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鬼子进城，彤州铁桥被炸

韩仁川的离世让很多人觉得意外，但知道的人都说他因思念发妻过甚而辞世，他和林婉仪的感情是彤州城里的一段佳话，林婉仪去逝，城里的老人们都说韩仁川在世不久了，他只是担心韩依依，挂念着女儿在挨日子罢了，果然依依回来不久他便走了，那晚夕阳那么美，好天色好气象，他必去得好了。城里的人们都在感叹，消息也不径而走。

依依呆呆坐着，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子墨哄好了忠民，来劝她吃点东西，和她聊天，就希望她能开口说两句话，那样也好哇，只要她说话她就不再憋着，心情就开明了，可她不吃也不说，愁坏了子墨。

经过血与火洗礼的依依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垮，但她心里的坎就是不容易迈过去，她觉得太对不起父母了，自己从没有好好陪伴在他们身边一天，反而总是让他们为她操心，她陷在深深的自责里不肯原谅自己。

晓月看着不言不语的依依干着急，月罗陪着依依说了一夜的话，她还是一声不吭，这让大家愁坏了。突然一阵薏仁米香飘来，看时竟是何予，何予拿着一碗薏仁米粥在依依身边坐下，说：“依依，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责备自己不原谅自己，你这样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会累垮的，你是个母亲了，你知道吗？你还有儿子呢，难道你不管他了？”

依依看着何予，又看向父亲的灵柩，依然不说话。

何予把薏仁粥碗伸到她面前，说：“吃一口吧，我熬了两个钟头呢，你爸爸和妈妈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依依接过她手里的碗，一口一口地吃起来，她在夏天里最喜欢吃的薏仁粥，今天吃着是在享受友谊和恩情，一边吃一边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她要振作，她不能让自己这样颓废下去。一碗薏仁米粥被她吃得精光，何予把碗拿出去放好又回到她身边坐下。

依依问她：“你在何处谋职？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何予靠在她身边挽住她的手：“你知道吗？当初城里发生大变，他们说你不见了，找不到你了，我的世界一下子空了，我不知道怎么去找你，到哪里去找你，没有你的日子我孤单寒冷，于是我选择了中庸之道以保身，毕业后我在村初小当了一名教师，这时候刘海涛走近了我，他也是我们队里的一员所以我信任他，就这样我们住到了一起成了家，可是生活在一起后我才发现他像个缩头乌龟似的什么也不愿意去承担，一有事就缩进自己的壳里，我很失望可我们已经有了女儿，为了女儿我只能自己默默承受生活的重担，还好，你回来了。”

依依换一下坐姿，擦去眼角的泪，问：“你只夫妻住着，现在来了我家，孩子谁看啊？”

何予说：“我有师傅呀，她不放心我，她又一个人，便退了在新龙街的房子，迁到了高祥村，她编织竹器圩日挑进城来卖，我忙得照顾不过小圆时，就送她到那儿，一来二去，小圆就很喜欢和师傅呆在一起。”

“很好，很好，幸亏你有祈华师傅，这样我比较放心了。”依依说。

看到依依和何予聊天，不再只沉默垂泪，大家总算放了心。

韩仁川的出殡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八点十分，这天不开晴，有点小微雨，子墨抱着忠民走在送葬队伍里，依依披麻带戴孝把父亲送到三山公与母亲同葬，她的人生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此后，子墨和忠民是她的亲人和家人，朝卫和晓月也亲，但终是隔了一层，若是真正生活在一起，锅碗瓢盆相碰的时候，茅盾是会产生的，隔阂也会产生的，所以她听从母亲生前的叮嘱，与隔母的兄弟姐妹保持一定的距离，以保住她与他们之间的情份。

日子像往常一样过，表面无波无澜，但很多重要的事情却悄悄改变着彤州城。小忠民五岁的时候，依依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十月怀胎生了个女儿，子墨给她起名“袁小军”，意为她是一个小小的红八军。孩子一百天的时候，彤州上空突然响起“轰隆隆”的飞机声，在人们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无数的炸弹投下来，在彤州市中心炸响，无数的民房瞬间夷为平地。内务部办公室里乱作一团，子墨从飞机的响声判断是日本飞机来了，他端起冲锋枪奔出去对着空中一阵猛扫，敌机一阵飞旋后就飞走了，子墨对着飞远了的飞机大骂。

