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行有常之道
这一命题体现了老子自然无为的思想,在老子《道德经》里就是第五章所讲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道德经》第五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意思是天地没有仁爱,对待万物就像对待刍狗一样,任凭万物自生自灭;圣人没有仁爱,对待百姓也像对待刍狗那样,任凭人们自作自息。
刍狗是用草扎成的狗,古代专用于祭祀之中,祭祀完毕,就把它扔掉或烧掉,刍狗经常用来比喻轻贱无用的东西。老子以刍狗为喻,来说明天地对万物、圣人对百姓都因不经意、不留心而任其自长自消,自生自灭。乍看起来,这似乎难以理解。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河上公注:“天施地化,不以仁恩,任自然也。天地生万物,人最为贵。天地视之如刍草、狗畜,不责望其报也。”意思是,上天施与万物,大地生化万物,不用仁德恩惠,任万物自然生长。天地生养万物,人在万物中最为尊贵,但天地把万物——包括人在内——当作刍草、狗畜,一视同仁,不谋求回报。
王弼对此解释较为详细,王弼注:“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仁者必造立施化,有恩有为。造立施化,则物失其真;有恩有为,则物不具存;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载。天地不为兽生刍,而兽食刍;不为人生狗,而人食狗。无为于万物而万物各适其所用,则莫不赡矣。若慧(通惠)由己树,未足任也。”意思是,天地顺其自然,无所作为、无所造作,万物自然得到管理,所以没有偏爱。仁德之人一定会制订规则并实施教化,有恩德、有作为。制订规则并实施教化,万物就会失其本真;有恩德、有作为,则万物就不会俱在;万物不会俱在,天地就不能够完全覆载万物。天地不会专门为野兽生长刍草,而野兽能够以刍草为食;不会专门为人生长狗畜,而人能以狗畜为食。对万物无所作为而万物各得其所,没有得不到自己食物的。如果恩惠由天地自己树立,就不足以生化万物。王弼的这段解释,简言之就是人不要干预自然,自然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生态系统,有其自身规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过多的干预看似好心,实则办了坏事。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河上公注:“圣人爱养万民,不以仁恩,法天地任自然。圣人视百姓如刍草、狗畜,不责望其礼意。”意思是圣人爱护养育万民,不用仁德恩惠,效法天地顺其自然。圣人将百姓视作刍草、狗畜,不谋求他们的回报。王弼注:“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以百姓必刍狗也。”意思是圣人的德行与天地一样,那么必然会把百姓当作刍狗了。在这里,河上公与王弼表达的意思相近,圣人效法天地,治国理政也要道法自然,清静无为,以无事取天下。
我们把老子的原文结合河上公、王弼的注解,就会发现,这一思想的实质是“天地”和“圣人”奉行的都是无为,都不去做万物的主宰,万物、百姓的兴亡盛衰都任其自然。如王弼所说,天地并没有特地为食草动物生出草来,草自然就有,草食者择其能食者而食之;并没有为猛兽生出兔、鹿、麋、麂,它们自然就有,食肉者择其能食者而食之。如果有谁对天地间任何东西都无法食用,那么天地也不会为其特地生出适合于它的食物,而是任其自然消亡。天地对人亦是如此。最后的结果是天地万物各得其所。圣人与天地合其德,就是遵循了天地顺其自然的法则,不必施以仁爱,任其自然,最后就是“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荀子类似的表述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苏辙对这一思想解释得更为生动。他在《老子解》中说:“天地无私,而听万物之自然,故万物自生自死:死非吾虐之,生非吾仁之也。譬如结刍以为狗,设之于祭祀,尽饰以奉之,夫岂爱之,时适然也。既事而弃之,行者践之,夫岂恶之,亦适然也。圣人之于民亦然,特无以害之,则民全其性,死生得丧,吾无与焉。虽未尝仁之,而仁亦大矣。”大意是说,天地无私,听任万物自然生长,因此万物自生自灭:其死非我虐待,其生非我仁慈。就如用草扎成狗,在祭祀的时候摆放,尽量装扮得漂亮再把它供上,这哪是爱它,是祭祀的时候就需要这样。祭祀之后将它抛弃,被路人践踏,这也不是厌恶它,用完之后就是这样。圣人对待百姓也是这样,就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他们,百姓自己懂得怎么保护自己,死生得失与我都没有关系。虽然没有施以仁爱,但这也是最大的仁爱了。
老子的这一思想对今天为政之德有着深刻的启示,这就是为政者要在其位、谋其政,树立正确的政绩与政德观,将个人与本地区、部门的发展融入国家、自然发展的大格局,以顺应时代和自然发展为目的,为国家发展提供强劲动力、为人民生活提供优质环境、服务。而所做的这一切,应以分内之事视之,而不应以功自居,不应以此去谋取青史留名、百姓歌颂。
苏轼评价韩愈是“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韩愈之所以比其他历代入潮官员值得称颂,不是因为其他官员毫无建树,而是韩愈在短短八个月的时间里,顺应历史潮流,弃个人切肤之痛于不顾,实实在在为民办实事:延师兴学、驱鳄除害、关心农桑、赎放奴婢等,言传身教,对潮汕的物质、精神文明的发展起到史无前例的拉动作用。唐代的潮州是一处相对荒凉偏僻的蛮烟瘴地,是惩罚罪臣的流放场所。五十一岁的韩愈因谏迎佛骨被贬为潮州刺史,这是其一生中最大的政治挫折。按照当时的人均寿命来说,五十一岁已经离死不远了,再加上一路山水跋涉,这时的韩愈已然心力交瘁,差不多走到了人生的终点。政治前途眼看已成泡影,挫折带来的家庭不幸,也一齐降临到这个已知天命的封建官员身上,在这样一种凄凉的心境下,再加上这样一个远离京师的荒蛮之地,却没有摧毁他。他到任后即以振兴文教为首务,化腐朽为神奇,在潮州八个月间,开启了边远州郡的一代文风,开创了潮汕文明不老的传说。有人说潮州姓韩,正如曲阜姓孔。在潮州,山叫韩山,江为韩江,就连历史最为悠久的韩山师范学院也是“韩”字打头。
韩愈在《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中说:“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他在潮州的一切作为,是将个人生死荣辱置之度外,不计历史评价、不望百姓赞美,只是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影响了其身后潮汕千年文化,促进了潮汕爱国爱家、勤劳善良、艰苦奋斗的淳朴民风的形成,受到历代的景仰和后世的标榜,以至潮州的山和江易姓为韩。
天行有常之道给我们以深刻启示,为政者要在其位、谋其政,树立正确的政绩、政德观,遵循社会发展规律,不标新立异,不要凭主观好恶处理政事,将一切工作视为分内之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样,人民自然会怀念他、爱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