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传国古槐树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68章 父亲的病

上节说到二狗扎到水里去抓青蛙,见许久都没上来,汪沿上的看客无一人乐意施以援手,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直到二狗的母亲做好了饭去汪沿上喊他吃饭,喊了一圈都说没看见,她这才发现二狗的衣服和鞋子还挂在汪沿上歪脖子槐树上——她万万没想到水性超强的二狗竟然出事了。

二狗“走了”以后,槐武郎的那帮小弟们见了他开始躲躲闪闪,唯恐避之不及,因为二狗的事,村里的家长们加强了对孩子的管教,并一再嘱咐他们不要去下河沿,槐武郎为此闷闷不乐,继而骂着二狗的小名嚎哭流涕,这一幕恰好被我和槐成撞见,虽然他并没有真哭,但他那凶狠的目光让人看得头皮发麻,攥起的拳头发出了逼人的喀嚓声。剑拔弩张之际,一场恶战似乎在所难免。

“大哥哥,我们玩放炮赢泥去吧?”正是春妮的到来,才避免了一场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于是,我们两个到汪沿上撅了快黄泥巴到她家里玩泥巴去了。

春妮的哥哥是个巧手,他不仅会用高粱秸插好看的鸟笼子,还会捏泥哨,用泥巴做小汽车,虽然这些繁琐的玩具我不会弄,但我也有我的宝物,就是先做一块比较平整的如雪糕快一样大小的泥巴,在上面刻上一些字母或图案,这些字母都是我刚刚从学校里学到的。

于是,这些刻着图案和字母的泥块,晒干之后就成了我的玩具,它们很像刻在兽骨和龟甲上的假的“甲骨文”。每天放学后,我都会把新学到的字母和数字做成泥块做的“甲骨文”,春妮的妈妈槐二娘见了就笑:“毛咬儿,你这是拿的什么东西呀?”

“这是我自己做的字,我会做字了”我一边回答一边将那块刻着图案的泥巴让槐二娘看。春妮的父亲槐德物二爷牵着黄牛拉着砺珠要去场里打场,我和春妮的哥哥槐秋华就一起跟着去了。槐德物二爷的家教很严,虽然他自己大字不识一个,但他继承了槐姓族人勤劳、朴实、节俭的家风。所以孩子们在他面前都规规矩矩,说一不二的。

槐二爷家盖房子的时候,因为“积”不够数,就借了我们家两车“积”。“积”,就是盖房用的土坯,那时候盖房子除了下面地基是石头的,上面的部分全是土坯的,“积”是沂水人对土坯的俗称。

我的爷爷是个老木匠,每天都在老家的院子里扎一个大架子,将一棵棵很粗的木料支在架子上,然后爷爷在上,父亲在下,两个人来回不停地拉着大锯。拉锯时,上面的人才是“领线”,掌握着锯子的方向和力度,这样才不至于走偏。

院子里的火堆上架着一个瓷罐子,罐子里冒着热气,飘着淡淡的香料味,但这里面不是好吃的,里面熬的是树胶,是用来粘木头的。在熬胶的罐子旁,还担着一根程甲骨文写法的水字形细长木料,中间烤着火,两头用麻绳吊着石块,这就是做独轮车用的车邦。

有时候,父亲正干着活就一个人嘿嘿地傻笑,于是爷爷就放下手里的活计满院子里追着打。在我出生之前,也就是我父母还没认识的时候,父亲就得病了,据说父亲那时给生产队里放猪,因为整天割猪草,不仅鞋子被草染绿了,整个人也是绿油油的,在放猪的空当,父亲拿着字典读了很多名著和古书。

因此,在村人的印象当中,父亲不仅是个识文解字的后生,还是个既能说书也能唱歌的活跃分子。只是到了后来,国家招收村里的青年学生去当工人,那时当工人是铁饭碗,完全和现在的打工不是一回事,是很荣耀的,所以父亲的哥哥就应征去当工人了,而父亲则留在家跟爷爷干木匠活,就在这个时期,奶奶在推磨时把腿摔断了,而爷爷则因为忙于活计,早出晚归,两头不见明影,所以就把父亲难为出病来了。

原本一开始没啥大碍的,后来父亲想去当兵,体检什么的都通过了,只是在家访时,有人跟带兵的首长说父亲有精神病,其结果可想而知——父亲因此想当兵的愿望没能实现,渐渐地,原本的虚病开始向实病转,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之后,他的病基本上算是好了,这才有了父亲和母亲的婚姻,然后又有了我和弟弟,只是,父亲的病要累年靠药物维持,而且见不得事,有一钉点的小事放不下准犯。

我父母结婚时虽然已是新中国的七十年代了,但就从他们的婚房布置来看,我父母住的是偏房的两间小屋子,完全还是土财主遗留下来的那一套旧俗,儿媳在家庭中的地位与今天相比,用一个地狱一个天堂来形容最为恰当不过。

而母亲呢,从小就很精明,几岁时去门市部买东西,账目算的甚至比大人还快,她干活利索,手疾眼快,是个见不得懒惰的勤快人。

爷爷则因为家道衰败,奶奶摔伤了腿花钱,为父亲治病花钱等不幸际遇而一筹莫展,时常地独自一个人喝个闷酒,反复诉说着自己的不幸,毕竟,槐氏祖上曾在当地辉煌一时,祖上兄弟五人门庭显赫,有酒作坊,有地好多墒,时人都称之为五大门,可惜由于后人吸上了抽大烟,才导致家业衰败。

还记得有次爷爷在酒足之后发起牢骚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长叹一声,然后把个喝光了的酒壶顺势扔出了门外,一直在一旁和母亲陪伴的我,跑出去偷偷地把酒壶用脚踩了个稀烂,因为我知道母亲早就厌烦了爷爷这样喝酒,也厌烦了他没完没了的絮叨,踩完了我就拿回来偷着让母亲看,因为酒壶是锡的,很容易在火里融化,我干脆又把它扔进炭炉子里化了一块圆圆的锡饼,并且拿着它在院子里来回地扔着玩,可惜扔着扔着扔进草丛里怎么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