兆林和刘叶、小吕、阿木、阿新巡了一趟街，走过簸箕桥不多远，突然身后“轰”的一声，一颗炸弹在他们身后炸响，兆林对刘叶、小吕、阿木、阿新大喊：“趴下！”。就在他们躲到一丛竹子下趴下的时候，无数的爆炸声在他们四周炸响，飞机的轰鸣声让他们知道他们遭到轰炸了。兆林抬眼望向天空，飞机身上的药膏旗让他气炸了，对着空中吼：“他妈的，日本鬼子，枪，枪，给我枪！”

他在自己身上掏，却只摸到手枪，手枪的射程当然够不到飞机，他恨恨地一手砸在地上。四周惊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陆兆林和刘叶、小吕、阿木、阿新跑上皇仓街，迎面撞上魏大雄，兆林马上一个立正喊：“团长。”

魏大雄破口大骂：“奶奶的，日本鬼子轰炸，你们给我回去拿枪，冲锋枪机关枪能拿的都给我拿上。”

兆林巴不得一声，这回他们终于可以有枪了，他带着他的弟兄们飞跑去团部，魏大雄对他着的人喊：“救人，快救人！”

依依正在上课，听见飞机的轰鸣声和爆炸声连忙对学生说：“同学们，快出去！快跑！”

学生们听说纷纷跑出教室，依依紧跟在他们身后跑出来，对他们喊：“同学们，不要慌，散开跑，往有树木的地方和山底下跑，找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学生们在班长和课任老师的带领下往公园和学校后面跑，依依连忙跑到幼儿园去抱忠民。忠民在红区长大的，听惯了枪炮声，此时听见爆炸并不害怕，反而问依依：“妈妈，要打仗了吗？是什么人？土匪？”

依依背起他就跑，一边对他说：“现在不清楚，咱们得回家看妹妹去，忠民不要说话。”

忠民立即闭了嘴，依依背着他往利民街跑去。自从韩仁川去逝后，虹妈就到依依家中来住，帮依依照看忠民，现在依依又有了女儿，她就在家帮她带女儿了。她对依依与林婉仪没有分别，子墨也从没有把她当外人看，她与依依一家子其乐融融。外面突然传来轰炸把她吓了一跳，抱着小军躲在屋角里不敢动。

依依背着忠民到家，开门进家里喊：“虹妈，虹妈。”

虹妈抱着小军从屋角里出来，见到依依心安了，忙问：“依依呀，城里是不是打仗了？”

依依说：“是日本的飞机来轰炸，不过已经走了，但既然飞机已经来了，那日本兵不久也会来的，这儿不能住了，母亲在时给我在大弯买了一块山地，咱们去山上住吧。”

虹妈说：“好好，咱就去山上，可是也要等姑爷呀。”

“一会儿他会过来的，但他不能走，他得留在城里战斗，这是军人的职责。”依依说。

依依抱过小军来喂奶，虹妈便拉着忠民上楼收拾衣物。依依正想着要去叫晓月，此时却传来敲门声，依依抱着小军去开门，却是晓月带着仪婷和陆勇，依依连忙拉他们进门。

晓月说：“依依，我要过蒌园角去住一段时间，只怕城要打仗了，得赶紧到乡下躲去。”

依依说：“你跟我去大弯吧，姐，那儿我有一块山地。”

晓月说：“兆林在蒌园角有一块林地，我要带着孩子们到林中去躲避，战乱的年头要分开躲避，这样活命的几率才大，要是都在一块，一旦有什么事就都被绑在一起逃不了，依依，既然你已有了可去的地方，那我就去蒌园角了。”

依依点头说：“好，你要保重好自己，照顾好孩子们。

晓月说：“我带着孩子们到码头坐船过去，到蒌园角河边再上岸。”

依依拉过仪婷说：“仪婷乖，上船要听妈妈的话，帮妈妈照顾弟弟，不要顽皮。”

小仪婷懂事地说：“姑姑，你放心吧，我会看好妈妈和弟弟的。”

依依点了点头，送他们出门，晓月一手牵着仪婷一手牵着陆勇向码头走去。

约一顿饭的时间后，袁子墨回来了，一进门看见依依和两个孩子还有虹妈都在，这才放了心，对他们说：“日本飞机来轰炸县城，不久日本兵就会到的，依依，你快带孩子们和虹妈去乡下住吧，我是军人，得留在城里和战士们一起保卫彤州城，把鬼子赶出去。”

依依说：“我不怕的，你不用担心我，你自己要小心，保重啊。”

子墨点点头，抱起忠民亲了又亲，又抱过小军用脸贴着她的小脸，珍爱又不舍地说：“我的宝贝，你要平安健康长大。”

