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笑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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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君子之辩

此时的宁毅胸如压石,头晕目眩。场外的惊呼怒骂已听不见,只感觉心脏被人死死攥住,呼吸粗重却如扼喉,所思所想皆不由己,但要他求饶那是万万不能,只好咬牙苦撑。

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忽然压力一轻,就觉左手腕被人扣住,身体也被抬起。艰难的转过头来,就看到一张红紫色的脸,惊喜道:“师...傅!”

岳不群朝弟子微微点下头,看向对面余沧海。

余沧海今日也是气昏了头,原本只想给这小贼一点薄惩,内气探入他体内,就察觉这小子经脉简直一团糟,他的内息完全没有收束,就在体内乱窜,自己这三成功力真能要了他的命。

刚想收回,却发觉被另一股内力纠缠,这股内力看似平和却颇为深厚,强行收功势必反伤己身。抬头一望苦笑一声,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宁毅被师傅扣住手腕,感觉一股柔和的力道进入体内,初发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然而蓄劲极韧,到后来更铺天盖地,势不可当。

这股内息牵引余沧海的内力,先在宁毅体内走一大周天理平他真气躁动,再收束牵引。由神门而发,下行少府,逆冲灵道,过少海至极泉,经横隔下入小肠经,上通肺经与另一股气相吸,最后合于目眦。

两气相合若洪钟大吕振聋发聩,宁毅一扫颓态,全身血气澎拜而生。

耳聪目明之下,群雄声音纷乱而至,有叹气有惊讶,有灵珊骂沧海,有仪琳合什祈祷,更有宗师窃窃私语,细辨之下声声入耳。举目四望,厅中嬉笑怒骂颜色变换尽收眼中,便这天地都明亮了些。

宁毅心中一喜,就听耳畔岳不群轻斥:“静心!”连忙屏息凝神,意沉丹田,心神相合感受体内变化。

约莫一刻钟上下,岳掌门收回右手,宁毅右手不由一抖,手少阳心经已然贯通。

余沧海借这一震之力退后,飘出两丈余强自站定。甫一交手,他就觉得岳不群内力深不可测,若只此还则罢了,拼着受些内伤他也能强行脱身。但那股内息分明多了些缠劲,让他脱身不得,就如那可恶的小贼跟他师兄一般。

“果然什么师傅教什么徒弟,尽是些阴狠手段。”

想要讥讽又不敢,他耗力甚巨却不曾受伤,这便是他害怕的根源。要知道内力比拼不同于招式搏杀,其中凶险非比寻常,往往两败俱伤,少有能全身而退的。

事已至此,余沧海进退两难,此时他不知岳不群心思,不敢贸然开口。脸色阴晴不定看着岳不群走上前来,手中折扇一合,拱手道:“余观主,别来无恙!”

余沧海抬手还礼,岳掌门又道:“阿毅,还不谢过余师伯。”

宁毅对余沧海一揖到地,道:“谢余观主!”

他借余沧海内力打通一条正经,此时心中喜悦,执礼甚恭。余沧海听来却有些刺耳,但华山派毕竟给了台阶,只好强颜欢笑勉励几句。

岳不群又朝主人家拱手道:“岳某深夜叨扰,刘师兄恕罪!”

刘正风此时是又惊又喜,华山掌门居然亲身驾到,忙迎了上去,没口子的道谢。岳不群甚是谦和,满脸笑容的致贺,和刘正风携手走入大厅。天门道人、定逸师太、余沧海、闻先生、何三七等也都降阶相迎。

群豪看着这个轻袍缓带,手摇折扇的青衫书生,只觉得君子便该如此,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君子剑”果然名不虚传。

今日来客之中,有的固然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地位,有的却显是不三不四之辈。岳不群名字虽然叫作“不群”,却十分喜爱朋友,来宾中许多藉藉无名、或是名声不甚清白之徒,只要过来和他说话,岳不群一样和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摆出华山派掌门、高人一等的架子来。

又过一日,到第三日上便是刘正风金盆洗手的正日。

这两日宁毅伤已见轻,在衡山城中多有流连,各路豪杰毕至,城中热闹非凡。固然有衡山弟子出面招呼,更难得此间凡人商户有礼有节,令群豪如沐春风。

衡山小城富庶,衡阳大城繁华,刘正风民间风评甚笃。前日于刘府花厅与他兄弟多有维护,可见是个真情实意的老好人,只可惜...

