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国的悲哀·西北的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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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游记是一种特殊而重要的体裁,特殊人物在特殊时期的游记,往往能够反映一个时代的侧面。杨钟健先生是我国古脊椎动物学的开创者和奠基人,除专业研究之外,涉猎广泛,不仅精通英语、德语,还熟悉拉丁文和希腊文,热爱诗词和散文写作,在长期的野外考察过程中,非常重视记录自己的所行、所见、所感、所思。他一生所作七部游记,分别为《去国的悲哀》(一九二九)、《西北的剖面》(一九三二)、《剖面的剖面》(一九三七年完稿)、《抗战中看河山》(一九四四)、《新眼界》(一九四七)、《国外印象记》(一九四八)、《访苏两月记》(一九五七)。杨老在做地质调查时,常将所见所闻称为“剖面”,此中含义一为实际观察到的地层剖面,反映其地质构造和科学内涵,另一则为人生的剖面。这些游记,以身处国运动荡时期的一名学者身份,以科学眼光记录了地质古生物工作和祖国的山河表里,体现的是那个年代国家和人民的状况,以及学者们的风骨。

本书收录其中两部。《去国的悲哀》是其第一部游记,于一九二九年在北平平社首次出版。主要记述他一九二三年去往德国留学以及归来的经历。旅途从故乡陕西华县出发,经北京、上海,以海路赴欧,在船上途经中国香港、越南、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到达欧洲之后,在慕尼黑、巴黎、柏林、伦敦、瑞士游历博物馆以及做地质考察,后从慕尼黑取陆路经维也纳、华沙和莫斯科,再由西伯利亚入东三省而归国。前后历时近五年。年轻时的杨钟健,求学之余参观欧洲的博物馆、著名大学等,对于欧洲科学人文的发达、人民的外貌和精神状态,都感到新奇。而国外国内云泥之别的境况,也令他备受刺激。诚如他所言,此次旅程充满了“欣喜和悲戚”,并不能完全融入求学旅途的欢乐,也不能完全畅怀。杨老一方面对于国内情势终抱乐观态度,但同时也对胜利的一日何时到来充满未知感。他一方面认识到中国大力发展科研、科普宣传的必要,但同时又以自己不过得一博士“虚衔”自卑,时常有“百无一用是书生”之慨。这种心情为此书带来一种时代的沉重感,的确与书名中“悲哀”二字紧紧相扣。

为本书画封面的是姬德邻先生。而为本书作序并画插画、题写了卷首诗的人是王德崇先生(一九〇〇至一九八四,字子休,陕西省高陵县人),他于一九二五年考入北京大学后,与杨钟健相识于“共进社”,任《共进》刊物主编,一起积极宣传马列主义,痛斥军阀。一九三六年以优异成绩考取公费赴美国留学,先后获得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硕士、康奈尔大学农业经济学博士。一九三九年回国,在农业经济学术研究上有较深的造诣,著有《农场管理学》等。他自幼聪敏好学,是一位进步青年,且颇有胆识勇气。杨钟健先生与之交情甚笃,视其为“相知”。本书前面几部分即是以写给王德崇的信件的形式呈献给读者的。字里行间可见二人惺惺相惜、志同道合的默契。

此外,书中提及与作者有交谊的人物,皆为一时之秀,在此举一人为例。孙云铸先生为我国古生物学的奠基人,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留学于德国哈勒大学,一九二七年,与杨老在哈尔茨地质旅行途中相会,二人计划成立中国古生物学会。此实为我国古生物学界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

书中很多人名、地名皆为外文——英文德文拼写混杂,杨老原稿即如此,具体是哪里,编辑过程中尽量补了中文,并修改了当时排版的错误拼写,但是仍有很多已经不可考证,只能保留原文,留待日后了。此外很多地名与今天也不同,如今日之华沙,杨老称之为“瓦萨”,今之慕尼黑为“明兴”,凡此之类,均不做修改,一为并不影响阅读,二为保留整体的韵味。

杨老写完《去国的悲哀》,将稿件交于北平平社编辑出版,就又出发了。他受翁文灏先生嘱托,去往山西西部、陕西北部一带旅行调查三个月,又去东三省不到一月,然后参加中美考察团前往内蒙古和二连浩特东部一带,最后是参加中法科学考察团,由张家口出发一直向西到吐鲁番、乌鲁木齐,然后取道西伯利亚回到北平。杨老将这四次旅行的经过和感受记录下来,汇集成册,取名“西北的剖面”,由翁文灏作序,于一九三二年出版。之所以称之为“剖面”,杨老意为“几乎上自天时,下至地理,乃至人世沧桑,世态炎凉等等”,无一不“或深或浅地切剖一下”。值得一提的是中美考察团和中法科考团这两次中外合作考察项目,在历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杨老作为亲身经历者记录的详情,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此书曾于二〇一四年在我社出版过一次,今次为了将杨老的游记汇集整齐,于合订本中再次收录,希望能够给读者以完整的叙述,也令读者体会到杨老复杂的心路历程。

三联书店编辑部
二〇二〇年六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