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飞上枝头
“姨娘！女儿回来了。”
相府最为偏僻的小院中，一鬓角斑白的瘦弱女人正在绣花。
那微弱的灯光摇曳，她也被呼喊声惊到。
尖锐的绣花针刺破手指，一抹嫣红色的血珠子自指尖流出，很快又被布料吸收。
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应含慈几乎是颤抖着抬起头来。
她知晓今日宁念瑶会回相府省亲，却不成想自己那可怜的女儿也有机会回来。
“我的好珂儿！”
她眯着眼睛从圆凳上起身。
宁珂将手中包袱塞到青山手中，快步走到姨娘面前，将人扶住。
二人不约而同细细打量对方。
她们都想知道，近些日子对方过得好不好，又唯恐问了，她只答一句一切如意。
“姨娘，你是忘了女儿了吗？怎么只杵在这里绣花？”
宁珂低声问道。
应含慈眼角瞬间湿润了：“我这不是怕皇上不允许你出宫吗……”
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
母女二人手拉手坐下。
宁珂招呼道：“青山，把我包袱给我娘拿过来。”
她这句称呼，让应含慈身体一颤。
她连忙环顾四周。
她出身低微，本是主母顾氏的奴婢。
因丞相醉酒犯错，阴差阳错怀上了宁珂。
一切本不是应含慈的错，顾氏却将一切怪在了她的头上。
尤其是在宁珂进宫伴驾后，更是想着法儿的折辱应含慈。
洗脚婢要什么人伺候？
借着这句话，顾氏不咸不淡的打发了她，将人安排在相府最破落偏院的院子里。
若不是想再见女儿的愿望撑着，只怕应含慈早就一头撞死了。
见除了青山外，无人听到宁珂对她那声“娘”的称呼。
她稍稍松了口气。
应含慈的语气略带嗔怪：“珂儿，你才进宫几日，怎么称呼我都忘了？”
“从前是无依无靠，在顾氏手底下讨生活，只敢称呼你为姨娘。”
宁珂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她继续说道。
“女儿现在得了皇上恩宠，又……罢了，娘只要知道，有朝一日，女儿肯定会将娘接出相府，颐养天年就够了。”
应含慈只觉得女儿仿佛一夜间长大了。
她带着老茧的手轻轻抚摸上她的鬓发，又怕将她复杂繁琐的头饰碰坏。
只敢虚虚抚触几下。
青山被面前母女深情感动，不着痕迹的用衣角擦了擦眼角。
她回过神来，赶快将包袱中宁珂整理的物件儿一一拿出。
“应姨娘，这些都是小主在宫中得的赏赐，您且收着，平日里用钱的地方多。”
应含慈闻言看去，被那些个她平日只在主母房中见过的宝贝惊住。
“使不得啊，我素日不爱出门，做些绣活儿便够了开销。你在宫中需要打点上下的地方更多，乖珂儿，你听姨娘的，都带回去。”
她说着，拢了拢包袱，重新塞回青山手中。
宁珂苦涩一笑。
“往日是女儿没有本事。娘不必担心，这些都不算顶好的东西，你放心收着。”
她不过是个美人。
若有一日爬到宁念瑶的位置……
她能给生母的，便更多了。
应含慈犟不过她，轻轻点头，将包袱收了起来。
母女二人又说了许多话。
应含慈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珂儿，你瞧我这记性……你可吃过饭了？”
“还没呢，只顾着跟娘说话。”
宁珂心疼的摸索着她粗糙的双手。
以后一定多给娘买几个丫鬟伺候。
她这般想着。
“那我去给你做几个小菜？”
应含慈说完，随即觉得不妥。
只怕宁珂在宫中吃惯了好的，眼下再回小院，咽不下那些糠咽菜了。
宁珂来不及出声，便听见顾氏身边的巧果人未到，声先至。
“姨娘屋里能有什么好吃食？人家现在可是皇上的宁美人了，姨娘那点儿吃的，只怕喂了宫中的小猫小狗，它们都不肯吃吧！”
巧果说完，自顾自笑了起来。
宁珂母女和青山并不觉得好笑。
相反的，应含慈甚至有些不齿的低垂下头。
她认定是自个儿给女儿丢人了。
宁珂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面上，她不怒反笑，顺着巧果的话说下去：“你个贱婢，也知道我是宁美人，今时不同往日了？”
巧果闻言，瞬间敛了唇边的讥笑。
那变脸速度，不去唱戏真是浪费了人才。
“你说谁是贱婢呢！”
宁珂冷冷看向她：“说别人，对得起你？”
“你！”
巧果正要发作，便被身侧跟着来的丫鬟拽住。
她不情不愿的冷哼一声：“主母请宁美人过去吃饭！应姨娘也同往吧！”
她暗暗腹诽。
她们母女才是一对贱婢！
等会儿到了主母屋里，看顾氏怎么收拾她们！
“你去回了主母，我来时便吃了，不去了。”
“那美人便自己在这儿歇着吧，应姨娘过去也可。”
巧果来之前，顾氏便想到了这一点。
宁珂一向疼惜生母，不可能放着应含慈自个儿过去受欺负。
她果然如同顾氏算计一般，认命起身。
二人在巧果的带领下，出了小院。
巧果眼珠子一转，故意使坏，让身边跟着一起来的几个小丫头熄了灯笼。
她又故意挑着小路走。
应含慈做多了绣花活计，眼睛不好使。
如此一来，难免踉跄两下。
几个年纪小的丫头看在眼中。
碍于巧果大丫鬟的身份，她们又敢怒不敢言。
宁珂微怒，止住了脚步。
她低低喝道：“今日不点灯笼，我们便不去了！”
“应姨娘，往日也没见你事儿这么多啊！”
巧果不接宁珂的话，反而将矛头指向应含慈。
她心中清楚，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以欺负的只有应含慈了。
“姨娘，我们回去吧。”
说着，宁珂拉起她的手。
巧果急了。
熄灯是她私下报复的手段，若母女二人真不去顾氏那里，怕自个儿也要受拖累。
“真是飞上枝头了，应姨娘真是好福气啊！”
巧果嘴上不饶人。
饶是这样，她也不情不愿的点了一个灯笼。
这微弱的灯光也够应含慈看清道路了。
她朝宁珂使了个眼色，安抚一番。
几人这才重新迈步，往顾氏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