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慨叹
“悦悦,你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悄然展开的回忆总在毫无设防中结束,就像爸忽然提出的问题一样,让我在神思恍惚中关上了往事的大门。
“我没哭,就是眼睛太酸了,您可真勤快,这么快就醒了。”
看着面色苍白,嘴唇发干,眼神却极其敏锐的爸,我半是玩笑半是心疼地说道,同时将凳子往前挪了挪。
“你这孩子总骗我,还离我这么近,怕我听不清你撒谎?”
“我什么时候撒谎了?又什么时候担心你听不到谎言了?爸,我要为您超乎寻常的想象力……”
“点赞”未及说出,我已经“噗哧”笑出了声。笑不是因为爸说的话,而是因为爸孩子气的神情。
想问清楚不好开口,想装糊涂无法做到,纠结的心理经过五官的演绎,呈现出真实的内心世界。那种真实很纯粹,像极了孩子才有的执拗。
“笑什么笑?再笑也得回答我的问题,逃避是没用的,想都别想。”
看我只笑不吭声,爸明显不高兴了,说话都是闭着眼睛不看我。
“好好好,我告诉您总成了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孩子了。”
我没有告诉爸,我是想起那天的争吵才哭了,我怕他会追着问下去,更怕自己说出“阿尔茨海默症”这六个字。虽然这是老年人的常见病,但我没打算让爸知道,起码暂时没这个打算。
得病又不是什么好事,再说爸本就病着,所以我才想和他聊聊小乐。毕竟我的孩子,是他爱若至宝的小孙子。
“你想孩子了,怪不得流泪,我也挺想小乐。都是我不中用,拖累我女儿了,唉!”
听出爸言语里的失落,我禁不住在手背上掐了一下,更在心里暗骂自己愚蠢。爸的病情刚稳定下来,身体还很虚弱,我却偏偏提小乐,真是没眼色。
我们虽然是血缘至亲,可目前并不适宜聊亲情,毕竟……
“悦悦,你知道吗?昨晚我就想跑回去看小乐,要不是身上没劲走不动,还有这个胃管也碍事。”
说到激动处,爸伸手就去动胃管,他下意识的动作惊得我一把拽住了他。
“爸,咱能不能别动胃管?万一碰掉了又得受一次痛苦,您就这么愿意承受痛苦。”
趁着说话的功夫,我忙拿过桌上的医用胶带,将爸的胃管重新固定到原来的位置。看着我不亚于专业护士的动作,爸禁不住一声赞叹,接着自顾自地说开了。
“悦悦,你说我这是怎么了?总是前说后忘,自己插着胃管都记不住,动不动就想伸手揉鼻子,就算不揉鼻子也会伸手。人老了真是麻烦,给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净添乱,唉!”
爸说到这叹了口气,惆怅的情绪随之蔓延,就连病房都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医院本就是与众不同的地方,再配上静默无声的气氛,愈发凸显了爸的郁郁寡欢。
为人子女,自然希望双亲笑口常开,可爸现在的样子实在让我心疼。确切的说,是不想心疼都难,因为做不到。
做不到不止是亲情的牵绊,更和爸另一个身份有关。那个身份,既是他一生的骄傲,也是他一生的幸福。
身着戎装十二年,军营岁月最难忘,这句话就是对他另一个身份的诠释。没错,让爸引以为傲的身份正是军人,让爸铭记在心的职责正是军令。
我从小就知道爸是一名舟桥兵,这是一个特殊兵种,也叫特种工程兵。简而言之一句话,电影“金刚川”的人物原型就是舟桥兵。
军人本就辛苦,舟桥兵的训练更是繁重,那种繁重不止是体力消耗,还有面对突发情况的应变能力。既是这样的兵种,又是那样的年代,艰苦程度不言而喻。
就算再艰苦,爸依旧扎根军营十二年,是热爱也是坚守。
“嘀嘀!”
正感慨爸当年不怕艰苦,眼下却被病痛困住自由时,设置好的闹铃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