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以血还血
八月初九一大早，宁毅下崖为师门待客。这次来到的宾客可真不少，比刘正风金盆洗手还要热闹几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来了好几千人。好在宁毅早有预见，华山五峰一十七殿都已整理修葺完毕，足可容纳这些贺客。
五岳剑派中泰山掌门、衡山掌门亲到，嵩山派来了陆柏与乐厚，恒山因是出家人，只让二代弟子仪和带了几个俗家弟子来贺，这些人不必说都是安排在山门莲花峰上，诸如少林武当，只要江湖上颇有名望的都是如此安排。
其他名气稍差或者门派矮小的，都被三虎迎在除玉女峰外的其他三峰之上。什么圈子混什么人，尽管华山派近年有些没落，依然也是一流豪门，无人敢稍有怨怼。
至于礼金什么的更是可有可无，华山派家大业大肯定不在乎哪些黄白之物，江湖也没有那些市井气，几句吉祥话，一贴贺词足。嵩山派为新人送上两柄宝剑，恒山捎来几斤珍药，大家更多看重的还是脸面，比如衡山泰山掌门亲到，就是天大的面子，岳掌门能不喜上眉梢？
凡事也有例外，但凡受过主家恩义，或是有意高攀的，都会趁机送下重礼。而这时唱礼傧相都会高声念出礼单，因为这往往能为主家宣扬一番，更添主家风光，主家若是有心结交，也会收下重礼。
今日华山派便迎来了这样一桩好事，最近在东南风光无两的福威镖局前来华山贺喜，挑礼的力夫从华山山门一直排到半山腰，贺礼逐渐摆满了华山巨大的演武场，经久不歇的唱礼声连岳掌门都惊动了，广场上逐渐也围满了人群。
礼单上每每念出一句，总能让人惊叹一回，其上礼品无不贵重异常，有上好的蜀锦湖绸，大如鸡子的东珠南珠，高逾三尺的珊瑚...有安南的翡翠，昆仑的美玉等等珍奇，只要想的到的无所不包。女子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应有尽有，各种箱儿笼儿都是名家盛产。
连婚房家具都有置下，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一张、酸枝三屏风罗汉床一张、酸枝美人榻一张琴桌、书桌、各式几案、八仙桌、黄花梨顶箱柜、黄花梨立柜、梳妆台、衣架书架等等不一而足。
又有各种摆件装饰，新人衣帽鞋袜具都华美异常，当真是事无巨细，无所不包。随行的工匠就有一二十人，专为新人布置新房而来，看得众人咋舌不已。
岳掌门还在沉吟收是不收，他原本是觊觎过林家辟邪剑法的，后来被余沧海先一步跑了，也彻底失去了线索。前些日子听说林家后人把青城派灭了满门，他还为此庆幸过当日并未漏出太多意图，不想今日林家前来送礼。
围观众人大都知道青城被灭，林家福威镖局更胜从前，江南半壁已经独尊。只当是林家镖局要布局北方，提前来结交打点，第一站正是选在华山。有好事者向五岳其他几家看去，泰山衡山两家对岳掌门都是佩服，只嵩山陆柏脸色有些异样。
宁毅看出师傅迟疑，上前小声道：“师傅，算起来师妹救过林公子性命。”真实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虽然有妻子开解，但三弟子已经在岳掌门心里扎了一根刺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愿让人看出师徒不合，只轻轻点点头，对林家送礼的镖师道：“劳烦足下回禀令主人，日后福威镖局在西北的方便，都着落在岳某身上。”
说完正事又客气几句，镖师以家主有言在先不欲他们叨扰为由告辞动身，岳掌门苦留不住只得依允，着令狐亲自送到山下，以示重视。
其时宁毅在人群中听到议论，那人言之凿凿的称福威镖局总镖头是女儿身，众人都以为异，问他何出此言。那人先是卖一卖关子，看把众人胃口钓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讲出事实，此人竟是林家后人灭青城的见证者之一。
宁毅问道：“我怎么听说是林公子逃出生天之后报的仇。”
那人本是亲历者，听到质疑正要发作，一看是“血手人屠”，慌忙道：“宁三哥有所不知，江湖人尽皆知余沧海灭了林家满门，却不知林家还留下一个后人，正是林公子的双胞妹妹林萍儿。”
宁毅一阵恶寒，那人见他不信，便把当日遭遇娓娓道来。他本是镇江府人，也是在那里遇到的余沧海，因为同是正道见面难免客套几句，打听到余观主有事要去河南，他也要去中原地区，大家尊卑有别不宜同行，而且他还要等几个朋友。
两日后他与朋友汇合，沿着运河一路北上，他们在扬州遇到一个贵公子，那公子似是在追逐什么人，刚好与他们行程重合。一路上多有交集，本想邀他同行，有朋友看出他似乎女扮男装，几人为了避嫌，就止住了这个念头，因为没什么急事赶路，就落了她一段路程。
