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转移

在陈联络员的带领下我们牵着骡子驮着粮食到县粮站去交粮，县粮站的工作人员非常热情负责，跑前跑后帮我们卸粮，过称。我们驮运的粮食共计糜子2490斤，小麦540斤、荞麦245斤。最让我意想不到粮站的工作人员还开了粮食收具，并给我们二十块大洋，用作我们返程时的路费。他们热情的服务和诚挚的感谢，温暖了我们饱受艰难的心，回想这一路走来所有的付出和艰辛都值得。

当我们返回县招待所，姓陈的联络员已经在等候，见面就说：“大伙这次出门少说也有两三个月了，都想家了吧？但国民党的二十几万军队正在大举进攻延安根据，眼下国内战争的形势和任务不允许你们返回。王胡子担心你们着急，特命我在此等候。”

“那我们要等多久？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是什么？”

“先让同志们安心住下，吃顿饭，工作任务很快就有了。王胡子正在联系党中央。”随即便招呼我们到食堂用餐。

我们同几位老师一起到了食堂，惊奇地发现昨天还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不见了，只有我们运输队的三十多号人排队打饭。据此推断那些人肯定是接到新的任务出发了，估计我们也快要出发了。

然而我们在这里住了两天仍然不见上级下达工作任务，运输队里的人如同拉磨的驴，整天吆骡子东奔西走倒也不觉得累，但一闲下来却怨声载道，动不动就嚷嚷着要回家。我见状也没办法，深信这些人都是属驴的，一样的倔皮气，长此以往人心散了。因此，天天跑去催促联络员。

有一次，我从办事处陈联络员那里回来，看到运输队里的人都在四处乱逛。路过几位老师的房前却发现他们哪儿也不去，静静地待在房间里看书、学习。于是灵机一动跑去跟他们商量个法子，说：“老师们，这些天运输队里的人都闲得心里发慌，咱能不能把大家组织起来共同学习。你们把书本上的学问给我们讲一讲，这样既可以发挥老师们的专长，又能让大伙学点文化，武装头脑以鼓舞士气。”

“行，行，举手之劳。这一路走来多亏了你们细心照顾，我们无以为报，这样正好。”还是两名女老师的积极性高，率先站出来说。

“好，这事就定下来，我回去召集大伙吃过中午饭就来听课。”

“好的，我们几个老师也分头准备一下，比如讲一讲《论人民民主专政》《土地革命》《论持久战》等著作。”

“这个无所谓，只要是你们讲的，肯定都是大学问，我们都爱听。”

“地点就定在食堂的餐厅里，那里足够宽敞，能容纳更多的人。”我随即离开，去找柳四和小张，将这个好消息传达到每个人。

听到这个消息，吃过饭大伙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起，其实运输队里的人大多数出身贫苦之家，没有上过学，更没有机会学习文化，有这样的安排都很乐意参加。不多时，几名老师手拿讲义依次到来，首先是王老师讲《共产党宣言》，其次是张灵主讲《论人民民主专政》，最后是白娟主讲《土地革命》等。

对于这些中国革命与实践的理论，在我们听来如同天书一样，晦涩难懂。大多数人是好奇心的驱使来听课，没想到竟然被老师们的精彩讲解所感染，如痴如醉。尽管理想的共产主义社会遥不可及，但在每个人的心里却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下午，我们聚在一起听老师们讲课，陈联络员急匆匆地跑来，说：“我正式通知你们，新的任务下来。明天就出发，暂时保密。你们先去准备，走时再由王胡子亲自下达命令。”

我急忙起身就要喊人，陈联络员却拦下说：“不急，别打扰同志们难能可贵的学习机会。我担心你们着急，特来告知。”晚饭过后，我召集大伙宣布了这个消息，人人都兴奋得欢呼雀跃，或许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吆着骡马四处奔波才是心之向往，职责所在。紧接着大伙分头收拾货驮子，检查骡马修脚钉掌等。

次日，我们一如往常早早地起床，吃早饭时食堂为我们精心准备了陕北的糜子炒面和大饼，每人五个大饼，炒面不限量只要口袋足够大尽管装。抚摸着褡裢里满满的口粮，诱人的香味是我们一无反顾走下去的物质保障，俗话说出门在外只有吃饱了才不想家。大伙把骡马牵出来架上货驮子，然后一字排开，可能是骡马长时间拴在马厩里闷坏了，牵出来的那一刻摇头甩尾原地撒着欢。

