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耀金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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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陨星

这不是……额,这里是什么地方?

浓重的迷雾充斥着这个空间。它是金色的,闻起来不刺鼻。他的感官没法分辨出其中物质是什么成分,只知道这些金色雾气呈现出粘稠状,就像悬浮的细小油滴。

真奇怪。

还有人在这里吗?他呼喊着,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连雾气都没有震动,就像他的话不曾离开他的嘴唇。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赫利俄斯,也没有Dio……

等一下,赫利俄斯是谁?Dio又是什么东西?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在浓雾中中摸索前进,什么都看不清。这种盲目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触碰到了一堵墙壁。

在触碰时他感到有电流刺痛了他的手指,就像墙上有内芯暴露的电线。仿佛摁到了一个开关,金色的雾气立刻变淡了。一堵金属制成的墙壁显现出来,蚀刻其上的精细电路如同图腾一般复杂玄秘。

它是漏电的,所以他不再碰它。高墙耸入迷雾,呈现出一个弯曲的弧度,不难猜测它将在高处形成一个拱形。

他正在一个隧道里。

雾气飘转,依旧将他的视野圈在有限的范围里。隧道通往的每一个方向上都被雾气遮蔽着,贸然沿着某个方向走很可能永远到不了终点。于是他往隧道的另一侧走过去,想看看那里有没有线索。

他没有走到另一侧,几步之后一种粘稠的液体浸润了他的脚下。

.

那是什么?

自迷雾边缘显现,俯卧在地,了无生机。

那是一具尸体,曾经是一个人类。一个战士,披着金色铠甲。曾奋力挣扎着爬行,直到死去也没有松开武器。

他走近死者,看见那身金色的铠甲布满咬痕,一些裂口就像是被庞大巨兽的利爪撕开。流淌满地的鲜血提示这名战士可能死于失血过多。

他的身体是完整的,杀死他的野兽很奇特的没有吞食他的尸体。

他应当感到恐惧,可是为什么现在他没有呢?平时他不是非常恐惧死尸之类的东西的吗?

他不知道。现在“恐惧”反而是一个值得思考的疑问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对比的“平时”是指什么。这不是一直被期待的吗?

他靠得更近了一些,伸手就像要把尸体翻过来看一眼死者的面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这个时候,在他碰到死者盔甲的时候,他感到身后有人给了他一记带电的闷棍。

.

他艰难从地上爬起来。

他头很痛,并因为困惑而发晕。他感到自己的头发披散着,脸上和头发上都沾着粘腻的污物。

他抬手想擦掉脸上的污渍,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不能动弹——它们僵硬地保持了紧握的姿势。

他费了很大的努力才恢复手部的控制。断剑的剑柄从他松开的手中落到地上。他跪坐着,呆呆地看着那柄断剑。

这是一柄奇特的武器,难以分辨它的风格属于哪一个文明。它通体金色,缀饰着雕花和宝石。作为一件冷兵器,它的剑格处却有着电路,

他把它捡起来,因为那种熟悉的手感而愈发困惑。

这柄剑在战斗中毁坏了,剑身断裂,整个剑头部分都已遗失,电路因为过载而焦黑,剑刃因为碰撞而卷曲。

他费力地解读剑刃边缘残留的字母——

H-E……

‘祂在召唤你,你必须去见祂。’

他听到了人声。他环视四周,看到一个人影消失在雾气的边缘。

‘快起来。你的使命还未结束。快跟上。’

他于是站起来,努力抵抗浑身骨骼和肌肉的抗议。他往那个方向走,盔甲残破地挂在他身上,每一步都发出凄切的呻吟。

有什么不太对劲。他回头看了一眼。

尸体不见了。

什么尸体,什——

‘你已经远远地落在后面了,快跟上。’

他于是跟上。他的头依然很痛。他扶着脑袋一瘸一拐地走,在沿途的雾气中留下一路难以分辨的嘀咕。

不是什么好话,不必细究。

.

