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田尔耕
朱由检最终还是没有直接答应毕自严的要钱。
老毕现在还没管户部呢,没这个拿钱条件知道吧,
再说大明朝的贪腐问题,老毕自己也清楚,现在把钱发下去,底下能到手多少?
宫里能发钱这么准,
主要原因是朱由检重视,哪怕他没空,也要求周皇后她们时刻盯着,防止家里进老鼠。
次要原因,则是因为宫内大清洗还在进行中,人人自危,哪有胆子乱伸手?
故而一时之间,显得风平浪静。
本质上,就跟每个皇帝刚登基时摆出的明君像一样,临时性buff罢了。
要想将之变成长期的,还得继续坚持,并完善游戏规则。
至于毕自严所提到的,既然担心赈灾问题,那就提前储备粮食一事,朱由检其实也考虑到了。
他最开始只是一张纸条下去找人,后面反应过来,有些人的老家地段特殊,还能顺带让他们带点信息过来。
比如王象晋,
就捎上了他家里种的甘薯。
徐光启亦同此理。
老徐家里可是鼎鼎有名的松江府,后世的魔都所在。
倚仗地理位置优渥,江南豪商士绅又有出海门路,使得大明朝的松江府,早已富甲天下。
虽然眼下的江南“市场经济”十分发达,很多豪强不种粮食转种棉花,但靠着水热,以及大量人口必须的生活保障,仍然能产出许多粮食。
自宣宗正式搬家到北京以来,便有“南粮北运”之例,前元时重新疏通并修整的运河,成了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朱由检就让徐光启帮自己收集点消息,弄清楚江南的粮商数量几何,各家口碑以及江南粮价等等。
购粮是一件麻烦事,
从江南购粮,那麻烦程度还能翻倍。
朱由检自然不指望徐光启能开着袖里乾坤,给自己带几万万的粮食过来,只是让他为之后大规模采购做个简单的市场调查。
免得到时候匆忙下令,地方或推脱“年景不好收成不丰”,或嚷嚷着人多粮少,得加钱等等……
很多时候,挣钱既难又不难。
对商人来说,虽然目前他们没有直接制定政策的能力,但及时了解朝廷动向,是轻轻松松的。
而只要掌握了信息差,那么钱财也就滚滚而来了。
朱由检登基之时,正好赶上秋日成熟,徐光启踩着瓜熟蒂落的点去做调研,自然能够得到关于天启朝最后一年,自己老家这边的收成情况。
至于徐光启的调研能力和他做事的忠诚……
朱由检觉得自己用不着担心。
像老徐这种近乎六边形的学者,朱由检在不开窍的情况下,只会让他去当礼部尚书,套着已经很完善的《授时历》再去编一本《崇祯历书》,属实没事找事。
而且老徐还有海外夷人的门路,正好能续上后面找红夷买红衣大炮的事。
至于军心?
方正化还在陕西没回来呢!
宫里三百勇士被朱由检从里操练到外,已经要誓死守卫朱由检——
崇祯天子就是他们心里唯一的太阳!
所以朱由检拒绝了毕自严的伸手。
老毕心想着老朱家的皇帝果然还有点抠,转瞬又想着自己复职后要怎么快点把钱攒起来。
按照规矩,
内廷和外朝的钱袋子是分开的,各有各的出血方向。
从内廷掏钱补贴外朝偶尔,从外朝掏钱充实内廷常见。
皇帝跟户部尚书之间互相拉扯都习惯了。
所以朱由检抄家肥了一波自己,毕自严也只能在旁边流出羡慕的口水,暗暗发誓要把自己的地盘经营好,免得以后要找领导打钱这种尴尬事。
以后皇帝乱花钱搞得内帑空虚了,自己也要坚持底线,不给天子批借条。
而送走了老毕,朱由检后面又接见了几个人,继续锻炼自己的“识人之明”。
他给自己划分的当皇帝最低标准,是按照穆宗来的。
没本事就让有本事的人去做,自己当个甩手掌柜。
但若是有机会,谁不想“远迈汉唐,治隆贞观”?
