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游走灰色地带的人
如果真有一扇门是一旦打开了就永远也关不上的,那就是一个男人学会了动手打女人,还是一个开始懂得为自己的粗鲁行为做辩解的男人。
虽然事后回到住处,谈其边摸着我的脸边安慰边保证:“疼不疼?那个时候确实着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虽然谈其向我解释了:“那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发了疯,不管不顾勇闯女厕所。”但还是让我对这个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我很清楚宋戎过来是期待能够得到谈其的提携,在雅岐闯出一番天地。但一边是至今未知他向莫岚和我描述了许久的松茸厂身在何方,另一边他又开始向宋戎吹嘘了在雅岐的繁华地带的商场,有一个怎样怎样的售卖高端手表柜台。这让本就迷雾重重的谈其的身世更添了一层疑惑,宋戎却是兴致勃勃。他不知道谈其的真实情况是什么,但他确实是想要谋一门合适的生意。
“其哥,卖表赚钱还是松茸厂赚钱?”
“当然是松茸厂了。跟穗州的酒楼合作,一杯品相上好的松茸早茶卖价288块,里面只有一朵松茸。我给他们进价100元一朵,但我收购的价格才是几十块一公斤。”
“那这样把手表柜台撤了专心做松茸不是更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我卖国际大牌手表,那都是些什么人才会购买的商品。没有这个途径,我怎么能够接触到那些人!”
“这……我确实还是眼光狭隘了啊!”
“实话和你说吧,我现在都是在用松茸厂的收入,补贴着手表柜台。那里不能倒,做生意头脑很重要,人脉也是。”宋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现在嘛,让你入股我的松茸生意不合适,厂里的兄弟不答应。入股我的手表生意更不合适,那是个亏欠的玩意儿。我打听打听,再考虑考虑,这两天给你一个结果。”
“那就辛苦其哥了。”宋戎一脸感激。
最后,讨论了那么多高端行业的两个人,决定去开打印店,到我曾经实习的南市区大学城去开打印店。宋戎眼睛里闪过一丝的失望,但还是对着谈其感激地点了点头。那是一个有着超强能力的男人,没有后台,没有背景,却能在雅岐这样一个有着一定规模的城市混得风生水起。要社会地位有社会地位,要经济实力有经济实力。有他在,再传统的行业也能做出新时代的特点,宋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在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
已然确定了,几个人就开始忙活了起来。看店铺选址,看打印的设备。忙来忙去的谈其丝毫没有准备好去单位报到的意思,我开始好奇了起来。
“你们还不用去报到?”
“学校毕业证都还没有发给我,我怎么去报到?”
“入职准备也不需要?”
“我跟单位领导都那么熟了,还准备什么。”
一句句超出常识但又不耐烦的回答,成功打消了我继续问下去的念头。毕竟开学在即,我有很多东西要准备。我很自觉地离开,也因为不知道在这种难以琢磨情绪的状态下,他什么时候又要爆发。
一路坎坷跌撞,讨论辩驳。不过还是在一两个月的奔走选址加装修的忙碌之后,在安南艺术学院的后门的黄庄开起了一家小小的店面。开业那天是我工作正繁忙的时候,但下完班还是直接跑到了店里。门口摆满恭贺的花篮,店里整洁干净。宋戎和谈其在四处收整,另一个和谈其有三分像的光头男人站立其中。
“我哥谈虎,雅岐医科大学博士。”谈其跟我介绍,男人友好地对我点点头。在那个谈其和莫岚纠缠的暑假,他曾经不止一次得提起过这个厉害的哥哥,而我在他寥寥可数的朋友圈里见到过的有关他的状态,也只是那一个“恭喜谈博士求婚成功”的状态。照片中的谈虎拥着自己的未婚妻,在众人的簇拥下,仿佛是蓝天白云中地走来。所以也倒不陌生。但当我把目光从谈其的哥哥赚到挂在墙壁上的营业执照的时候,内心却震惊到无以言表。
谈其是老板,宋戎是合伙人。
虽然我不是公务员,但我很清楚,一个有着公职身份的人如何能担任法人。而我更清楚的是,纵然再震惊,合伙人面前不是质问谈其的场合,于是我再次选择了默然无声。暮色沉沉中第一单生意踏了进来,是一个艺考报名的学生,她需要一套证件照。
在场的人手足无措,但有问题就总要有人去解决。
于是我拿起在学校学过几天的排版,用拙劣的技术给她做了一套证件照。而今回过头来,我能想到的就是感激,感激小姑娘当晚的宽容。但不管怎样,也算交出了第一份产品。打印店在技术不足、经验欠缺的情况下开办起来,一切都充满未知,自然也会一切让人惶恐。万事开头总归是难的,要学会给自己时间,我安慰自己也这样安慰他们。时间已经不早,简单收拾一下拉上卷帘门,我们也就离开了。