他的引路人是一名女性。

相对他她显得很矮小,身材很苗条,扎着很高的发髻。她背着一柄大剑,显然也是一名战士。在路途较暗的地方,雾气如海中浮游生物一样飘动着荧光,让她的银甲在雾气中微微反光。

雾气还在变淡,他甚至能看到一侧的墙壁。金属和不知名材料绞合成的墙面上飘动着光点,每隔数十米,就有一道柱子和拱顶,看起来和穿山隧道非常相似。

这条通道通往何处?她要带他去什么地方?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带着疑问跟上引路人的脚步。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眼前骤然开朗。他们离开了外围隧道,即将进入枢纽城市。

‘这里不是旅途的终点。继续往前。’

他于是步入一座死城。

.

这是一座死去的城市。这是一座死者的城市。

数以百计的尸首铺满了大街和广场,在一些地方甚至数以千计。从死去多年、散落在腐朽装甲内枯骨,到断气不久、鲜血还没有流干的新鲜尸体,每一步都能踩到内脏、残肢、金属碎片。雾气流转在建筑之间,空气因死亡的恶臭而凝滞。

这是一个骇人的屠杀现场。他一路看过去,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这甚至令他自己都有些疑惑。

在死难者中,一些披着破烂红袍,身躯上损坏的机械比血肉更多,另一些的打扮则像极了他的引路人,但最引人注目的那些……他们身披金甲,当看向他们的时候,他因为莫名的熟悉而稍感不安。

每一具遗骸上都有恐怖的伤口,绝不是人类的武器或普通野兽造成的。一些尸体呈现出感染的脓疱,另一些出现了肢体畸形,就像他们死后也能出现病变,还有一些则残缺不全,遗失的部分可能遭到啃食。

这里曾遭遇袭击。这里曾爆发战争。灾祸降临,无数生命在这里奋战,又在这里陨落。不难猜测他们输掉了这场战争。本应占据了此处的他们的敌人因为一些原因没有久留,城市里也就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了。

他沿着宽阔的大道向前走,沿途绕过几辆损毁的坦克、几台零落的炮架。他在金色的尸堆间小心翼翼地走着,无源也无影的光照将他的残甲笼罩在朦胧的微光中。

他往远处看,塔楼和拱桥高出城市,在浓稠的金色雾气中影影绰绰,走两步它们消失,再走两步它们在另一个方位出现。有时候他看见了楼房,却在经过的时候发现那是庞大的人形战械的头颅。

他也时常感觉头顶有什么恢宏的存在无声无息地掠过。在他身后和上方浓稠的雾气中,有暗金色阴影缓缓地覆压过来,就像巨鹰的翅膀掠过云层,又像行走在海底时头顶有过路的巨轮投下影子。

他不感到压迫,他的不安也不来自恐惧,而是来自更深层次的东西。

每当这种时候,当他看向周围的时候,一些图景会不合时宜地浮现在他的脑海。这样生动,又是这样……痛苦——

一座座诡谲的建筑屹立于不可思议的角度上,掩映在浓稠的雾气中。火与血自彼端蔓延,泛着寒意的金枪和骄阳闪烁的光芒近得就像在身边……

炮火隆隆,战争机器在咆哮。泰坦庞然的身影掠过塔尖,开火时的光芒和太阳一般。但是另一侧,敌人的数目足够遮蔽太阳……

喧嚣,战场的喧嚣,大敌得志的喧嚣。战斗指令在通讯器里回响,爆炸与开火声震耳欲聋,掩盖过野兽的撕咬咀嚼和受害者的惨叫……

……

幻影每一次出现,都会阻滞他的脚步。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沉重,跟不上引路人的脚步了,只能眼看着身负大剑的银甲女士大步踏入浓雾。

进入死城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要他跟上了。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处并非终点,却是必经之途。’引路人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到了,她的声音却没有丝毫远离,‘目知眼见,步履所行。双眼所见或为虚妄,心之所视却为真实。现在,感受你所体悟的一切。’

可那些,明明不是他的记忆。

不是……

不是?