几人行到淮安又遇到“贵公子”，那时他跟在余沧海一行身后，方才恍然原来他在追踪余沧海。余观主很是忌惮那“贵公子”，行程颇快却难以甩脱。余沧海身边跟随的十几个徒弟，行走这些日子也只剩下贴心的几个了。
几人见“贵公子”身后跟了许多好事之徒，略一打问终于明白，那“贵公子”是林家后人。余沧海刚发现她时，还叫嚣“你这小贼，爷爷不去找你，你偏送上门来。”就让徒弟去捉她，折损了两个徒弟之后就亲自动手了。
两人只过了几招余沧海就被“贵公子”击败，余沧海惊呼道：“你不是林平之！你是谁？长的这么像跟林平之什么关系？林平之呢？”众人才知此人是林家人。
贵公子也没想到几招就能击败余沧海，他一路跟随许久不曾动手也怕打不过他，这次交手让他信心大增。不言不语的缀着余沧海师徒，余沧海上来理论总被他击败，也总不伤他，每日必杀他一个弟子，那青城弟子尽皆硬气，绕是如此也未做鸟兽散，仍旧拱卫师傅。
几人去中原也是游历没什么事，索性也跟在“贵公子”身后，每有歇脚吃饭投宿，“贵公子”很是豪爽，总要包圆诸人费用，报家仇天经地义，众人好吃好喝也乐得为“她”做个见证。到兖州府时“贵公子”身后已经跟了好大一群看热闹的，余沧海只剩孤家寡人了。
余沧海不是没有反抗，他越反抗“贵公子”似乎越兴奋，有时还出言讥讽几句，那声音真如黄莺出谷一般清脆，那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众人也都看出她女子身份来。只是她武艺高强剑法实在狠辣，众人一路承她恩惠，竟不敢搭腔，便有些龌龊也只是心里想想，不敢表现。
五霸岗是江湖左道时常啸聚之所，到附近时还出了个小插曲。严三星等七人截住余沧海要逼问他辟邪剑谱下落，却被“贵公子”一招惊走，周围藏身的一干想捡便宜的左道都被吓住，没一个愿意出头了。
自此之后，余沧海无论晓行夜宿还是夜行晓宿，突然暴起还是消极磨蹭，那女子只是不急也不缓，不伤也不杀的跟紧他。余沧海想了几日，改变策略转道向西，既然自己无法应对，就找人一起对付他，岳不群对辟邪剑法早有觊觎，正好去寻他。
过了洛阳之后众人也看出了眉目，江湖皆知余沧海与华山岳掌门交情深厚，到时岳君子一定不会坐视，这怕不是他的祸水东引之计，就有人出言提醒“林姑娘”。
“林姑娘”得了众人提醒，就不许余沧海再向西了，把他赶往西南，不肯时就极尽折辱。余沧海好歹一派宗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了几次脸之后就听话多了。他计较被打乱，心中深恨那提醒之人，大家同是正道，却去偏帮那女子。
众人与余沧海没有什么深厚交情，也说不上偏心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如此，你余沧海杀人全家，现在人家找上门来报仇也是应有之意。怪就怪你余沧海悭吝，不懂收买人心，“林姑娘”人好又漂亮，众人心里该向着谁也是显而易见。
余观主无法，为今之计只能先回老巢，便取道汉中回了蜀西。余沧海此人最是睚眦，早把众人嘴脸记了个亲切，幻想回到家中灭了“林姑娘”之后，再把这些人一个个全拿下，定要他们跪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
离青城山越近余沧海脚程就越快，生怕“女子”在这时杀了他，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到松风观之后终于松了气。却不知道这正是他噩梦的开始，“林姑娘”把他逼回老窝就是要效仿当日福威镖局故事，堵门杀！
回家的感觉真好，当天夜里余沧海不再担惊受怕，睡了个囫囵觉。第二日起床只觉神清气爽，又意气风发起来，只觉那“女子”极蠢，竟敢放虎归山。
之后一连三日都很平静，余沧海彻底放下心来，他想那“女子”手中剑法诡异，出招极快，他往日偷师学来的辟邪剑法果然是假货。正当他又再度打起辟邪剑法的主意时，有弟子慌张来报，道是三师娘及两个公子小姐被人杀死，头颅就挂在观门口的一颗松树上。
余沧海脑袋嗡的一下，那是他养在山下的一处外室，生平最是喜爱，这几日那“林小姐”不见动静，原来不是怕了，而是去寻他家人了。余沧海怒不可遏，召集弟子冲出门外，远远就看见爱妾与子女的头颅。
正要上前抢下，有弟子拉住师傅提醒他看脚下，他走的甚急一直没有注意看路，此时低头一看，只见前方地上画着一条宽约寸许的血线，其后血淋淋几个大字：“出门五步者死！”一如他当日对待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