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触即发
那少妇道：“岳掌门，有礼，我们自酿的‘五宝花蜜酒’请你尝尝。”说着“有礼”却不行礼，倒像是初学的汉家礼仪。不过也没人在意了，这一句生硬的汉话声音娇柔宛转，听的人心头一荡。
岳掌门见到这群女子装束，忽然想起一事，云贵川湘一带，有一个阴险毒辣的苗人教派叫做五仙教。这五仙教善于使瘴、使蛊、使毒，与“百药门”南北相称。
江湖中人传言，百药门使毒，虽然使人防不胜防，可是中毒之后，细推其理，终于能恍然大悟。五仙教中教众苗人为多，使毒的心计不及百药门，然而诡异古怪之处，却尤为匪夷所思。
其实百余年前，这教派的真正名称便叫作五毒教，后来有几个汉人入了教，说起“五毒”二字不雅，这才改为“五仙”。伸手不打笑脸人，岳掌门既知她们根底自是极为忌惮，明面上绝不肯得罪。
岳掌门拱手道：“这位姑娘，可是云南五仙教蓝教主属下？”群雄听到是五毒教门人，再不敢有一丝旖旎幻想，下意识的都想离她们远一些。
那女子格格一笑，柔声道：“你倒有眼光，只不过猜对了一半。我是云南五仙教的，却不是蓝教主属下。”
“难道五毒教有两个教主？”岳不群想，“云南离华山相隔甚远，咱们不了解苗家习俗，也许真是如此也未可知。”
岳掌门道：“请教姑娘贵姓。”
那女子笑道：“你早知道我姓甚么了，又来问我。”
“我早知道？我如何...”
“阁下是蓝教主！”岳不群大惊。五毒教离华山十万八千里，两派更无一点交集，任岳不群智计过人，也猜不到竟是蓝教主亲至。殿上众人听说是此人是蓝凤凰顿时大哗。
蓝凤凰笑一笑，接过侍女手中酒瓶，倒出一碗酒，登时满殿花香。把酒端到岳掌门跟前，道一声“请”，岳掌门明知她们是些什么人，无论如何不肯接。蓝凤凰以女子之身欺身上前，岳不群不敢硬挡，被强塞了酒碗在手中，一时僵在那里，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有事弟子服其劳，令狐如何能见师傅为难，由他代饮也是应该，可岳掌门怎么忍心看儿婿冒险，二人僵持不下之际，旁边伸出第三只手夺过酒碗来。这一夺让满满一碗酒撒了大半，只剩碗底一点，宁毅把这一点饮下，咂摸一下滋味，把手伸在蓝凤凰面前，要她再来一碗。
他在院中听见是蓝凤凰时，就知道这场面岳师应付不来了。殿门被左道之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宁毅要进门时却无人敢阻拦，甚至他进来好一会了，众人让出的通道久久的都未曾合拢。
天底下大多数补药，对宁毅来说都不再有奇效，蓝凤凰这蜜酒他肯定都要尝一尝。原著中平一指对此酒推崇备至，应该不是徒有虚名。
这“五仙大补酒”，是五毒教祖传秘方所酿。做药的五种小毒虫珍奇无匹，据说每一条小虫都要十多年才培养得成，酒中另外又有数十种奇花异草，中间颇具生克之理。服了这药酒之人，百病不生，诸毒不侵，陡增十余年功力，原是当世最神奇的补药。
蓝凤凰守身如玉近三十年，对男子绝对敏感，新郎官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很是入她的眼。依着她的本意，她是愿意给令狐斟酒的，只是来前有人特意交代，必须要找定岳不群。以那人对岳不群的了解，他绝不敢喝下蜜酒，便要他在群雄面前丢一丑。
当令狐去接他师傅酒碗时，蓝凤凰看他就更加顺眼了。别人听到她“五仙教”第一反应都是害怕，华山掌门也是色变，更连酒碗都不敢接。令狐想都不想就肯“代师尝毒”，这人既高且帅又勇，满足了女子对男子汉的一切幻想。
不想美好突然被一个矮丑矬打断，更可气的是，这矬子尝过她家蜜酒不知足，还想再要一碗。蜜酒珍贵她欲待不给，眼见他定定的拦在岳不群身前，不摆平他是无法再接触岳不群了，更何况她一定是想让心仪的令狐尝一尝呢。
蓝凤凰寒着一张脸，嫌弃的叫过侍女与他斟满一碗。宁毅先浅尝一口，搬运血气感受一番，“唔，没有毒。”方才一饮而尽。蓝凤凰听清他说的话，恨的牙痒痒，真想当场给他下点毒，不过轻重她还是知道的，她敢这么做，今天这千把人恐怕就要交代在华山之上了。
宁毅饮下蜜酒，就觉一股热流侵入四肢，投入脏腑，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很是舒服。与“续命八丸”以燥入体的霸道不同，这蜜酒很有天街小雨润物无声的绵柔。