不多时，王胡子带着十几名红军战士来了，见面就说：“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们临时开了个会，决议由他们护送你们到达目的地。路上多加小心，国民党军队已全面占领延安，马上就有大战役，你们随同党中央一起转移。同志们胜利在望，大家更要齐心协力完成党中央下达的各项工作任务。出发吧！胜利之日我们再见。”

王胡子下达命令后，特意为每个老师安排一头骡子骑上，并嘱咐我们路上务必要照顾好。起初几位老师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有王胡子的命令只好免为其难了。运输队在十多名红军的护送下出发了。我原本以为运输队要满物资从这里出发，真没想到三十多头骡马只搭载了六名老师，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陈联络员领着几名战士走在运输队的最前面开路，这一趟我们吆骡子走了三个多月，头一回遇上这种阵势，心中疑惑不解急忙跑上前询问：“同志，这是去哪里？我们的运输队怎么变成了老师们的专用驮队？空着骡子走多浪费呀！”

“老乡，本来是要告诉你们的，但为了保密王胡子没说。我们的任务是护送你们安全到达瓦窑堡，到了地方一切都明白了。”

战争时期，当前的局势瞬息万变，好多事情都没个准头，只能顺势而为。我们从延安出发时就听说抗大在瓦窑堡，或许这就是老师们的最终目的地。心想此去必定是党中央机关所在地，能见到中央首长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矫健如飞，更加坚定有力了。

到达瓦窑堡，陈联络员前去交涉工作。我们聚拢了骡马原地等候，这里显然已经炸开了锅。我看到许多老百姓着急忙慌地从城里出来，有人挑着担子，托儿带女，有人大声吆喝赶着牛羊，也有人架着牛车载着一家老小，这阵势分明是在全体转移。

过一会儿，陈联络员领着一个身穿军装的人向我们快速走来，说：“老刘，这是中央警卫团的张连长，你们认识一下，往后就由张连长负责全程保护，配合党中央一起转移，同志们形势很严峻，时间很紧张，马上行动。”

“中央警卫团三连张海生，欢迎你们到来，雪中送碳解决了我们迫在眉睫的运输难题。真是太好了，同志们请随我进城！”张连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和大家热情地握手。突然，运输队的小张和小陈急忙跑上前，敬个军礼，说：“警卫连张苗，警卫连陈华向您报到。”这时我才想起他俩原本就是警卫连的战士，因负伤才到了马栏，今天总算归队了。

“欢迎你们归队，不过眼下的情况万分紧急，暂时不能为你们配发武器。运输队的工作更重要，暂且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

“请您放心，在哪里都一样。相信我们是最优秀的赶脚人，保证完成任务。”

陈联络员交接完带着他的人马离开了，我们随着张连长一起入城。在一排整齐的窑洞前，堆放着许多军用物资和木箱，由一个加强连的战士守护着，我无法确定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是党中央非常重要的战备物资。还未等我们动手，张连长大臂一挥，战士们一哄而上抬起物资放在货驮子上，捆绑结实了。我跑前跑后，察看每一头骡马的载重情况，尽量均衡。

“通知下去，给同志们十分钟时间吃饭，然后立即出发。”冷不丁，张连长一把拉过我的胳膊命令道。

“出了啥事，干嘛这样火急火燎的？”我马上反问道。

“国民党军队占领延安后发现是一座空城，悉知是我军的蘑菇战术，诱敌深入。随即火速撤出延安，在青化砭遭遇我军伏击，重创后抱头鼠窜最有可能向我们这个方向突围，党中央命令我们向吴堡县紧急转移。记住这是军事机密，千万不能泄露。”张连长说完，向我做了个保密的手势。

听闻张连长的解释让我瞠目结舌，惊诧之余我已感受到红军胜利在望的喜讯。我们吃饭之际，有战士为我们打来开水，并且每人一个非常珍贵的鸡蛋。个别人舍不得吃，只是放在嘴边闻一闻，然后装在贴身的口袋里，感受鸡蛋发出的温存，以及破碎后软软弹弹的感觉。即使后来鸡蛋被吃掉了，也能记住这种刻骨铭心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