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流沙

在这个语言不通的世界，换做任何人大概迟早都会抑郁的。

趁大虫子们呼噜噜睡着时，我努力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和皕五一起来时的路，捏着鼻子在不知是什么混合液体沁润过的地面上，画出一张反复修改到满意的地图，取来一片巨大的树叶，将线路照搬描绘上去，踏上返程的路。

这个星球的土壤是金黄色的，仿佛遍地黄金般散发着煌煌光色，就算是天幕黯淡，它也会像吸收了光照的夜明珠依旧明亮，所以我只能以仰望天穹来确定一整天的时间，却无法精确到准时准点。

所以无论是黑夜还是白昼，从光相来说，我偷偷摸摸的出走都是正大光明的。

我返回银色怪人和金色怪人激战时的“包子”堡垒时，天幕渐渐发暗。大概金色怪人已经被银色怪人消灭干净，竟然没有一个来收尸的，那些横陈遍野的金色怪人依旧躺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惦着脚，生怕有诈尸的，虽然害怕，但总是希望还能看到穿着银色装甲的外星人，他当中必定有找到游休的线索。

那个曾悬停过巨大飞船的地方，被强大的气浪冲出一个巨大坑洼，我走近观摩，不知为何竟对那些松软的金灿灿的泥沙痴迷起来，仿佛有一个神圣而美丽的声音召唤着我，我无法译出那些奇怪的语音，但能真切地感觉到，它在召唤着我向前迈出脚步。

我脑子里的意识异常清醒，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仿佛灵魂已经被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驱逐到体外，竟身不由己地一步一步向前迈出。

感觉到脚底一软，身子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我清晰地告诉自己这大概是会吞噬人的流沙，可是我却没有一点力气和自控能力，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松软的金色流沙缓缓漫过头顶。

奇怪的是，我感觉到苍穹蓦地亮了起来，金光十射，仿佛有十个太阳照耀得我睁不开眼，我想这大概就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就在我昏昏欲睡时，突然双肩有被人用力捏疼的幻觉，就像拔萝卜一样，那个不听使唤的身体猛然被拉扯了出来。

就在脚尖离开流沙的一瞬间，我的意识也开始与肢体同步，只是突然闯进视线内的一群金色怪人使我紧张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就是我垂死时看见的“十个太阳”。

“我是地球人，我不是坏人，我是最最善良的中国人。”我能感觉到我因害怕而僵直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一想起被强行按在那个奇怪椅子上的一幕，在金色怪人抬起手来那一瞬间，我终于鼓起勇气张口辩解，当看到他们相视不明所以时，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徒劳”。

和我一样因为语言不通而烦恼的金色怪人“哔哔哔”地相互交流着，从神色上看来和之前关押我和皕五的那波人完全不同，他们的举止丝毫没有歹人的迹象。毕竟身处他乡异国，我不得不把胆子提到嗓子眼，生怕一不小心就送了命。

我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潺潺弱弱的无辜样子来，心里却在盘算着趁机溜走。

他们交头接耳一番后，就把我带到了一个看似是金色星球的总部。

这里也没什么特别，坐落在一片空旷的金色地毯中央的宫殿，无非是比之前的“包子”堡垒更大了一些，周边是无数个“小包子”，就像地球上的无数个小蒙古包围着一个超大蒙古包。

从“小包子”进进出出的有不少奇装异服的男人、女人和小孩，他们的肤色近似古铜色。当有金色铠甲的人走过时，他们便沉沉垂下头，仿佛这是一种尊仪。

总算是看见了点人间烟火气。

从他们活动的轨迹来看，都十分有规律的，就像每个航天员都有自己的既定航线，只是我一个旁人不明就里而已，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没有特殊原因，他们绝对不会超过规定的线路靠近坐落正中央的“大包子”。

我细细琢磨着，心想属于这个金色星球的政要人员穿的都是金色装甲，大概这就是他们的制服吧。

我无法预料这次被抓到底是吉还是凶，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我就是一个外星物种，还很有可能会被当作奸细，尤其是语言不通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了消除后患，他们大概会立刻将我处死。

我跟着他们进入到“大包子”内部，正堂上挂着一幅画，一个金色圆环中间涂有一点红色，圆环外边上下是一个断口的红色弧形，底色是白色，看起来就像是他们的一面国旗。

坐在一把金色琉璃镶嵌着紫色宝石王座上的一个看似这个星球的国王正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我想躲，却躲不过，他看我的眼睛，我就看我的脚，他看我身上，我就转过身。王者犀利的眼神像无数条爬虫蠕动在我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想过很多种死法，连被丢进汤锅被煮来吃掉都想过，就是没有想过会被别人的眼睛盯死。

终于，他不再看我，对身边那个贴身侍卫嘀咕着我听不懂的语言。然后我就看见他们搬来一个像门框一样的东西，无限拉长，放在我和王者对望的中间，仿佛是一面透明的帷幕。

睥睨万物的王者张了张嘴，那个不起眼的门框立时浮凸出宇宙长河，光耀笼罩在我的身上，像是提取基因似的，将我和那扇门里的一点星光两相对应，那颗星星越来越近时，我才辨认出那是我的母星地球，我像看见了亲人般，激动得眼泪狂飙。

“你是从这里来的吗？”我终于听懂了那个王者的话，是从那扇门里发出来的，它像一部实时翻译机。

“是的。”我点头。

“你来做什么？”王者的眼睛里突然集聚起阴鸷可怖的神色。

我哪里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我抖擞着，那门框似乎还能传递我的思想和情绪，仿佛有神奇的读心术。

接下来，他不再问我什么，而我也在不被告知的情况下被带到一处密闭空间，全透明的，像置身于一个超大的玻璃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