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困横七条
到达北宫市后,我依旧找不到工作,又没了出租车准驾证,只能还是送外卖。
开始我租住在北宫西客站附近的小区地下室里,后来消防部门来检查,房东叫我赶快搬走,说不能住了。
幸好房东是个好人,他平时看我生活艰苦,总给我送些他们家里吃不了的高档过期食品,我很喜欢。因为我吃东西只看价格,从不看保质期。
而且房东送的许多都是未拆封的原装进口食品,上面都是些我看不懂的洋码子,什么英文日语阿拉伯符号等等。我这辈子想都不敢想,我一个送外卖的,还能吃上如此高档的纯进口食品,还要什么保质期呀,吃就完了。
一来二去,我俩就熟了。
他说看我是南方来的,人生地不熟,建议我不要再去找中介租房子了。为帮我省点中介费,他说他在北宫南三环附近的分钟寺村还有平房,可以以比地下室更低的价格租给我。于是我欣然前往。
感觉这次北上来对了,北宫这座城市就是好,北宫的人都是这么热情,叫我感动。
就这样,我一个人在北宫的城中村分钟寺又租了间小平房,其实就是房东用彩钢板子盖的那种“违建”,房顶里面全是泡沫,夏天热死冬天冷死;而且不能洗澡,不能做饭也不隔音。门口还斜对着一个很脏的公共厕所,东南风一来,我这屋里全是骚臭味。
唯一的好处就是房租便宜得不要不要的。就冲这全网最低房租,我虽然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依旧对房东感激涕零,而且许多送外卖的送快递的也都在这个城中村里租房。
又是一场大雨,改变了我的命运。
那场雨比天气预报来得更晚一些。但比我在老家拉女鬼那天下的还要大。据说是北宫这座城140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雨,连我这个从南方梅雨之乡走出来的人,都未曾经历过。
那天我从早上一直送到下午,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外卖订单出奇的多。北宫这边的外卖平台一个劲地给骑手往上调价,我也乐此不疲。
虽然饿得肚子咕咕叫,我也舍不得歇会,想送出个单日收入破二千元的骑手记录。况且那天平台还给了时效赦免,大雨中送外卖,超时不扣钱。
只要你的车能装,一次带多少单都可以。
我的商业头脑被这次大暴雨激活,平时一趟只带三单的我,这次每趟都能带到20单以上。
电动车后面的黑箱子里塞满四单,左右车把上各挂二单,脚踏板上摞着三单,我坐在电动车的车座子上,两条腿使劲叉开,腿夹处放三单,左右肩膀子分别栓上了粗绳,一边能挂一单,用嘎鸡窝使劲夹着;脖子上再拴一条粗绳,也能挂一单,电动车前面还有个车框,车框里能放三单,最后我用嘴巴还能叼着一单。
我不得不承认,在挣钱这方面,人类的创新意识是最强烈的,创新速度是最快的。也是人类最敢于把什么事物乃至自己都豁得出去的。
我送完一趟又趟,越送劲头越大。幸运的女神仿佛也开启了对我特殊照顾的模式。这一趟,居然让我接了21单全是一个地方的——东帅府村横七条。
我骑着满载的电动车,以风驰电掣迅雷掩耳之速就到了这里。
这横七条正好有21个门牌号,我顺利地一口气就送完20单,剩下在这条街中间那户的最后一单。就是首次敲门没人,把其它单子送完后再回来敲还没人。
我心想,你家没人你点什么外卖,有病!这大雨天的,不耽误我挣钱吗。
这地方离我住的分钟寺村比较近,我平时经常能接到这横七条一带的订单,所以对这边还是相当熟悉的。
这横七条两侧全是年久失修,破烂不堪的平房,每家每户的房顶上还都用碎砖破瓦压着大块大块的塑料布,看来房子都漏雨。
就我敲不开门这家比较特殊,因为以前从这路过很多次,我都以为这没人住呢。
这家从外面看院子很大,上锁的铁门中间有道宽宽的缝,走近了能窥见里面有很多破烂摆在地上,还有烂尾的房子,挖开的地基。
我分析应该是之前盖房,盖到一半没钱了,然后主人把这院子租给了收破烂的,收破烂的估计回老家不回来了或者在外面出事了,房东不知道。
下雨天,我不爱给客户打电话,怕手机湿了。这次没招了,叫半天也叫不开门,只能站在这破房子门口打电话了。
“今夜我们初相逢,隔壁亮起了灯,看着你迷人的眼睛默默含着情……”听着这客户的彩铃,我就判断出这客户也没钱,连彩铃都用免费的盗版,这歌词都唱错了!
我正瞎琢磨呢,电话通了,是位年轻女子的声音。我顿感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但送外卖要紧,我上来就问她,是你的外卖到了,我现在就在你家门口,你家没人,还要不要了。
她说:“我要,晚点我就回家了。你帮我放屋子里吧,我告诉你怎么进去。你顺着门缝中间偏上五厘米的位置,把手伸进去,向左摸,你会摸到一根长长的弹簧,弹簧下头坠着大门钥匙,先把门打开,电话不要挂。”
我一手拎着她的外卖,一手按照她说的步骤去开门。
“我进来了,下一步往哪走?”
“你从边上绕过那堆沙子,往里走,到第二排房,找到墙上喷有‘F”字符的那间屋子,然后直接推门进去,走到里面套间,那有个洗衣机,把外卖帮我放洗衣机上就OK了。”
我边走边想,这破房子原来还有人住,应该是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合租的吧。反正不是什么干净地方,给她放到洗衣机那我得赶紧走。
可谁知当我放完外卖后,从洗衣机那里一转身,发现不对了,我又使劲揉揉双眼,确实不对了,这屋子怎么不是我刚才进来的样子。
由于我在老家拉出租时被“鬼”吓过一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我又开始害怕起来,只能用同学岳振广的话来安慰自己“北宫是龙脉所在之地,什么鬼也不敢在此兴风作浪”。
我壮着胆子从屋里就往外走,至于屋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什么颜色,有什么我说也说不出来,见也没见过的东西,都不重要了。
我要出去。
心里暗自发誓,只要出去以后,凡是横七条的单子,给多少钱我也不接了。
可这小小的屋子,我来回来去的在里面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去的门,而且就连我进屋时发现的窗户也没了。
老天爷啊,你行行好吧。我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我没偷没抢没骗过,即便在我时运不济,没本事吃不上饭的时候,我可都没骂过你。你要惩罚人,不应该惩罚我们送外卖的,你应该去惩罚那些个祸害乡里的地方恶霸,你应该去惩罚那些个盖烂尾楼跑路的人,你应该去惩罚那些个专门割韭菜的人,而不是惩罚像我这样经常割肉的人。
求求你放我一把吧,我老家还有年过半百的父母等着抱孙子呢。
我心里清楚这种祷告基本上是没用的,就好比一个人穷到了连饭钱都没有的地步,妄想通过花2元钱买一张彩票就能瞬间改变命运一样。
难道老天真的要把我困死在这横七条的房子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