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园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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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吵架

玉乔以前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太太可以那么专注于吃斋念佛的,但后来,渐渐也有了感受:当一个人正享乐的时候,常常是伴随着罪孽同时的;并且自己都不能觉察,往往要在经历了起伏之后才能懂得反省,恳请佛祖的宽恕和庇护。

找到若兰后,她更深信了这是上天恩赐的救赎机会:既是对过往伤害的补偿,又是对长平能被善待的心灵抚慰。玉乔会定期地带若兰去庙里烧香祈福。桂禾和大庆成亲后,也经常和她们一起去,她特别要去求观音娘娘的。

那年腊月,临近年关,她们三人照常拜完菩萨,往回赶,若兰突然对路边停着的一匹拉车马产生了兴趣,直直地盯着它都不肯走开,最后直接走上前去抚摸起那马鬃来。

玉乔唯恐她惊到马儿、反伤了自己,急忙拉她回来,她却回头对玉乔笑着说:姐姐,你看它多漂亮!长明他一定会喜欢的!玉乔哑口。

这时驭马的人从车里跳出来,安慰她说这马儿性子好,不会伤人。“大嫂您放心吧,这马年轻的时候也不烈,如今老了就更顺了。”他说话时,因为冷,特意拉了一下狗皮帽子。

车里人听见外面说话,也探出头来看,玉乔下意识地把围在脸上的围巾拉上一些,怕露出伤疤。而桂禾就站到若兰身边,以防万一马儿出现什么动静。

“唉,大嫂,请问这沈家村怎么走?我们是江北的,去那里办事!”车里的人问,他像个去收租的账房先生。玉乔回答了他,随后叫上桂禾,带若兰一起离开。若兰耍起了性子,说非要带回去给长明看。

玉乔没奈何地哄她:“二少爷远着呢,还不赶紧回去写封信告诉他这里有匹好马?我跟车夫都说好了,等长明一回来,我们就上人家家买马去。”

若兰不确信地看着她,又转头看车夫,好像征询他的肯定。玉乔和桂禾都赶紧向车夫使眼色、做手势,车夫也看出了若兰的问题,连连点头称是。她这才放了心,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跟着桂禾离开。

玉乔也要走了,却突然被那若有所思的账房先生又叫住,问:“大嫂,您,您知道这儿有一位叫李玉乔的吗?”她背对着他,脸蒙在围巾里,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注意到,他们说的官话里,是带着扬州腔的!

“不好意思,小妇人见识少,也不知道有这个人。”说完,玉乔自己都有点吃惊:明知这极有可能是孟家的人,也明明朝思暮想着回去,怎么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样的拒绝?

“哦,”对方拖了一个长音,“那就算了,谢谢您!”

玉乔匆匆地就离开了,还怕他们会跟来,故意到集市上兜了一圈,确定无人跟踪才回去。

一路上只有若兰在嘀咕着,直到走进家门的那一刻,才突然拉着玉乔,正色问道:“玉乔,这个名字很熟悉!姐姐知道是谁吗?”

玉乔又一次惊吓并语塞,面对她无邪的目光,好一会儿才憋出个答案:“人家问玉桥乡呢,跟咱们没关系!”她皱皱眉,又无所谓了,急急地要回屋给长明写信去。

是夜,大庆趁帮忙做年糕的时候,问起白天的事。玉乔默默地叹了口气,停下手头的活:

“如果,他们能够一切和睦地生活,她就不能再给长天和长平带去闲话;如果风波尚未平息,她就更不能自投罗网啊!”

**********

陶怡有些奇怪,李墨居然会打她的电话,约她谈小说出版的问题——这是她之前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出于好奇和兴奋,赴约来了。

李墨说陶怡的小说一定很有市场,愿意免费为之出版,这不禁叫陶怡喜出望外,又倍感奇怪,早听说无名之辈出书都是要自费的,出版印刷,费用不菲。她追问李墨是否有人预付,他坚决地否认了。

恰在他们谈论之时,夏磊来了电话,陶怡心想李墨也是认识的,因此约到了一处音乐茶座。不料,阿磊看见李墨却是有些惊讶,问及原因,更觉得奇怪,他也不相信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李墨见夏磊问得详细,没再久留,找了个托辞匆匆离开了,临走时,还想和陶怡签订委托出版的授权书,被夏磊拦下了才没有坚持。

他刚走,陶怡的手机又响起来。她在夏磊的注视下接起电话,脸色有异。

电话那头,田大鹏恳求的声音中不乏得意,他知道小说是陶怡的一种精神寄托,有着莫大的意义,希望借此获得陶怡的原谅,的确不失为一步高招。

在他的眼里,陶怡既是与众不同的女人(渴望精神回报大于物质),又是与普通人有着共通之处的女人(物质利诱也是可行的)。

夏磊一见陶怡的神情,即知是何人的电话,脸色也愈加严肃。他可以想见田大鹏会说些什么,但他更在意陶怡的反应。

陶怡夹在感情和理智的中间,矛盾地拒绝着:当你用心血练就了一部作品后,总是希望得到为公众赏识的机会的,古今中外的文人、艺术家大多如此。陶怡自问不敢比圣贤,但她不是没有这样的心理,也许可谓虚荣。

大鹏还在进一步地央求着,眼看即将取得胜利;陶怡已经避开了夏磊的目光,背过了身去,最后说了一句:“让我再考虑考虑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她有些艰难地重新回过身去面对夏磊,却见他的情绪不是想象中的激愤,而是低落地埋下头。

“我知道,我没有那么多钱为你出版,我能做的也只是找遍朋友为你推荐。你回到他身边好了!”

陶怡无措,试图抚慰:“夏磊,不是这样的,我,我知道你已经为我尽了最大的力,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我并没有答应他啊。”

“可是你想要答应!你知道!”他的声音忽然拔高,把周围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更无须说近在身旁的陶怡,耳膜都被震痛了。“干嘛要顾及我的想法呢?答应他好了,我又无能为力,我不是老板,不是有钱人,我养不起你!”

陶怡的脸色也顿时变了:“你什么意思?”

吧台的小弟也注意到了这里的气氛,悄悄地换了一张CD。所有的顾客,此时都听到了喇叭里,那位唱惯了“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变老”的女歌手,忽然唱出别有深意的歌词:

“我们不是很相爱吗,为什么还要为小事吵架?

“故意说些可怕的谎话,不让对方难受不作罢,

“因为最爱所以最伤,打碎两颗心有谁是赢家,

“看你那样我会掉眼泪,看我这样你不心疼吗?”

陶怡一直憋屈着的眼泪偷偷地流下来,心下自嘲。夏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却拉不下面子说句软话,窘迫无语。

“我很爱你我不想吵架,表达感觉该有更好的方法。

“不相信我们心中的对方,真像嘴里讲的那么不可原谅。

“我很爱你我不想吵架,把气话放心上是不是太傻?

“别在乎是谁先把头低下,就让紧紧拥抱代替多余的话,

“忘了倔强——”

他去拉她的手,她避开,并擦去眼角的泪水,拎起手包,起身而去,走入了茫茫夜色。人们看着独坐的他,目光里交杂着同情、责备、嘲讽和爱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