午时许,远近宾客流水般涌到,刘门弟子仆役依武林中的声望地位引众人入席。忽听得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宁毅心道“来了”。

果然见刘正风穿着崭新熟罗长袍,匆匆从内堂奔出,走向门外。过了一会,就见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来人手托黄缎,口呼圣旨,刘正风跪地听封,群豪大惊,不知所谓。

宁毅却叹,若皇权有力,哪里容得下他这些武林豪杰,刘正风此举太过想当然。

朝廷鹰犬刚走,五岳盟主嵩山派由弟子执令旗而来,只不许刘正风金盆洗手。一番口舌又一番争斗,场中刘府被杀的人头滚滚,刘正风苦苦哀求,宁毅心寒不已。

刘三爷一生兢兢业业为衡山经营,晚年与曲阳以音律相知,未曾作恶却全家被杀,只为全二人义气,此君子行径也!未敢说有错。

谁错了?嵩山派吗?自古正邪不两立,嵩山派高举大义,何错之有!

若刘正风投身魔教保全家族,天下之大与曲阳何处去不得?

只这样又要陷衡山派于不义,到那时嵩山派必定携势而来,一吞而没。届时衡山派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刘君子何以自处?

总逃不过一个死罢了。

宁毅看着师傅的背影,人如其名,场中纷乱他身处其中,只长身而立便如鹤立企伫,卓尔不群。想起后世之中多有人云亦云之辈,称其作“伪君子”,心中轻蔑一笑。

此等人物,如此风采,几十年如一日行侠仗义,能人虽所不能。寻常人见了只有两种心态:一种是被折服,放低姿态敬而远之。另一种就是自愧弗如,心生嫉妒恶言诋毁。

他有执念,所行所为皆不失君子之风,即使后期黑化,也未引祸于旁人。

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师为徒纲,有中兴华山的大义在前,谁敢说他抛妻弃女杀徒有违君子之道!

后世之人,日,常食饱。饱而闲者,偿以今世之理论古,言功论过泛泛而谈。不知以其理还诸己身,亦泛泛之徒耳。舍时情而论人,不过无徒之氓也!

眼见刘家即没,定逸含怒出手,无心算有心受了内伤,大势所趋无法抗拒,便领了弟子离去,宁毅与兄弟知会一声连忙跟上。

老尼姑早见背后有人尾行,出得院门定逸道:“你鬼鬼祟祟想干什么?”她于宁毅颇有成见,此时怒意未散,说话毫不客气。

宁毅略显尴尬,上前行礼道:“禀师伯,弟子前来与仪琳师妹告别。”

定逸虽厌恶宁毅,但弟子面前到底要守江湖礼节,他二人生死一场,告个别也是应有之意,嫌恶道:“仪琳,来与你宁师兄作别。”

仪琳袅袅婷婷走出人群,双手合什向他盈盈一拜,道:“宁师兄。”

宁毅还未讲话,老尼姑一把拉回仪琳,她身躯高大,一遮之下便连个衣角也看不到了,道:“好了,别也告了,上路!”

宁毅:“...”

刚走出几步,又被三弟子拦下,定逸瞥着眼看宁毅,若不是受了内伤怕被人看出,以她性子此时宁毅已要挨打了。

宁毅硬着头皮道:“师伯,弟子想求几瓶‘白云熊胆丸’...”

听到这里,老尼姑余怒未消新怒又起,道:“你当我是开药铺的,张口闭口就要几瓶,你...”突然想起什么,上前扣住宁毅脉门,宁毅不敢反抗任她施为。

试探片刻,定逸眯起眼睛自语道:“我就说那岳老儿人怎肯不顾身份,人前以弟子身躯与人比拼内力,原来好处都让你得了。”

斜睨一眼宁毅,依然道:“走!”

目送她们远去,心中怅然若失。忽然见一人离了队伍,往回来了,身姿如鹿行鹿跳,翩然若蝶。

仪琳扶住胸口喘匀了气,捧出几瓶药来,道:“宁师兄,我跟师姐们讨了几瓶,你且收下吧。”

宁毅痴痴的接过药瓶,竟不敢发一言,生怕打破了气氛。

仪琳见他不说话,摆摆手与师兄告辞,走了几步又转头道:“宁师兄,代我向令狐大哥问好。”

宁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