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揽月楼 洛风重逢
揽月楼。顾名思义，因为月光下显现的独特风景而著名。只因当朝皇帝御赐的一枚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在月圆之夜闪烁出耀眼且皎洁无比的白光，天上一月，地上一月，水中一映月，三月同耀，美不胜收，故世人称揽月楼楼主为三月。揽月楼的茶也是一绝！戏文说得更是一绝！故而不少闲人雅客聚居于此。
楼主颇有主意，整座楼布置的华贵而又不失高雅。最值得一提的是正中央的方圆戏台子，一层方栅栏，二层圆木板，方便各个方位的客人观舞听戏赏曲。
风雪和安灵儿赶了半个月的路程，总算到了长安。两人带的干粮不多，途中又绕了些路，自进城到现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已是酉时，见眼前这楼子热闹的很，想着饭菜味道一定都不错，顾不得瘦弱的钱袋子就进去了。
实际上她们的盘缠，所剩无几......
二人不常出远门，担心江湖险恶，为方便行动所以是男子的装束，唤彼此“薛兄”与“安兄”。她们一路小心谨慎，不多说话，也不惹事，还算平安。也亏得她们穿的比较体面，加上二人清秀利落的气质，进去时并没有引起旁人过多的打量。
一顿餐饱之后，二人休息片刻，讨了壶茶水喝，悠哉闲哉观赏起歌舞戏。今日表演的是《兰陵王入阵曲》。
兰陵王入阵曲也叫大面，为中国古代著名的歌舞戏。起源于北齐，盛于唐代。是为歌颂兰陵王的战功和美德而做的男子独舞。舞者表现兰陵王“指麾击刺”的英姿。
许是吃的太急，安灵儿的肚子有些不舒服。“薛兄薛兄~”安灵儿指了指肚子，又指了指外面。风雪“......”嫌弃的捂了捂脸，摆摆手示意快点。安灵儿尴尬的笑了笑就出去了。
“啊啊啊！有猫！”
安灵儿回来时，本是舒畅的心情，却遇到了自己最害怕的狸花猫。所以......慌乱之中一顿乱跳，还撞到了一个特别结实的身体......
“哎哎哎，哪里来的小子，这么不懂规矩，我家公子是你能撞的吗？”等那个说话的护卫看清安灵儿的脸，又观察到安灵儿自带的柔气之后，语气更加嚣张。
“哟，好生清秀的小公子，这么大的人居然怕猫，娘里娘气的。”
哈哈哈哈～周围的看客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闻言哄笑。楼上闲坐的三月注意到了这里，抬手示意舞者继续。片刻，三月站在围观者身后默不作声。
围观者有人认出了护卫的主子之后，瞬间笑不出来，众人低头噤声，假装无事。就算大多数百姓没见过他的真容，也都会知道，他腰间配的，乃是南梦斋的颜佩。
南梦斋的主人，周游四海，四处求宝，在吐蕃得到过一块上好的血玉，造为玉佩系于腰间，一共三枚，均名颜佩。除了南梦斋，也就赠予了宗府和陈昔阁。只可惜陈昔阁那位主人，自六年前那件事后，再没出现过，盛极一时的陈昔阁尘封已久......
