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杨柳依依（2）
清晨，一缕阳光绕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落在浅粉色的被单上。
此时，一个穿着旗袍，婀娜多姿的女人，推门而入。
她直接走到窗台前，一把拉开那长长橙黄色的窗帘，推开雕刻兰花木纹的窗户，让阳光直接打在顾勉的身上。
阳光毫无遮挡地跑进屋里，四周焕发出明亮的光。
“顾勉，你也该起身啦！”女人声音不大，却带着命令的口吻，毕竟，是一个管一院子女人的奇女子，声音自然也不像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女子，那般柔声细语。
她带着命令的口气，让顾勉听着就感觉身心不适。
此刻，那个女人还想强行拉开他身上的被子，顾勉耍脾气，他侧过身子，直接把被子盖过头顶。但阳光还是透过单薄的被单，打到他的脸上。
正当，他翻身到另一边的时候，那个女人，嘴角弯弯，声音细细的，“顾家大少爷！你可得起来了，你再不起来，外面都要坐实你贪念美色，喜好温香软玉，是个每天美人在怀的花心胚子了。”
“说你是花心胚子，也没啥，只是英年早衰什么的，传了出去，怕是你顾大少爷的面子，”女人摇摇手中的檀木扇，点了点自己那扑着薄粉的脸蛋，继续道，“都得掉一箩筐。”
“姨妈说得是”，顾勉直接在被单里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睡着说：“毕竟，你侄儿我就是这般无能。”
女人坐到床沿上，拉开盖在顾勉脑袋上的被单，强光刺激着他的睡眼。他嚷嚷着，就是不起身。
而女人则是一双柔目看着他的睡颜，心口不一地动起那张薄唇，尖刻地点着顾勉脑袋道，“我管你有能无能，在我的地，你没得撒野。”
“赶紧给我起来滚蛋，也不看看这是啥地？这可是你姐的闺房。大小伙了，还不懂害臊。”
“哎呀！姨妈，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的外甥，忙活了两天一夜才安眠这一宿吗？”顾勉坐起身，向虞芙蓉求着情，“让我再好好躺躺吧？”
“不行。赶紧给我起来。半小时后，跟我去个地方。”
“哪儿又出事情了。”
“我猜你会感兴趣。”
顾勉看着虞芙蓉那狡黠的目光，心中沉思，只剩下一个答案。
“码头。”
“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吃点东西，姨妈带你去看场好戏！”
★
简单的洗漱过后，顾勉就看着桌上的小米粥，再看看那个在一旁，盯梢似的小月。
顾勉勾勾手指，招小月走近一些。
“小月，我问你些事情，你如实回答。”
“嗯。”小月侍候着早点，看着顾勉点点头。
“昨儿，谁送我回来的。”
小月眼珠子黑溜溜地转悠了好几回，似乎有些心虚不敢回答，才问起，“哥哥，希望是谁？”
“这还带选项的吗？”
“那哥哥想选谁？”
“你想我选谁？”
顾勉眼珠子也跟小月刚才那般，转悠了很久，就是讲不出答案来。
小月旁观者清，顾勉当局者迷。
小月瞳眸清亮，深邃却清透得如湖水一般，“我猜你会选小思姐姐。”
“林思勤。怎么会？她能徒手送我回家，世界奇迹了。”
“确实，你是在犹豫这个问题，但你心里面想到的第一人，一定是她。”
顾勉感觉自己被戳破了窗户纸，但好面子的他，肯定是想予以否认的。只不过，解释等同掩饰，等会说多了，反而越描越黑。
“那到底是谁送我回来的。”顾勉仍旧很好奇。
“我们。”
“所以……”
小月开口打断，“所以，小思姐姐在你心里的分量要比姐姐重，所以，你才会犹豫那么久。”
“你这是替我姐感到不值。”
“不行吗？”
“可以呀！小屁孩。”
“我不是小屁孩了，我今年十六了。”
“好好好，我们家的小月长大了，是大姑娘了，等回头，哥哥去找个媒婆，给你介绍介绍男孩子。”顾勉边说边戳小月的上臂。
“你想办喜事，自己娶去，别搞我！”
小月讲话的声音都带着怒斥，满是不忿。
在一旁等着顾勉出发的她，余光都是
看着正怒火中烧的小月，顾勉只好乖乖低头扒拉了半碗粥。
中途，小月一个眼神杀到，顾勉像是接到什么讯号，连他平时最讨厌小米粥，都忍不住一勺一勺把粥水送入口中，不一会儿就吃完。
小月见状，问起，“你还要吗？”
顾勉不敢要了，“不是说赶着出门吗？去，咱们去码头看好戏去。”
★
我离开房间后，小月走得有些慢，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突然立住了，“我有话对你说。”
此时，她眸中神色凝重，似乎这件事，她显得有些为难。
“你……”
“我又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吧。”
小月极为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四下无人，她快步走过来，把我拉到阳台上。
她示意我咬耳朵，我只好弯腰去配合她，“快讲吧！不然，姨妈等会又催了。”
“哥，昨天小思姐姐离开前，特地使开我，送她出门的，因为，她有话特意交代我。
随后，她呼了一口闷气，说:“她跟我讲，今天11点，她在老地方等你。你等会看会戏就早点走吧！码头的那些人怕事，这会秦都不太平，三天两头就有挑事者来搞事，估计母亲只是带你去见识见识。”
“不过，在我看来，你既然在大帅底下干活，这些事应该看不少，你去，更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你怀疑姨妈？”
她立刻用手拉住我的衣领，锋芒毕露的眼神中简直要凝出一把刺刀。
“母亲做事，有她自己的原则，反而是你，你现在行事，分分钟把小命搭上去，你的小命搭上去不要紧，别连累母亲和姐姐。”
“那你呢？”
