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与千玄
新元1353年12月15日,圣斯帝国内飘起鹅毛大雪,不到一个钟头,白雪就遮盖了万物。北风呼呼的刮着,天空变成了灰色,沉闷的笼罩这片大地,乘兽御空巡逻的护卫队好像随时被风雪吞噬的小鸟。
火车吐着白气呜呜的驶入车站,列车的哭声停止,人们的欢声笑语便接上。怀幸握着小稚果的手走下火车,漫步向前,瞄了眼听踩雪声直傻笑的男孩,注意力放在人群中。
风雪模糊了视线,积雪渐渐没过膝盖,怀幸看看蔫下来的男孩,讥讽道:“是不是冷得不行?”
“才没有。”小稚果还想说什么,嘴巴就僵硬的动不了了,以他的能力显然不够御寒,连绒毛最多的尾巴都得蜷着。
怀幸揉了揉他的耳朵:“走吧,去见我的盟友。”
火车停站于帝国第一线城市风叶,城市偏南有座占地面积宽广的府邸,建筑高大,美轮美奂,入夜便灯火通明。铺着精美地砖的小路两侧竖起路灯,黄澄澄灯光照亮一方区域,雪瓣自光芒中染了色飘向黑暗。
花坛中的花也被大雪封住,当冷风袭过哪朵花抖落白雪露出一点殷红时,立马就被雪瓣遮住。花坛旁喷泉已经停止工作,举着火把的断臂女神雕像肩头压雪,石塑的眼睛竟平生出哀愁来。
这一府筑的华美,住的寂寞,末雅扭头看向那个等待在黑暗中的孩子,当她听到要求见面的话时,只觉可笑,再一看那双眼睛,不知为何难生质疑,遵话前去通报。意料之外的,主人答应了。
末雅还未开口,那个小勾汜人就似知道答案般叫她带路,她想了想,也不多言,只带人前去。
风雪灌满环廊,末雅迟疑着,伸手推门,有精美铁艺装饰的门发出微不可查的机栝转动声。
满室薄烟缭绕,年轻的勾汜人放下茶杯,回首而视,卧于怀中的白狐打了个哈欠,又沉沉睡去。
屋子里亮着微弱的光芒,她那金色头发显出暗金色,顺滑的垂下;琥珀色的眸子愈加梦幻,如水中月。她正了正那副金边眼镜,金色的链条晃动着,她的声音清冷,似应着刺骨的风雪天。
“你好,小朋友,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屋外的怀幸双手揣兜,眉眼锋利如刃,身形单薄似随时被风雪击倒。她垂及大腿的风衣下摆在风中猎猎做响,远方城市广场的旗帜亦在飞扬。她启齿,言语透着不容置喙地威严感,在那儿,她就是天与地的中心。
“你需要我的帮助。”
隔着一幕风雪,怀幸与千玄第一次见面。
*
屋子外风雪吹得一刻不停,风被拉长,像鸣笛一般,更衬的屋内温暖。淡青色的熏香弥漫,不疾不徐浮动着,怀幸与千玄相对而坐,她们一边的墙壁上挂着幅无头天神像,天神手持长矛,身处熊熊烈火中。
千玄的表情并没有因那句对自己身份而言相当冒犯不敬的话生气,也没有因对面坐着的是个孩子便显出糊弄轻蔑的神情来,她屏退侍卫,给怀幸倒了杯水,说:“见谅,那茶不适合孩子喝。”
异样且熟悉的、不可名状的的情感在胸膛弥散,怀幸有过片刻的恍惚,来到北域后经常如此。她并未多想,也没有时间顾及,敲着杯子里的白开水:“不需要,”想了想,继续道,“新年来临前,十地会出现一伙介于南北之外的第三方势力,就在此刻,你可以提出合作的事。”
千玄端视着她:“你不是半生人,选择和敌对物种合作?”
怀幸说:“我也不是变种人,我是神,现在放低条件和凡人合作。”她扭头看了看那无头天神像,又说,“你可以感受到吧,你需要我。”
看人没有说话,她就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不想做副总统么?”