“舜宇，不得无理。这位公子许是真的怕猫，把团圆（宠物猫名）交给黛月。让公子离开吧。”
专注于歌舞戏的风雪，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一热一冷的氛围。《兰陵王入阵曲》舞闭，她才发现，安灵儿还没回来。她四处寻找，见这边人群拥挤一些，想着安灵儿可能也会来凑热闹就来了。于是就看到了集惊吓与欣慰于一体的安灵儿。
啊，原来安灵儿就是热闹本身啊。
安灵儿正要离开，抱着狸花猫的黛月有些自责也怕自家公子怪罪自己，又抱着狸花猫来到安灵儿面前，说要赔不是。安灵儿没忍住，腿一软，正好台阶有点水有点滑，她一个踉跄趴倒在了地上，顺便......带下去一枚玉佩。一声清脆的声响，将氛围又拉到了紧张的状态。而此玉佩，正是洛祎腰上的颜佩。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灵儿看清手上的东西之后惊恐，睁大了双眼，忐忑着爬起来。
黛月见状低头退后，识相远离现场，舜宇示意她先行回府。
“抱歉抱歉抱歉，公子，在下真的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巧合。您这玉佩看着挺值钱的，要不，要不我把我的金元宝赔给你吧，这已经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我娘说是纯金的，真的。”安灵儿咬咬牙，脖子上的金元宝是她自出生便带在身上的，如今这情势，只能先赔罪，过后再赎回来也不迟。说着安灵儿把脖子上的金元宝取了下来，双手捧着递给洛祎。
无知者无畏。安灵儿不知这就是传说中的颜佩，是无价的。
舜宇却很激动，作势拔剑要动武。
洛祎抬手示意停下，微微皱眉拿起颜佩，看着新出现的那条裂痕，脸色沉了沉。但还是示意舜宇收起剑。
风雪这时已经来到安灵儿身边。安灵儿抱怨地看着她，一脸“你怎么才来呀，我都快扛不住了”的模样。
风雪无奈，小声说：“本来我已经找到你了，但是店小二见我起身离开，还没结账，以为我要吃白食，就拉着我去结账。而且...有个坏消息就是，刚刚那一顿，我们吃光了所有盘缠。我才想起，长安城近几年有家名店风生水起，说的就是这座揽月楼，是些达官贵人来的地方。”
“啊？揽月？这就是揽月啊，我说呢。”安灵儿扶额苦笑。
“咳咳......”风雪闻声看向洛祎，对视一瞬间认出了彼此，不过他们心照不宣，没有相认。
洛祎本来沉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一些，道：“这世上奇珍异宝无数，颜佩，却没有第四枚，于本公子而言，它又是故人留下的唯一宝物，姑娘可是没法赔的。不过本公子瞧着这金元宝对姑娘也是极为要紧的，本公子不好趁人之危。这样，不如姑娘以劳还债，到本府做一个月的丫鬟即可，这事儿就算了结了，如何？”
姑娘？众人面面相觑，再一仔细打量，还真是个姑娘。舜宇挑眉，无语。
风雪却疑惑，按他以往的脾性既然不计较了就不会留人在身边，且喜欢看破不说破，不会随意戳穿别人。难道几年没见，脾性大变了？还是说，他认出我后，另有所图？
“多谢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安灵儿感激万分，虽然她有点懊恼被当众戳穿，但是金元宝回到自己手上了，这是她娘亲留给自己最宝贵的遗物，她很开心。
“可是公子，我和薛兄一块来的长安。我跟你走了，薛兄怎么办？”安灵儿拉起风雪的胳膊。
“薛兄？”洛祎看了看风雪，想起刚才她们两个的话他也听到了些，知道现下她们应该没有好去处，便道：“无妨，姑娘你只管为洛府做事。薛公子一表人才，全作是洛府的客人，只管一道住下来。”
安灵儿听了这话，有点哽咽，看来苦役是逃不掉了。她看着风雪，眼睛像是在说，怎么办？
风雪想了想，这是目前最上等的去处。既然他开了口，住上一个月也好。
此番来长安，说是游山玩水，实际是为故人的七年之约。有洛府的保护，行事会顺利一点，且不用见不必要的故人，免得暴露，扰了多年的清净。
洛祎在一旁只是安静喝着茶，等待着风雪的回应。舜宇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公子又住了嘴。
风雪拍了拍安灵儿的肩膀让她放心，随后说道：“久闻洛公子器宇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公子海量，能够作客洛府，薛某荣幸之至，却之不恭。”
随后风雪上了洛祎的马车，安灵儿坐在左侧，风雪在右侧，舜宇在前驾着马车。
马车上，风雪开口：“洛公子，不知在下可否提一个条件？”
“我家公子对你们已经很客气了，居然还想提条件。”舜宇不屑。
洛祎咳了一声，舜宇住嘴，洛祎：“但说无妨。”舜宇摸摸头，公子今天有些反常。
“如若有洛府以外的人想见我，还请公子一概回绝。”今日一闹，不知长安城里会有多少人知晓她的到来，细风细雨也会吹遍千家万户，何况事关颜配。
“好，答应你。”话音落，风雪示意安灵儿一起向洛祎作礼：“多谢洛公子。”
是夜，静月轩中，午夜梦回，风雪惊起。
小轩窗外雷雨交加，竹竿子交互错乱、飒飒作响，屋内风雪满头大汗、眉头紧皱。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城防墙内，洛祎中箭，只剩一丝力气躺在风雪怀中，临终交代着什么，然后咽气归去......