他雇了辆车，把忠民、小军、依依、虹妈都送上车，看他们去了，他才锁上门，骑上自行车往铁桥方向驶去。

次日，日本飞机再来第二次轰炸，许多民房在轰炸声中倒塌、起火，民众死的死伤的伤。烟尘把陆兆林的脸熏得黑一块白一块，他对天上扫射却打不中飞机，急得大骂：“他奶奶的，怎么不来一个天雷把鬼子的飞机劈碎？”

他骂声刚落就听见魏大雄对他大喊：“陆兆林，给我趴下！”

兆林一愣，但魏大雄的话他是听的，他本能地就地一滚到一堆砖块下猫着，一颗炸弹在他不远处爆炸，他抱着头更深地缩进砖块下，嘴里却不忘大喊：“团长，你在哪儿？”

魏大雄在不远处对他吼：“臭小子，你打不中飞机还不会躲吗？”

兆林感动地回喊过去：“团长，你没事就好。”

子墨在一处楼角上架上机关枪，对着天上飞过的飞机瞄准，一阵猛扫，一架飞机“嘟——”地拖着一股长长的青烟往下坠，只听“轰”地一声，飞机坠在地上炸毁，燃起熊熊大火，连飞行员一起烧毁在火海中。四周一片叫好声，其他的飞机赶紧溜了。

彤州的人们还没有从遭日机轰炸的痛苦和愤怒中回过神来，日本兵就已经从水口和凭祥分两路夹击进彤州城。一路烧杀抢略，消息很快传进彤州城，陆兆林奉命和魏大雄守飞机场和北门，袁子墨和城里临时组成的义勇自卫队守东门。

兆林在战壕里推子弹上镗，却见魏大雄气呼呼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兆林好奇地问：“团长，有什么事啦？让你这么生气。”

魏大雄大骂道：“奶奶的，他们炸了水口铁桥、水口关合石河铁桥、霞秀弄喜铁桥，三座铁桥，以为以河为天堑就可以阻止日军进攻，谁知道顶不了两个钟头人家就过来了，铁桥没了以后民众过河有多不方便，自毁铁桥以自保，这种自伤八百的方式哪里能保？”

兆林握紧手中的枪，担心地问：“团长，咱们能顶多久？”

魏大雄说：“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守，必须设两道防线，我守飞机场，你带一队人退二线守北门。”

“我不，我在一线，团长，你是长官你退二线守北门。”兆林飞快地脱口而出。

魏大雄以命令的口吻说：“你还知道我是长官，我命令你陆兆林，退回二线守北门。”

兆林脖子一梗，硬气地说：“不回，团长，这回我不听你的了，我就守这儿！”

魏大雄又气又无奈，怒指他：“臭小子，你阳奉阴违私通共党，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今天你不听我的话退守二线，我就以这个为由头押你坐牢。”

兆林也来了性子，大吼：“你就押我进牢吧，反正我不退守二线！”

话音刚落，一阵枪声往他们这边扫来，“鬼子！”魏大雄一把按住兆林的头蹲下。

兆林压低声音对魏大雄说：“团长，求你了，回北门吧。”

魏大雄一把提他的衣领，低吼：“你给我活着，要不我作鬼也不放过你。”

兆林满含着一泡热泪，坚定地说：“我和弟兄们一定活着！”

魏大雄一招手，几十个人跟着他快速地往回撤往北门。兆林把机关枪架在战壕上，看着乌鸦鸦的日军越来越近，大吼一声：“打——！”枪声瞬时响成一片射向鬼子。

鬼子们倒下了一片，剩下的纷纷就地找掩体开枪扫射，与兆林他们展开激烈枪战。兆林扫射一阵，看见有鬼子多的地方就扔手榴弹过去。机枪手阿木“嗒嗒嗒”地向鬼子扫射，鬼子倒下一片另一片又涌上来。却突然一声枪声破空而来，阿木“呀”地一声就趴在机枪上不动了，机枪立即哑了，刘叶飞快地把他架下来，阿新就要冲上去，却被兆林喝住：“快趴下，有狙击手。”

大家赶紧趴下，阿木一身的血，卫生员赶紧给他包扎，却被他挡开了，他艰难地对陆兆林说：“大哥，我杀了好多鬼子，真带劲！”

兆林说：“阿木，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挺住，我让卫生员马上给你手术。”

阿木摇摇头，吐了一口血沫，手垂了下去。兆林大喊：“阿木，阿木。”但是阿木再也听不到他的喊声了。

阿新就要站起来冲上去，兆林一把把他按下，他要自己上。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枪声，对方的狙击手喉中中了一枪，立即毙命。又连接两声枪响，他们的指挥官和机枪手也倒下了，兆林、刘叶、阿新吃惊看向枪响的方向，却见依依往一个土坑一滚，又猫着身飞快地连跑几步蹲在一个土堆后，她的这一连串速移对方已经搞不清楚她的具体位置。鬼子的另一个狙击手瞄着枪寻找她的位置，她一枪过去正中对方命门，这回鬼子彻底哑了。

