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雁楼头平沙落雁
“师兄还有力气追吗?”宁毅问道。
田伯光轻功独步武林,出家人清白便是身家性命,令狐冲也担心他再抓住恒山师妹,道:“我自是无妨,只是师弟你...”
“师兄放心去,‘天香断续膏’疗伤圣药,我伤势已经止住。如今只是脱力,寻个地方躲一夜,师兄明日来寻我就是。”
令狐冲把师弟搬到一处背雨的大石下,道一句“师弟保重”,追田伯光去了。
宁毅失血过多,绷了一夜的精神才一放松,禁不住就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做了个噩梦,梦中被万蚁噬身,死无葬身之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发现天已大亮。胸上伤口麻痒难耐,却无力抬手。勉强转一下头,就见胸口上黑压压一片蚂蚁,在啃食血痂。
“我还没死透呢!”
强回一口气挣扎着坐起,脑袋昏沉沉的有些发热,想是昨夜风湿入侵所致。游离了一会,抬头望望,天阴沉着也看不出时辰,万幸雨已经停了。
“令狐冲此去是九死一生,自己不能干等,得跟上去看看,见不着也得先赶到衡山城再做计较。”
想着就开始打坐回气,不到一刻钟就心烦意乱不能安坐,不由得骂一句,停了动作。
他练气不能持久,平日勉强能坐大半时辰,受伤之后更见艰难。骂骂咧咧的起身,一路跌跌撞撞走回衡阳城,找人打听回雁楼,别人见了一副避之不及样子。
宁毅心想,这些人难道知道他“血手人屠”的匪号?他又拦住一人,那人被他缠得脱不开身,只能告诉他去路,临走还骂一句“死花子”。宁毅一怔,打量一下自己,破衣烂衫,一身泥水,可不就是花子模样,不怪人人闪躲。
到了回雁酒楼,就听见楼上一阵粗豪笑声,不是那田伯光是谁。宁毅松口气,来的不晚。
上得楼来,堂中已摆了几桌。令狐冲与田伯光二人坐在当间,喝酒吃肉有说有笑很是招摇,唯独不见仪琳。他还真怕令狐冲赶不及,田伯光因为自己迁怒小尼姑,把她就地正法。
宁毅又暗中看一会,见令狐一脸气定神闲,不似与人争斗,心想这二人不是交上朋友了吧。
“大师兄你心可真大,都不背人了。哎,还得我给你擦屁股。”
天松道人与弟子正在回雁楼吃酒,就见一花子向二人走来,皱眉道:“掌柜怎么放了这等人上来,百城,给他打发了。”
那年轻弟子就摸出几个大钱递出去,花子却不接,打躬作揖道:“可是泰山前辈在此?晚辈华山派三弟子宁毅拜见。”
天松瞧他模样,原本以为是花子讨钱,又看他言语气度不似做伪,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迟百城也尴尬,但他牢记得弟子本分,讪讪的收回手中大钱,解围道:“原来是华山宁师兄当面,在下迟百城,拜在泰山派掌门门下,这位是在下师叔,道号‘天松’。”
宁毅再次作揖,道:“拜见天松师伯。”
天松道:“不必多礼,贤侄为何...”
宁毅突然道:“请师伯为我师兄弟做主,我华山大师兄被田伯光挟持,还望师伯伸以援手。”说完指向邻桌二人。
天松被宁毅大声吓了一跳,邻桌这二人一来他就觉得碍眼,一人着华山弟子服饰,另一人原来是淫贼田伯光。他二人说说笑笑,言语间多有“小尼姑”、“小美人”之类的,哪里是被挟持,分明是同流合污。
天松道人为人刚正,脾气暴躁,哪见得五岳剑派的弟子与淫贼为伍。登时火起,正待开口,就见迟百城已拔剑抢上前去,对二人道:“谁是田伯光!”
田伯光早听见邻桌对答,看令狐冲面子不欲理睬,只是饮酒。
迟百城见二人不说话,又骂一句:“哪一个是那淫贼。”
田伯光也是江湖上有名号的人,哪受得了被人当面叫做“淫贼”,放下酒碗向令狐冲一拱手,一刀砍向迟百城。
“小心!”
“百城!”
