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告解

郭羽和我都是右利手，我试着交叉运球，加速节奏突破她的弱手边，她一个箭步就追上我，不留丝毫喘息的机会。

〝就这一点?没别的吗！〞

〝光凭我穿白色球鞋就想诬赖人，看你脑子也好不到哪去，当心我向学校投诉你。〞

〝胶带。〞

〝我用胶带黏下了指纹。＂郭羽停下脚步，脸上瞬间苍白。

〝变电箱上把手的指纹到底是不是你的，去趟警察局就知道。＂

语罢，郭羽百口莫辨、不再说话。

原本高举的防守，双臂呆若木鸡，比赛最后变得了无生气。

我绕过站着不动的郭羽，起跳后皮球离开手指的感觉棒极了，三分球轻松破网而出，完美落地。

最后一计三分球。

没有封盖，没有快如风吹的追逐，甚至让人感觉有点扫兴。

郭羽一脸空虚，彷佛失去了某样重要的东西。输给我这件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本想藉著我的提议堵住这件事，她有绝对的自信赢过我，结果却完全落空。

连她最自信的篮球都输了，郭羽茫然地软坐在白色弧顶的三分线上。

〝你输给我是因为专注力不够。我年纪大了，肌耐力越来越差，幸好在露出破绽前投进最后一球，再多打十分钟肯定会输给你。〞

口里喘着大气，我两手撑在膝盖上，小腿无意识地抖动着。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想法。＂我把篮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篮框下的正方形箱体旁。

郭羽对回答很好奇，不知道我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出社会之后，在职场这个巨大的体系里，上司犯错部属扛，部属有功上司领，挡在面前的都是一颗颗既腐朽又沉重的巨石。如果上面这些大领导不走，何时才有自己发挥的机会。＂

〝那怎么办呢？〞

等领导退休要等十几、二十年，只有等上面的人犯错，才有轮到自己的机会。只是当上面的领导犯错，过失有算到自己的身上，那就真的很难出头。＂

〝那么，有人愿意出卖灵魂，也就不难理解了。＂

〝更何况运动员的球员生涯不过短短十几载，谁都不想在自己有限的球员生命里，一直都当个替补。＂

〝少废话！给我闭嘴，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郭羽瞪大眼睛说，〝我已经大三了，只剩最后两年啊！在这种常年在大学联赛中段班的烂学校里，如果这两年个人的成绩再打不出来，毕业之后也不会有职业球队看上我。＂

〝要我当周丽娟的替补，我不甘心。＂

〝为了打篮球，我每天早上起床都痛不欲生，为了克服扁平足的缺陷，天知道我付出多少。〞

〝我把身体都赔上了。〞

在她的心里，某种东西开始筑起顽强的堡垒，一层一层严密的石墙覆盖著她。

〝我从十岁开始打球。为了篮球，我牺牲了人生最珍贵的时间。〞

〝为了篮球，我一无所有。＂

〝我不知道我会什么。

〝我不知道我还会什么….＂

她的眼泪从顽强的堡垒石缝中渗透出来，守护著她的那种东西，有一个美丽且脆弱的名字，〝自尊＂

听完郭羽的话，我不禁哑然，眼角旁跟著出现一丝丝的皱纹。

她说的是真正的烦恼，不但严肃，而且真实残忍。如她所说，纵使在一间打不出成绩的学校，只要个人数据亮眼，多少还是能够吸引到球团的关注。

但是很显然，如果连上场时间都减少，那就真的不会有人再关注你，郭羽的球员生涯就真的结束了，就是基于这个理由，让郭羽无论如何都要打压周丽娟。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放弃篮球吧。＂

〝放弃成为职业球员的想法。＂

〝即便你成功地打击了周丽娟，遇到下一座高墙，你又该怎么办呢？再想办法把对方扯下来吗?〞

〝那退役以后呢?〞

〝只要你继续抱持这样想法，就算找到工作，也未必能够胜任，无论任何一个行业，都没那么好混。〞

我非常认真地回答。

〝很抱歉我只能给出这样一个让你失望的回答，不过这已经是我拼命思考的结果。以前和我同期一起打球的队友，很多人已经不再打球，其实我自己就是如此。有些人毕业后就不再联系，她们后来的情形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想每个人都在人生不同的方向努力著，虽然谈不上幸福，但至少是认真地活著。〞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篮球对你来说是什么？梦想，还是梦魇？喜欢，还是不再喜欢了？〞

你背叛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喜欢的篮球。

晚风吹起著篮球场边稀稀落落的枯叶，郭羽还是很烦恼，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