怎么会做这种梦呢？洛祎贵为大理寺少卿，极少有人能够撼动他，他聪慧至极，又不至于得罪圣上。还有自己，为什么会和他一起经历这些，对于洛祎的归去，梦里自己又好像很是悲痛？梦太真实，真实到现实就是会发生一样......
风雪深呼吸，喝了口茶水，慢慢从噩梦中回过神，窗外依旧雷雨交加......
第二日，雨后大晴。
风雪在洛府随处走走，观察一下环境。而后在湖边遇到了闲坐下棋的洛祎，只是一人下，周围也没有服侍的人，桌上摆了果盘，像是特意在等风雪。
其实在比揽月楼更早几日，洛祎就已经认出风雪。当时洛祎路过中原办些差事，碰巧看见风雪和安灵儿。本想等回府再慢慢查清二人底细，没成想二人也到了长安，又遇上了。
那日福德镇开集会，风雪戴着坠星簪走在街上，在挑选些生活用具。
一辆马车驶来，风吹帘动，里面坐着两位极为俊俏的公子哥，正在交谈着什么。本来这种华贵的马车就算不表明身份，百姓见了也会有眼色让让路。
不巧的是，当时马车前方集市有人闹事，有人偷了恶霸的钱袋子正在被人追着打，挡在了马车前方，一时场面混乱。
巧了的是，风雪就在马车右侧排队买糕点。车上一位公子下来想凑热闹，另一位则仅是掀开车帘观望。风雪听到动静，也想看看，只是这一看，她的安静日子就算到头了......
洛祎对坠星簪过于熟悉，这世上只有一人拥有此物。风雪一经出现在马车窗前，洛祎便注意到了她。
旁人不认得坠星簪，只觉得是一根木棍镶了件蓝色的石头，但坠星簪是洛祎亲手造的，阳光之下某个角度，坠星簪的蓝宝石会发出盈盈星光，那是他亲手镶在了蓝宝石底部的北斗七星图，那是只有顶级宝石才有的彩色光耀，洛祎确信是她。
只是传闻中时隐（风雪为化名）已故，洛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放下车帘定了定神，再次掀开帘仔细查看，那女子头戴之物确是坠星。
洛祎双眼红润，悲喜交加。
但风雪并没有注意到马车这边的动静，前方闹事告了段落之后，就回客栈了。
洛府静心亭中，洛祎抬眼，“来一局吧，许久未与你对弈，想探探你的棋艺。”说完会心一笑。
风雪没有拒绝，坐了下来。她全然不知福德镇的相遇。
未入长安时，风雪就已经收起了坠星簪，因为除了洛祎之外，还有两位故人知晓此簪的存在，但不宜相认。那日集会风雪是因为人群拥挤弄丢了木簪子，才临时戴上了常年藏于腰间的坠星簪。
坠星簪：以北斗七星图的排列方式，用七颗罕见的顶级透明宝石镶于稀世蓝宝石背部，簪身为紫檀木。
洛祎和风雪算是同门，曾于青川王府和孟襟堂念书。只是棋艺师承不同门，青川王府当年与静曰棋社有些交道，少年天才青川第一才女左知微与时隐来往过两年，耳濡目染些围棋的门道。洛祎师承“江湖一手”的青山，无人知晓他真实姓名，只知他常年居于金梦江处一座闲庭小院，自在清净。
想起那些年在青川王府和孟襟堂的日子，风雪恍惚，只觉如前世。
......