就算日常无事,聚会都必不可少,更何况是这样有纪念价值的时刻。四个人找了打印店周围的一个酸汤火锅店,准备夜宵就在这里解决。夜半十一点的生意,店家似乎也不那么在意,态度有点冷冷。这让兴致高昂的谈其万分不满,才开始点菜就找上了店家的麻烦。从锅底味道奇怪到菜品不全,逐一数落了一遍。夜晚是谈其精力的高峰,却是想要休息的一般人最容易暴怒的时候。店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个人直接在前台打了起来。宋戎、谈虎很快加入战局,店里的店员见形式不对,打了报警电话。公安很快出警,因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对两边的人进行了批评教育。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却没有料到这其实才是开始。
从南市区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半夜三点,而也直到今天为止,我才发现另一件事——一直以来我以为的空着的另一个房间,原来是谈虎的住所。我们租的地方在雅岐北方,而谈虎还在读博士,大多数时间需要在雅岐南方南市区的大学城。两地毕竟距离太远,以故少来住宿。
一套房里三家人,并不是不会不舒服,但我选择理解谈其。毕竟是才毕业的大学生,正是人生最需要钱又最缺钱的时候,我相信我是这样的,那么谈其必然也是这样的。我在思绪飞扬,兄弟两也没有闲着。从高速回来的路上兄弟两个人一直在聊天,聊作为新人的谈其要如何在这一片土地上立足,聊未来的发展要如何规划,聊一个不起眼的职业有着如何大的潜力。
一句不经意的话溜进我的耳朵:“老弟,给你建议这个门路你不要想太多。打印店虽然不起眼嘛,但他总归是和学校的事务密不可分的。和其他生意比起来,确实会稳定得多。”一句话强行把我从飞扬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在遍观谈其不同场合和不同人的聊天里我的基本认知是:打印店难道不是他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吗?选择它难道不是他对这个行业有着非同一般的认知吗?主导这一切的原因难道不是他为自己的兄弟在雅岐谋得的一方生存空地吗?怎么现在听起来,仿佛以上的主角都是谈虎,谈其只是一个接受建议并执行的人?更离奇的是,谈其居然没有反驳。我心头已然有了答案,落寞地把头别到一边去,望着窗外的灯光发呆,内心万千惆怅。自从和谈其生活在一起后,我仿佛成了一个刚刚来到世界的孩子,一脸问号的样子成了我最常态的模样。
当然,还没容我多问一句,我就被新的内容吸引了目光。因为在这个时候我也发现了,原来小小的村子也可以是一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他们的话题,已然回到了今晚才该有的方向上。
“今晚我们算是把火锅店得罪了。黄庄不大,应该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你开的新店。我们一定要在他们下手之前把他们收拾服帖。”
“这个我知道,我会留意最近店铺附近的异常。”
“哎,老弟。你说我们能不能这么试一试。我们找找金喜和小富,让他们去捣半个月的乱。”
“这个可以倒是可以,那他们也找人来我们这里捣乱怎么办?”
“他们应接小富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有空来折腾我们。”
“哥,要不把事做得更绝一点,捣乱得差不多了直接砸掉他们店铺得了。”
“我想想……直接砸店铺就算了,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逼紧一点,让他们直接不敢在黄庄开店。”
“其实不砸店很难把他们逼到不敢开店的地步,可能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长期处在互杠的状态,消磨我们赚钱的时间和机会。”
“这么看……老弟你说得有道理,但是后事好收拾吗?”
“不麻烦。要想在黄庄立足,这点杀鸡敬狗的手段还是得有,至少让人知道这个店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深夜的二环,灯火阑珊。特殊的时间特殊的氛围,谈其坚定的眼神竟然有种运筹帷幄而后慷慨赴义的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