无论类人种如何痛骂半生人鸠占鹊巢,都不能改变其拥有十地一半统治权的事实。
新元268年,除与南境的战争外,北域内各联盟明争暗斗已长达一百余年。春水汩汩时,鲜血随着水流涌向大海,那会儿也许某个深山老林的小溪是干净澄滢的,各家内战是没有烽火与过程,只有结果。大雪封地时,狂风鬼哭狼嚎间卷走不知多少人性命,黎明时分,昨日割据一方的势力只剩雪下的尸体与另一联盟飘扬的旌旗。
人们那时依然认为直至毁灭南境,北域内无数大小联盟间的战争也不会停歇,而在帝国出现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这一年,十地极北边境崛起了名为“圣斯”的势力,它如一轮冰冷强大的战争机器,朝整个北域推进。
数不清的势力被迅速吞并,短短十年间,圣斯就一统北域,建起钢铁一般坚不可摧的帝国,它的秩序锁链牢牢地禁锢着每一个人。
令人惊奇的是,从无人见过帝国掌舵者,准确来说,自它现世那日便是以圣子之名行事。传言圣子是意识,下达命令予副总统,这传说不知从何而起,但无人怀疑,一来圣斯帝国的伟大奇迹怎非凡人可创造?二来,按理来说也该如此。
总统既然是殊玛所选所赐,副总统自是人为,在帝国最杰出的参议大臣,即决议院中选出。如今的副总统病死连天,加之与南境对抗时几次错误指令,让他早已失去信任,年轻的大臣虎视眈眈,各自拥趸着暗中较量,毫不把副总统放在眼中。
现今决议院共有八位大臣,七位代表着曾经活跃于十地的联盟,而今为底蕴深厚的血缘族,各有一张遍布十地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但千玄不是,她自贫民出身,孤身一人站在那儿,她的名字就代表着一方势力。
怀幸盯着她的眼睛:“因为未婚夫的缘故,那些帝国内公司学院等从不与你商榷,支持你的除了亲近之人,就是自认为恶魔的勾汜人。你该明白,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场王权争夺战从一开始就只有七位。”
千玄垂下眼睑,手指轻轻抚着茶杯杯沿,语气如故:“这并没有错,副总统的支持率,民众请示,民众认为像我这般的勾汜人是伺候权贵的最好人选。”
“所以,你甘心吗?”她却是问道。
屋中静默良久,千玄推了推眼镜,琥珀色的眸子似珍藏千万年的宝石,她看着她,没有说话。
怀幸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继续说:“北域各势力自古就不合作,原因在于合作要举行天证仪式,假使最后成功夺权,一山不容二虎,一方背叛就要受千夫所指,那等同于欺瞒殊玛,在北域是绝对严重的事。”她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与我合作就完全不必担心此事,我们不需要举行天证,我们可以利用对方、背叛对方。
“十地即将迎来一个全新的、伟大的统治者,你与她有着密切关系,你可以利用她完成想要做的任何事。”
“那么,你将利用我做什么?”
怀幸认真地注视着她,沉默少顷,摇头道:“我来找你,我给你条件与先机,你要付出的代价是未知,你害怕未知么?”
千玄同样回以凝视:“合作愉快,仅仅如此?”
“当然不,你想得美。”怀幸拿出手机发信息,“他们待会儿就来。”
千玄手指撩过金色发缕,意有所指:“你打算怎么做?”
“你会看到的。”
这时,门外传来扣击声,旋即便有人将门打开,末雅带着小稚果两人进入,他打量房间几眼,就在怀幸身后站定。
怀幸说:“伽洵,暂时借给你用,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盟约’,是我的‘礼物’,虽然他缺根筋,但你不准欺负。”
“……”伽洵无可奈何,颔首道,“从今日起我将听命于阁下。”
“还有——”怀幸看向身边的男孩,思考几番,说道,“他是暂住在这里,我弟弟,你不要瞎使唤,让他去学校上课。你知道肯定不能暴露出不是半生人的事实。”
小稚果看了又看她,禁不住颓然起来,往日做的心理安慰此刻全被那巨大的无助感与彷徨感冲散。他背起双手,企图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可怜的小孩。
千玄的视线聚在他身上,眸光深沉,转而对怀幸说:“你也该是上学的年龄吧?”
“我跟你们又不一样,我博学多才用不着,要是凡人都有我的本事,那厉害死了。”她全然不在乎,末了又提醒似的说,“而且我只是看着年轻一点罢了,我才不是幼稚的小屁孩。”
“那么之后是不是该让我看看你有何本领?”
“当然!”怀幸骄傲地扬起下巴,起身欲离,又回头观察那两人,面上显是无奈之意,语气却尽为得意,“哎呀,舍不得我吧?不得不说我真是太过份了,干嘛到处散发这没用的魅力,明明我靠的是真材实料。我也没什么办法,你们就想着去好喽,那我能怎么办?走啦。”
伽洵颌首莞尔一笑:“照顾好自己。”
小稚果撇撇嘴,喏喏地喊了声:“姐姐。”
怀幸拉开屋门,风雪顿时灌进来,她侧回首,意气风发:“笨果子,我不会再给你什么,从今以后,让我在十地听到大英雄的名字。”言末,她转身挥手而离,“尽情的思念我吧!”
北风朔朔,她的身形逐渐模糊,消失在雪夜中,然余音却依回荡在几人耳中。
小稚果手掌紧握,抿着嘴角目光坚定。
姐姐,我会努力的。
为了我,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