“我不用你管！”
我看着这个青春期叛逆小女孩，心里带着愧疚，却又不得不笑着一张脸，摸着她的脑袋讲道，“只要有哥哥在，绝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希望你说到做到。”
随后，她松开手，鼓着腮帮子帮我整理衣领，还拍了两下，然后，那只帮我整理衣服的右手，带着力量，快速垂下。
她先走出阳台的，我随后跟着，也不知是为何，我对她那天回头对我说的话，是那么的印象深刻。
“你应该留意一下小思姐姐，毕竟她身份特殊，要是她在行动中突然叛变，你会死的。”
我想她不会的，但我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个答案告诉小月。
不过，我相信小月在我的沉默中，应该是得到答案了。
阳光跟随着小月的脚步，轻轻打在她的背部，拉出长长的阴影。可惜的是，那里没有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朝气蓬勃，她在这儿的每一步，走得比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沉重。
九点钟的太阳，并不算特别晒，却让人感觉到温暖和明亮，因为还有人会相信，“光一定会照向我们前方的路，给予我们最正确的方向”。
★
码头上。
我和小月一直待在车内，只有姨妈一人下了车。
“好看吗？”
“无聊。”
“明知无聊，为何要来！”
“不来怎知世事堪忧，不来怎知群众苦难，不来怎知母亲的不易。”
“世道艰难，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做主的。”我难得有空念叨她两句，结果，她无暇顾念我的话，看着外头那一幕幕让人揪心的画面，只是，震怒得瞪大了双眼。
到底是16岁的孩子，说太多，讲太多，没有经历过，终究难以接纳。
接下来，那一幕，一人被殴打致直接吐了血沫，她受不了，脑袋挪回到车内。
她哭了，悄无声息地落着泪。
“回北安上学吧！你才十六岁，现在正是上学念书的年纪，无须顾忌太多。剩下的，交给我们。”
“我不回去，我说过的，我长大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
“你来了。”她没有回头看我，依旧捧着书在读。
临近中午的阳光，异常毒辣。她坐在镶嵌在雕刻着木兰花纹路的玻璃窗前，任由光斜斜打在书面上。
书上，明暗有致的纹路，正展现着一朵含苞欲放的木兰花，它优雅而又从容地随着光，以及窗外的树影，摇曳着。
安详宁静的午间时光，看着她，内心有了这两年间，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注视着书本中的每一个字，丝毫没有因为我在看她而受影响。
她读书的时候，喜欢用食指顺着字里行间挪动，一个字一个字耐心地看。
直到，她食指轻轻一弯，贪心地翻开了下一页。
她依旧在读书，时不时还会发出笑着的气声。
看书都看到笑起来了，却对我视而不见，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呢？我偷偷走近几步，想一探究竟。
她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先我一步就问:“你想干嘛？”
“没有，就想知道你在读什么，一直在笑。它很有趣吗？”
她举起书，示意我自己看。
我看着那个牛皮书封上写的字，《愿岁岁伴你》，作者:柳弦音。
“她的书很好笑吗？”
“不是。”
“那你又笑。”
“我笑的是，我与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交流，我已经有六年没见过她了。”
“那等你放假，我们一起看她。”
“好啊！顺道带你去看看鹤城的雪山，那里真的很美。”
话音刚落，她打开怀表看了看，“十一点三十六分，你等了我半小时左右，就这么不耐烦了，我还是感觉好亏。不过，算了。”
她轻轻地在看到的书页上划下一道指甲痕，合起书，开口道，“好了，我们讲讲正事吧！”
“这是北安发来的电报，内容自己看。”
她给我递来一张纸，纸上的内容:昨夜北安新任内务府部长刘子毅约宋维新在卫城会面，会议结束后往秦都这发了一封电报。
“查截到那封电报吗？”
“截下来了，这封电报还没到秦都，就被我们的人，截停了。”
“可是，我们的人还没破译到里面的内容，也就是说父亲手上，有另一套破译的密码子。”
“组织希望我们找到它。”她下达任务时，改变了平常讲话的语调，语气干练简定说道，“明天晚上八点到十点，父亲约了秦都银行行长商议要事，两人这段时间，会到会客厅里吃茶聊天。这段时间，我们趁着父亲离开，偷偷溜进他的地下书房，找到那封密码子。”
地下书房？跟了林安世一年半，进进出出那么多次，从没发现他屋里还有这么一个通道。
“地下书房在哪？我们要怎么进去。”
“你都潜伏了那么久了，还没发现里面有密道吗？”
“是潜伏了很久，但是每次见到你爹，我都会有立刻马上出发，没有理由拒绝的任务。”
她听了后，没有说话，只是用食指第二指间关节按着鼻尖，明目张胆地取笑我。
我看着她忿忿不平道，“你还笑，你父亲不信任我。我有什么办法？”
“谁叫你长着一副叛逆者的模样。看着就觉得你随时会背叛他。”不过，她随后弯起嘴角，闭起眼睛向着阳光微笑着说:“不过，他还不知道，他身边最大的叛逆者是我。”
光打在她那张稚嫩的脸蛋上，没有人知道阳光背后的阴影隐藏了多少的黑暗。只是，有太多人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那扇冲破黎明的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