这一刀又疾又快,天松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师侄,只来得及喊出一句。眼见百城就要命丧黄泉,。
眼见百城就要命丧黄泉,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迟百城茫然的站在原地毫发无损,却是旁边令狐冲替他挡了田伯光几刀。
田伯光“咦”一声,道:“令狐兄这是什么招式,好快的剑,昨晚竟然还有留手却看不起我老田。”
看他二人说话,迟百城哪还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一遭。脸色变得煞白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边是江湖道义,一边是身家性命,殊难抉择,一脸挣扎。
天松上前拉开百城,道:“我来领教高招。”说罢一剑刺向田伯光眉心。
田伯光心知自己若下杀手,令狐冲不会坐视,如此便要伤了朋友情义。只把单刀挡住老道,另一只手还自喝酒。
天松看他随意,心下更怒,猛攻几十招,田伯光依旧稳坐,半点站起的意思都没。老道此刻也进退两难,只恨不得淫贼一刀砍死自己,好过在一群小辈跟前丢人现眼。
眼见天松道人已急火攻心,令狐冲也只能干看着。刚才他挡下田伯光一击,已知田伯光留手,否则迟百城断无生还之理。如今欠下人情,天松又是长辈,自是不好再插手。
宁毅却没顾忌:“孙贼,见了爷爷还不过来磕头。”说罢走向战团。
田伯光听他声音就恼,见他走过来没来由心中一紧。见令狐冲隐隐护住师弟,“腾”的一下站起,一刀逼退天松。这一刀势大力沉,天松只来得及把长剑护住身前,只听“咔嚓”一声,长剑已被斩断,胸前一片殷红,倒飞而出。
“师叔!”迟百城抢上前去。
田伯光抓起酒碗丢向宁毅,宁毅右腿一软歪倒在地。这贼子昨晚几次闪躲甚是古怪,原来奥妙在这里,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个瘸子!”
宁毅道:“爷爷在...”
田伯光这次学乖了,不等他说完对令狐冲一抱拳:“令狐兄,告辞!”说罢跳出窗外,转眼就不见人影。
令狐冲扶起师弟,向天松行礼道:“弟子令狐冲拜见天松师伯。”
天松已被弟子扶起,田伯光那一刀到底留了力,他长剑虽断胸口只是皮肉伤。原本是晚辈求长辈庇护,事实却是长辈因晚辈才保全性命。有心质问令狐冲为何与淫邪欢饮,话到嘴边老脸一红,咬着牙蹦出几个字:“你...很好...”说罢转身离去,迟百城赶紧追上,临走还不忘向二人拱拱手。
令狐冲扶住宁毅坐下,看师弟模样心中有愧,刚想解释,宁毅摆摆手道:“大师哥什么性情咱们兄弟最清楚不过,不必在此作态。”
令狐冲心中感激,宁毅又道:“师兄给我倒碗酒吧。”令狐赶紧斟满。
一连喝了几大碗,宁毅才长舒一口气,又觉腹中饥饿,令狐冲急忙叫人上菜。一阵风卷残云过后,宁毅酒足饭饱,再拉过一条板凳并起,躺下瞬间疲惫涌上心头,又想着接下来还有好戏,强撑着不睡,道:“大师兄,那孙子没追上仪琳么?”
令狐冲看他这幅模样还不忘损田伯光,好笑道:“我追到城门口,见他俩在那对峙。我刚近前,那田伯光就道:‘小尼姑你走吧,我与令狐兄喝酒去。’
“仪琳师妹倒是讲义气,拔出剑要与我共进退。我看田伯光不似做伪,又怕仪琳师妹激的他反悔,便几句话把她哄走...”
令狐冲顿了顿,道:“三师弟...”
宁毅知他又要解释,挥挥手道:“我知师兄骤然间不知虚实,以身犯险虚与委蛇只想拖住那孙子。”
令狐冲初时确实如此打算,但是与田伯光喝了一阵,言语间却颇为相投。二人都是性情中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如今被师弟说的如此无私,倒让他心生愧疚。刚想坦白,就听宁毅道:“师兄,仪琳师妹美不美?”
令狐冲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道:“什么?”
宁毅又说:“仪琳师妹漂亮吗?”
令狐冲正色道:“师弟!”
宁毅看他严肃,心说无趣。却见令狐冲俯过身来,小声道:“自是极美...”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突然,令狐冲止住笑声,问道:“师弟,你可知青城派最擅长的是什么功夫?”
宁毅心说“来了”,翻身坐起,果然见楼下上来两人,附和道:“我只听说青城功夫挺高明的。”
令狐冲道:“不错,青城派高明的功夫很多,但其中最高明的一招,嘿嘿,免伤和气,不说也罢。”说着向其中一人看一眼。
这就是那罗人杰了,果然那人挺上道,喝到:“最高明的是甚么?你倒说说看?”
令狐冲笑道:“我本来不想说,你一定要我说,是不是?那是一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罗人杰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胡说八道,甚么叫做‘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从来没听见过!”
令狐冲又道:“这是贵派的看家招式,你怎地会没听见过?你转过身来,我演给你瞧。”
罗人杰骂了几句,出拳便向令狐冲打去。令狐冲拿住他拳头,伸手一拧,罗人杰不自觉的歪了过来,令狐冲啪啪两下打在他脸上。这两下下得重手,罗人杰腮帮立时就肿了,鼻血喷的胸口都是。
令狐冲道:“三师弟,瞧好了!”又把人往身前一拉,侧身踹在他左腿弯,罗人杰右手还在令狐手中,身不由己的转身跪地,翘起丰臀。令狐冲一脚踹去,罗人杰直接滚下楼去。
兄弟二人开怀大笑!
他二人一夜间数次生死,胸中憋着一股郁气,这一笑是如此肆意,如此大声。
只笑的楼下骚动,楼上皱眉,笑的差点背过气去,还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