更何况,
大明朝正走在世界的转折点上,
朱由检已得天之应,自然要试着多做一点。
而随着高宇顺带人抄家愈发熟练,朱由检又动了几个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
九千岁的好大儿看着干爹被抓捕停职,然后又被动捐了全部身家,早就战战兢兢许久了。
幸运的是,
由于锦衣卫这个机构能力下滑已久,很长一段时间沦为了东厂的狗腿子,早就不复洪武年间的威名,近些年来唯一的亮点,就是在万历援朝之时,发挥了信息传递作用,将朝鲜那边乃至于日本侵入者的消息传给了大明。
奈何这种亮点背后是靠砸钱堆人才搓出来的火花,等朝鲜那边一打完,才风光了一把的锦衣卫就面临了风风火火的大裁员大下岗,其程度并不比后世差。
不然,
只是隔了个一月天子而已,
锦衣卫何至于就成了魏忠贤胯下走狗?
故而朱由检并不急着动田尔耕。
既然在宫里,
那就先把东厂握住就行。
东厂在手,那锦衣卫也就不会出事了。
而在老魏的配合下,
他这些年做的事贪的钱,以及狗腿子们做的事,都一一交待给了朱由检。
田尔耕这个好大儿为干爹冲锋陷阵所行所为,也让朱由检大为感慨——
田尔耕果然是一条好狗。
可惜了,
这条狗不是朱由检养出来的,再怎么勇于为主人撕咬一切,朱由检也信不过他。
最为主要的是,
崇祯元年需要杀一些人,来满足朱由检的政治需求。
魏忠贤活命了,
总得让其他人流点血,来供民间朝堂发泄下这七年间,被九千岁压榨的怨气,让老百姓知道崇祯天子的“圣明”。
出于平衡的需要,东厂在归高宇顺管后,锦衣卫也要重新启用,此时来一次清洗正好不过。
……
“魏公罢用,陛下收回了魏家的爵位赐田,咱们该怎么办?”
家中,
田尔耕和许显纯这两个狐朋狗友正焦虑的走来走去,生怕宫里的火蔓延到自己身上。
干爹死了还能换,
可干爹没死的话,那做儿子的就不方便了。
基于二人的政治嗅觉,以及在锦衣卫做事的经验,他俩自然知道,领导要在放过罪魁祸首的情况下平息议论,最好的办法就是拖一批人出来吸引目光。
只要处理的人够多,职位相对来说过得去,那对老百姓来说,就是个好交代。
现在魏忠贤靠着上交自己多年搜刮的财富保住了性命,
他们就难了!
“要不……咱们也破财免灾算了!”
许显纯油腻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显然舍不得学九千岁的大手笔。
刮钱也是个辛苦活啊!
“不行!”
“我家可没那么多钱!”
田尔耕断然拒绝。
“小皇帝一上来就抄了内官的家,不就是仗着内廷之事,外臣不便插手嘛!”
“咱们是正经臣子,怎么能跟一群太监一样待遇?”
田尔耕不信皇帝抄家能抄到外臣头上。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刑不上大夫”这个道理仍然发挥着作用。
太监是皇帝走狗,是养肥还是虐待,全看皇帝心思。
可外臣走的是科举仕途,一路爬到中央,人脉广泛,又有民间名望,皇帝可以罢免他们的官职,但不能随意处决他们。
除非皇帝想要后世骂自己是个“暴君”了。
哪怕皇帝震怒,把人廷杖至死,也没办法继续追究他的家人,更不用说抄家了!
因为“死者为大”,人家还是为了给皇帝进谏死的,文官们只需要基于这个事实夸张一点,断章取义一点,再添加一些细节,就能将人宣传成“包拯、魏征”那样的人物。
人是今天上午死的,
神像是下午立起来的。
皇帝能对着这样的人抄家吗?
当年嘉靖皇帝何等自负,视天下为私产,被海瑞指着鼻子骂也不敢下狠手。
要不然,
皇帝把大明朝那群只知道捕风捉影搞党争说混话的官员抓一个抄一个,把朝廷官员的个人财产统计公开出去,谁还敢不踏实做事?
可皇帝,终究在意自己在青史上的名声。
而历朝历代,
话语权都在文人手里,
谁敢对着这么庞大的读书群体掀桌子?
他田尔耕再怎么说,
也是曾经兵部尚书的孙子,是外臣!
他家里还有丹书铁券!
他就不信,小皇帝刚登基,就敢杀他!
流放岭南琼州怕什么?
只要钱在人在,还怕不能东山在起?
田尔耕跟许显纯对坐,不断给自己提气,肥胖的肚子起起伏伏,被腰带勒出明显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