮发麻,但眼前明明只是个普通农妇...
猎户很快请来了村里的大夫。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他给青凤清理伤口、敷上草药,又开了几副汤药。“这位公子伤势不轻,能不能醒过来,就看造化了。“老大夫摇着头说。
接下来的几天,胖虎就在猎户家住下了。白天跟着猎户上山打猎,晚上学习布置陷阱。妇人则负责照顾昏迷的青凤,每日熬药喂食,从不懈怠。
但胖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除了第一次闻见的清香后,每当靠近那棵海棠树时,他都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与花香混在一起,令人作呕。更奇怪的是,妇人给青凤换药时,总会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不让胖虎靠近。
第四天夜里,胖虎被一阵灼热惊醒。转身一看,昏迷中的青凤不知何时滚到了他身边,浑身烫得像块火炭。借着月光,胖虎看见青凤眉头紧锁,嘴唇不停地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不好!发热了!“胖虎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穿鞋就冲出去拍打猎户夫妇的房门。
妇人很快拿来烈酒,指导胖虎为青凤擦身降温。她的动作娴熟得不像个普通农妇,手指在青凤伤口上游走时,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胖虎只顾着担心青凤,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猎户连夜请来了大夫。老大夫把完脉,脸色凝重:“若是明日日落前醒不过来,恐怕就...“
胖虎闻言,眼泪夺眶而出。他跪在床前,握着青凤滚烫的手,哽咽道:“青凤,你可是为了救俺才这样的...你不能丢下俺啊...“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屋外,那棵海棠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片粘在窗纸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