青川王府，学术启蒙的地方。也是风雪和洛祎初见的地方，确切来说是时隐和洛祎。
时隐，字轻忆。青川王府祖上出过状元，世代书香门第，到这一代出了榜眼和探花。榜眼名曰王闰，探花名曰王青。王青娶了同窗进士时今的妹妹时萍，时隐是时今的女儿。时隐凭着姑姑时萍的关系，自小进入青川王府和世家公子小姐们一同念私塾学本事，后凭自身才学进入孟襟堂深造。
在青川王府，她遇到了一生中最早也最重要的一批人。
初见那日，艳阳高照，春暖花开。时隐从诗曳堂出发，穿过密道回到西厢，随后来到私塾。姑姑很疼爱时隐，吃穿用度一律和自家姐妹一个标准，时隐少时灵气逼人，出落得和世家小姐别无二样。
进入私塾，时隐最先见到的是莫云和羽默。
莫云，字子归。云之山庄少庄主，拜学于青川王府及孟襟堂，与时隐系青梅竹马。
羽默，莫云的远房表妹，随莫云一同拜学于青川王府，后为飞羽坊坊主，为云之山庄收集江湖上的情报，与朝廷暗中建立的陈昔阁相冲突。
时隐和他们打过招呼之后，便落座了。
“你别跑！死鹤山！今日明明是你打碎了我爹心爱的花瓶，却拉着我顶罪，害我爹今晚要我罚跪！我今天非要报仇雪恨不可！”
“好兄弟，那毕竟是你爹，不会真把你怎么样，我就不一定了，要是让我爹知道，回去非挨板子不可。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寻来给你赔罪好不好？”
二人一边打闹着一边嚷着。
追人的正是洛祎，字素安。打小体力就好，剑术师傅乃当朝威远大将军，训练有素。洛祎姑母乃当朝惠贵妃，父亲乃大理寺卿洛宽，洛府实力可见一斑。
被追着的是宗廷，字鹤山。父亲乃翰林院林院掌院学士宗明。
时隐来之前姑母大约讲了下同窗的底细，个个非凡，个个不好招惹。她势单力薄，只管周全礼仪学点东西即可。眼下这两位活泼至极的可人儿，吸引所有人的观望。时隐也对两位好奇起来。
“咳咳”，夫子的出现打断了扭在一起的二人。
“二位小公子皆是大家之子，这样不顾礼仪成何体统！还不速速回到座位！”夫子严声厉色。
青川王府毕竟是书香门第，请的夫子也是重量人物，不然镇不住这些官宦子弟。眼前夫子乃是前任礼部尚书石术，字洛川。因石术祖籍青川，告老之后，青川王府才得以聘之为教书先生。
“是，先生。”宗廷和洛祎来时家里嘱咐过，石老先生德高望重，一切都听石老先生的，不得添乱，不得忤逆。二人乖乖做回到位置上面。
“上课。”
“先生安康。”众人起身作辑礼。
......
“该你了”，洛祎提醒，风雪的思绪落回棋局。
“该唤你什么呢？薛公子？还是...”洛祎礼貌试问。
风雪顿了顿，“风雪，字沉琳。居于桃花坳白室。一名江湖医师。不过出了洛府，你还是唤我薛公子吧。”
洛祎停手，“好的，沉琳。”
风雪停手，“胜负已分，惭愧，若非洛公子让我三子，恐怕此局早已结束。”
洛祎：“只怕沉琳谦让，办猪吃虎，故意输的。”洛祎嘴角带笑略不正经。
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