“这感觉...真上头啊...”宁毅咕哝一声，“这就是传说中的微醺吗？”想着宁毅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喷出一口酒气来。
那口气腥臭难闻，蓝凤凰被酒气喷了一脸，顿时变了颜色。她常年与毒物打交道，这点气味不过尔尔，她心惊的是这丑货这么快就能化开药力，那臭气正是药中之烈。
她这酒中加花蜜，固然是要掩盖蛇虫的腥味，另一个目的也是调和毒虫烈性。这份烈才是药力渗透的精髓，只是绝大多数都不能承受，花蜜是保险也是遗憾。
“十年功力显然是夸张了”，宁毅心想，不过益处是真不小，他感觉经脉里麻麻痒痒，平时注意不到的暗伤都在修复。
“再来一碗！”宁毅豪气道。
这酒只有第一碗药力最有效，能得多少好处全凭个人造化，再饮与寻常药酒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蓝凤凰见他“懂酒”，已收起对他的轻视，亲自为他斟满一碗。
这一碗直接把酒瓶倒空，随着酒水落入碗中的是五条小小的毒虫，一是青蛇，一是蜈蚣，一是蜘蛛，一是蝎子，另有一只小蟾蜍。华山弟子基本都围在近处，见到此情此景，登时骇声而呼，令狐更是要去拦住宁毅，不想让他饮下。
蓝凤凰已对宁毅改观，存心要试一试他胆量，说道：“这是我们教中五宝，你敢不敢喝下？”
又道：“我们苗人的规矩，倘若请朋友喝酒吃肉，朋友不喝不吃，那朋友就不是朋友啦。”
宁毅道：“朋友就算了，你们高攀不起。”说着看向那几个侍女的下体，这几人竟是光脚上山，华山山道难行，她们双脚一路上被碎石荆棘刺得鲜血淋漓。血迹夹着污秽把这山门正殿踩的很是肮脏，宁毅看得一脸嫌弃。
“你...”蓝凤凰恨的牙痒痒，不过宁毅下一句话就把她的仇恨转移了。
“你们都是混北方的，应当知道山路难行，怎么不提醒蓝教主穿双鞋子？”宁毅对司马大等人道。
蓝凤凰也是光脚，只是她功力比较深厚，脚上只有些细小伤口。群豪看着蓝教主瞪来的眼神都是一怵，不自觉往后退了退。不是他们不想提醒，他们真是怕不小心得罪了这老毒婆，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怪他们害怕，五毒教之毒，即使下毒者细加解释，往往还是令人难以相信，其诡秘奇特，实非常理所能测度。在场众人就有百药门中人，他们也是使毒的行家，但要他们与五毒教过过手，他们也是不肯的。所以，群豪对于蓝凤凰的逼视只能退让。
宁毅不顾众人反对执意饮下第二碗，连碗中毒虫都不放过。在场双方见他饮进酒液，又见他把毒虫一只一只放入口中生嚼，都生出毛骨悚然之感。尤其是最后哪条青蛇，眼见着他一口一扯慢条斯理的吃下，有人没忍住竟吐了出来，干呕的也不在少数。
宁毅也不愿这样，不如此不足以震慑众人。毒虫口感有些是粗粝，有些是滑腻，共同点都是难以下咽，还有味道极腥，除了不能接受的，其他都能接受。用前世一句话形容就是“鸡肉味，嘎嘣脆”，尤其是那只蜘蛛，竟然还会爆浆，要不是他嘴巴紧，差点就溢出嘴角。
在场双方正佩服宁毅胆色，就见他摇摇晃晃站不稳，七窍也开始出血，正道中人都是大惊。左道中人大骇，顾不得畏惧，纷纷怒视蓝凤凰。华山众人上前把宁毅挡在身后，令狐怒斥蓝凤凰，让她交出解药。
酒真是好酒，蓝凤凰也没有下毒，哪里有什么解药。可是他七窍流血分明就是中毒症状，蓝凤凰又哪里解释的清。气氛陡然紧张到了极点，岳掌门本不欲事情闹大，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他了。
那碗酒本是人家敬他的，现在被徒弟挡下还中了毒，他这做师傅的若还想着小事化了，如何还有脸面做这华山一派之主。嵩山陆柏在来之前就得了掌门师兄密令，要他在华山喜宴上见机行事，他之前不解要见什么机，此时见场中情势不禁对掌门佩服的五体投地。
至于左冷禅是如何算到的，就不是他所能猜度的了。其实左冷禅并不能直接指挥左道群豪，他们也不会买嵩山派的账。这次事件的策划另有其人，那人也未料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那人计划的是岳掌门拒酒，然后让某些正道得到蜜酒的好处，他们再在江湖上散播一番。如此显得岳不群不仅不识货而且胆小，最多也就是臊一臊岳不群脸面，搓一搓华山派锐气。
陆柏不明就里，也不需要明白，他只知道此时是削弱华山派的大好时机。虽说正道有优势，毕竟是在华山派的地盘上开战，华山必定要出死力。他只须拱一拱火，双方必然战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