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笔淡痕:逸品与庄子美学(艺林藻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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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在中国绘画史上,对绘画优劣的认定,主要是以“神品”“妙品”“能品”“逸品”的品评方式出现的。但这“四品”论画一直是有争议的,主要焦点落在逸品与神品哪个为高上。自元代以后,逸品画多受推崇。所以,我们以客观、冷静的现代视角对逸品画的内核——逸品意识的发生、发展及其独特的社会文化背景,做一番理性的考察,特别是考察逸品画与传统文化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这无疑是以当代理性方式去认识传统艺术的重要途径之一。

庄子美学思想在传统文化意识形态中具有比较重要的意义,它直接给传统艺术提供了重要的文化基因,并且不断赋予其新的内涵。庄子美学思想提供的不仅是一种客观、理性的思考方式,还促使人们以天生富于感受力的心灵直接去捕捉问题,并经由高文化、高修养去过滤、净化问题。这是与中国绘画,特别是逸品画相通的体验方法,这是在庄子思想的哲学层面背后所呈现的极具深度的思维方法,是一种深层次的生命意识的体验。这种深度,既来自于性灵感受力的强度,也来自于对传统文化的理解。这样从生命意识的体验出发,面对人生困境、忧患与自我异化,寻求一种超越苦难、忧患,消除自我异化而进入自由、逍遥的人生境界,是一种谋求精神解脱的哲学。即从苦闷演化而来,又对苦闷进行超越。这是庄子美学思想的核心,也是逸品审美思想的核心。因而,庄子美学与逸品意识的发展具有某种内在的、逻辑上的理论关系。

日本学者今道友信认为,中国古代美学、古代文论“向人类启示了宇宙的诗境,启示了艺术的秘密,不存在的秘密,还启示了超越者的美”。因而他认为研究东方美学(特别是庄子的美学)“在今天就更为重要,就更能使现今的世界焕发出新的生气”。[1]我们面对现代工业文明,面对人性在物质文明、科学万能、人类理性的盲从,我们在一个汲汲追求商品价值、讲求功利效用的时代,在一个人类理性高度发展,事事都机械化、电脑化的时代,人的性灵何在?艺术的价值何在?精神的审美意趣何在?这些现实而又永恒的问题值得我们深思,这也是西方近现代美学家所困惑、所关注的问题。

庄子美学在人类思想史上,最早以个体精神的自由为出发点,主张把人的精神从“殉名”“殉利”“殉天下”的自我异化中解脱出来。逸品意识以冷静恬淡的心态,在人与自然的和谐交融中,在天人合一的自我忘却中,把人生、世界作为一个梦境、一个审美意象来品味,从而在精神层面上有所超越,获得永恒的解脱。庄子和逸品画家所涉及的问题,在现代仍有巨大的研究价值。

本文试图通过梳理逸品意识的起源、逸品意识的形成发展,以及对逸品画家的个案分析,理清逸品意识与庄子美学的相互关系。其中所蕴含的美学思想,并不是以结论的正确与否来判断的,而是以其思维过程具有的启发性、暗示性,以及触及问题的深刻性见胜。古代绘画思维方法论,对现代画家是具有一定意义的。

庄子和逸品审美思想是一个非常丰富的系统,具有可供多样化理解的宽广意境,我们可以从人类精神发展的总潮流、总趋势中深刻地去体悟这种审美意义的实质,找出庄子和逸品审美思想对人类精神的独特贡献,确定其在人类审美历程中的重要意义,这恐怕才是其真正的、永恒的生命力所在。

[1] 今道友信,《研究东方美学的现代意义》,见《美学译文2》,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344、34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