陆兆林和刘叶等人做梦都没有想到，这臭丫头在上进练了一身神枪手，加上她那机灵劲一枪一个准。喊她臭丫头，但她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可在兆林等人的心中韩依依还是那个十八岁到处惹事生非，天不怕地不怕的漂亮女生。

依依猫着腰飞窜几步到他们身边，袁子墨和李吉等几个也到了他们的战壕里。兆林吃惊地说：“依依，你不是去山上了吗？怎样来了？孩子们呢？”

依依说：“欣梅和大师兄在，我便来了，我不放心你们，鬼子大部队过来一定会有狙击手，你们会牺牲很大，我不能独自偷安躲在山上。”

袁子墨说：“兆林，鬼子从上进和水口进城，两面夹击，上进那边的红八军军力有限挡不住鬼子才被他们攻进城的，我们不能硬拼，撤进城里再做打算，快！”

他们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喊声：“小吕——”

兆林、子墨、阿新、刘叶、依依、李吉等连忙跑过去，小吕身中数枪，倒在血泊里已经救不回来了，兆林哭喊着：“他妈的，我日你个鬼子，我跟你们拼了。”抄起机关枪就一阵猛扫，子墨立即也投入战斗，依依看准了鬼子人多的方位，抓起手榴弹一扔一个准，那边瞬时又安静了。

李吉低吼：“撤！”

子墨和刘叶一人一边架起兆林，刘叶向众弟兄一挥手，大家悄无声息地往城里撤去。到北门时，魏大雄见他们撤进来，怒问兆林：“陆兆林，你个纵蛋，飞机场被鬼子占啦？”

兆林一脸的土灰和血迹，咬着牙地点了点头。

子墨说：“魏团长，鬼子火力太猛，我们不能与他们硬拼，南岸那边彤州铁桥已经被炸了，但是没过多久鬼子就用船渡河过来了，南岸失守，守着北门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快撤进城，化整为零，放鬼子进来关门打狗，街战巷战，一个一个灭了他们！”

魏大雄哭丧着脸，骂道：“炸了彤州铁桥，一群废物！这铁桥多美啊！炸了它就等于折了彤州的腰，日本鬼子，我灭你们祖宗！”他对着埋伏着的兵士们说，“弟兄们，撤，进城后散开，鬼子进来咱们打了就跑。”

大家纷纷撤进城，躲藏在屋后、墙角、巷后、砖堆树丛后，飞机场、北门一时间无人把守，鬼子如入无人之境，但是一进到城里他们就后悔了，走在后面的人不得不觉就没了踪影，等他们找到时已经没有了呼吸。街边墙上大红字刷着“侵我家园者诛”，但是大街小巷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们前两天飞机来轰炸过后的残垣断壁。

愤怒让陆兆林和袁子墨把战刀紧握，鬼子经过巷口，他们一个手势和一个暗号，闪电般地出去拖住一个鬼子，一刀结果了就跑。这战法利索带劲，不消一会一队鬼子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干掉了一半。

无处不在的冷刀冷枪让日本鬼子防不胜防、胆战心惊，妄想打遍全中国的日本鬼子，在到达彤州这个边城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彤州强悍的民风在日本鬼子烧杀抢略中彻底被点燃，边民狩猎野兽的方式用在了日本鬼子身上，城里城外草木皆兵，不久日本鬼子就撤出了彤州城。

陆兆林和刘叶、李吉、袁子墨、阿新等埋葬了在战争中牺牲的阿木和小吕还有阵亡的战士们，烈士墓前再也没有敌我，只有众志成城驱贼寇的决心，赶走了侵略者，就要守好家园，不许侵略者再进来。米酒祭忠魂，精神永长存。

陆兆林向他们抱拳：“弟兄们走好！你们的家人我们会替你们照顾，我们的家园不许外敌进犯，我们一定会赶走日本人！”

刘叶洒上一杯酒，哭道：“阿木，小吕，都怪我平时不勤练枪法，要是我象依依那样，那天就可以一枪毙了鬼子的狙击手，我们现在还可以在一起喝酒，呜——”

依依点上一柱香，说：“我们会替你们报仇的。”

葬完烈士回来在半路，天下起了小雨，依依加快了脚步往城里走，她要赶去山上看孩子们，而子墨和兆林得帮助市民们清理被炸毁的民房，协助市民们重整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