.

“一个新的存在,一个古老的生物。如此危险,正在接近。它必须被消灭……”

“绝不能让它进入卡拉斯塔(Calastar),否则它会轻易将战线撕碎,置王座于危境……”

“我会组织一次伏击,在它离开外围隧道前将它歼灭。在大敌与王座之间,我将誓死战斗……”

他是负责这场战役的第一任指挥官。现在他要带队执行一项几乎必死的任务。将指挥权交接给他的同僚后,他离开。

他和他的战士们驾驶晨鹰摩托突击,意在截击那逼近的大敌。威严的金甲巨人们在鞍座上奋勇杀敌,碾碎阻挡在他们面前的魔潮。熠熠生辉的喷气摩托掠过兽群,于爆弹轰鸣中降下处决。

长枪透体,恶魔倒下,受挫的鬼影尖啸着四散溃逃。

和任何其他战士相比,他们拥有某种能够对无生者造成真正伤害的超然特质。这项任务必须完成,也只能由他们完成。

他们杀穿了沿途恶魔的攻击,越过逐步逼近的战线前缘,在多次易主的隧道里驰骋,突入已经沦陷的外围隧道,深入浓雾悬凝的魔军腹地。启示中所提的战场就在这里了。他们和他们要杀的对手,只有一方能离开此地。

战斗开始,战斗结束。一息之间,胜负已分。

晨鹰坠地,枪炮熄火,耀眼美丽的金色神明们毫无征兆地爆燃成为冲锋路上一团团明艳的篝火。就像油液靠近明火,高贵的血液燃烧起来。原本流淌在他们血管中的灼烧邪魔的神性,却被引燃,成为杀死他们自己的凶器。

他于是知道那个存在已然来袭。

生命是祂的货币,善用它。想要取得胜利,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越是不能失去的胜利,价格就越昂贵。那么在这个时候,再加上一个禁军护民官的生命是否足够支付这场胜利?

他打空了弹药,却未能触及对方分毫。他掷出长矛,神兵却在空中弯折。他于是拔剑,近身搏击。

吞噬了他同伴们的残酷命运也盯上了他。蓦地,明亮的火焰在他眼前腾起。每往前一步,烈火都更凶残地撕扯他的皮肤,让一缕缕炽烈的能量卷须破体而出。他的血肉被火光照得通透,骨骼如同正在燃烧的烛火的灯芯。

那不是灵能,绝对不是。没有巫师在摆弄恶毒的技艺。所有伤害他的力量只来自他自身。

他忍受了这种痛苦,冲锋向前。但是子午剑的锋芒落在了空处,在那仿若能幻化出刀光剑影的迷雾后面空无一物。

它在哪里?在杀戮了前来斩首的勇士后它是否已经离开?它已经奔着玄奇之城去了吗?行动已经失败了吗?

不。它就在这里。就在他身边。近得离奇。

他于是抬剑,用力挥出他至今为止能做出的最完美的一次平斩。

冷风熄灭了火焰。

战士跌落在地,铠甲被鲜血染红。

他成功了吗?那个怪物依旧隐形,但是他确信自己砍到了什么。滚烫的鲜血在地上流淌,而他在地上爬行,循着血迹去确认对手的死生。

这是两败俱伤的较量,最好的结果是同归于尽——在交手的瞬间怪物也划开了他的喉咙。

那无形的利爪上一定是带了毒的,他那经由祂祝福的、顽强的身体机能因此崩溃了,生命力和温度以惊人的速度一起流出体外,让他肢体麻木,抬不起头。

但他继续爬行,继续往前。在祂的教诲中,死亡与失败相比不值一提。

他抬头。他伸手。他碰到了他的对手。

喉咙的断口喷出血沫。

他已看见。他已触及。他已知晓。

那是一位垂死半神的倒影。那是一个光滑冰冷的平面。那是一面镜子。

禁军开始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