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才
故事要从2014年开始讲起。
2014年初，经历了5年熊市的中国股市依旧没有回暖的迹象。股指持续走低的大盘中，空方在市场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大盘已经跌得惨不忍睹，各个盘口都是翠绿色的。招商证券交易所大厅内，大爷大妈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无不哀叹感慨自己持有的股票跌的已经再不忍直视了，有些股民所幸在营业大厅里支起了麻将桌。
“5年了！”一个中年大妈狠狠把一张“五筒”拍在桌上，“我已经扛了5年了！天天赔钱，要不就横盘，什么时候才算个头啊！”
“我碰！”坐她对家儿的大爷不紧不慢甩出一张“八万”，“姐姐！你那算什么，我都等了八年了，账户上的资金已经腰斩了一大半了，赶上抗日战争了。忍着吧！”
下家的谢顶中年男人哂一口茶水，啧嘴：“中国股市从来都是牛短熊长！这是中国错误的单边交易体制决定的。只有买涨不能买跌，所以永远不可能有慢牛。你看这交易大厅都快倒闭了，这几年我就没看到有谁能赚到钱的！我今天就在这儿放上一句狠话！谁要能赚到钱我就拿我这张老脸贴他的屁股去！”
刚说到这里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惊呼声：“涨停了！涨停了！我的亲亲娘啊！”
谢顶男人顿时一脸的尴尬，他身边传来一声声赚到钱的欢呼，好像一击闪亮的耳光“啪”地打在他的脸上，他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麻将桌旁的几个人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赶快洗洗自己的嘴巴，准备去舔屁股吧！”然后纷纷推掉了手中的牌冲向了电脑边上看热闹。
刚才大喊自己股票涨停的电脑边上站着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正兴致盎然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股票。
“这下可发了！这一台双开门的冰箱应该是赚到手了吧？”干瘦中年男人满脸堆笑，嘴边的法令纹飘在鼻翼两边开了花，完全不在乎围在身边看热闹的其他人。对于他们这种小散来讲，一次交易能挣上个万把块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中国的股市大多数由小散户组成，他们投入的钱不多，要求的收益也不多，但是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以及内心想着发财致富的愿望比谁都多。所以他们是中国投资市场的主力军，也是这个市场好坏的风向标。
“至少2台啊！”戴茶色眼镜的中年男人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嘿嘿笑着说：“自从换了你给我介绍的那个投资经理我就加仓了。”
“你说小右啊！”干瘦男人摇头晃脑，一脸得意的说：“那小子可真他妈是个天才，我跟了他不到一年账户都快翻了一倍了。”
“你们说这右亦凡也太神了吧，这段时间他推荐的股票几乎都是飘红的，熊市里能把股票炒成这样的可真是本事啊，他都快成股神了！”
一众人纷纷议论右亦凡这个新来的理财经理的种种战绩。有的说他有一套自己的选股方程式、有的说他主要是靠着江恩理论实现盈利、有的说他用的是各种指标组合的玩法、还有的说小伙子不仅股票玩得好长得还挺帅的。其它的小散户听到他们的对话都表示自己马上就要把账户转到右亦凡的名下，让他帮忙自己打理。正在这时，人群里面突然传来喊声：“哎，来了！右亦凡来了！股神来了！”
这一声，引得原本热闹的大厅突然安静。随后所有人同时转身疯了一般的朝右亦凡的方向涌过去，七嘴八舌开始询问自己的股票。
面对团团围住自己的人群，一脸看似稚气的右亦凡却没有显现出丝毫的慌张，他微扬起职业的笑容，略有歉意的朝众人点了点头，说：“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们实在对不起！我要先开个会，过一会儿咱们再聊聊股票的事情啊。”随即挤出人群，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招商证券一楼办公区内侧的会议室里，依稀能看到几个投资经理各自歪倒在椅子里，一个个满脸都是沮丧，面前桌上的资料散乱地堆着。有个把人在苦闷的抽着烟，吞云吐雾间将室内的气压带到了低点，其实他们的心情比这屋子里面气压还要低一些。他们老了！在证券这个行业里“老”并不是年龄的真实反映，而是自从右亦凡来到公司后让他们认识到的自己知识和能力的“老龄”化。右亦凡的不断成功和他们选股的不断失败，使他们认识到自己必将被淘汰的命运。
“没法干了！客户本来就少，现在一半都要跑到右亦凡那里去了！”一个肥胖理财经理抱怨道，他身上穿着的黑色西装将他捆绑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米其林轮胎。
“可不是嘛！”另一戴眼镜理财经理接话，他强压火气吞咽了一口浓浓的茶水：“听说他能挣钱，我的那帮小散也要转到那个生瓜蛋子的名下！我在这个行业干了这么多年，现在还不如一个新手有威信，想起来就生气！”
“是啊！这都把这孙子给传神了！”一个剃着板寸头的理财经理接话说：“他推荐的股票就没有不赚钱的，有说他是天才的，有说他是股神的！我原来的客户里为了讨好他还有主动要给他介绍对象的！我单身这么多年都没人理我，这孙子一来就有一堆姑娘往上贴！我嘞个去！”
右亦凡刚到门口就听到他们的风凉话，眉头不觉一皱。停一秒，他推门进来，看一圈几个正狠狠瞪他的老员工，有些怜悯却又无奈地说：“几位老师，我无意跟你们过不去，这客户流失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是被选择的！又不是我要他们转的，是他们死皮赖脸的粘着我。我有什么办法！”
这话一出，几个理财经理自然知道右亦凡听到了他们的话，也就不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开骂了。
“小右啊！你可以不理他们啊！”板寸头的理财经理看似自语，然后抬头对右亦凡酸溜溜的说：“你名声在外，你技术牛逼，但是也要给我们留些活路吗！你吃肉，但是也得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喝喝汤吧！？”
这时胖子理财经理也凑过来，将整个肥胖的身体压在右亦凡面前的桌面上，劝道：“对啊，对啊！你低调点嘛！别让他们知道你服务的客户赚钱不就行了！”
右亦凡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语气有些不悦，“这帮小散户谁都认识谁，一个赚到钱就会吹的满处都是，我能管得了吗！？”
“你小子是听揍不听劝是吧！这做人得懂得知趣好嘛？哥几个在这里给你放了话，你做事情就得老实点懂吗？”
“嘿，我这暴脾气！你要是再敢接我们手里的客户老子就跟你翻脸啊！”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抢你们手里的客户，是他们自己要转到我这里来的！”
屋子里面的人吵成了一片，在你争我论中，公司客户部的总经理张总走了进来，个子不高的他脸上透着上海人特有的精明。
“吵什么吵！”张总敲了敲桌子，在主位边站稳，语气中带着温怒，“都给我安静一下，开会呢知不知道！”
几个理财经理只能乖乖坐了回去，有的还在恶狠狠瞪着右亦凡。右亦凡没理睬他们，点燃了一支烟，转身也坐回了自己位置。张总冷冷地扫视众人一圈，看到右亦凡时脸上却明显露出了赞赏。他清清嗓子，说：“小右来公司不到一年就打出了自己的名气，据我所知，很多别家券商的客户都听说他能在熊市中为客户赚到钱，专门为了他转到咱们这儿了，这是什么，是能力！更是他的个人魅力！”
张总狠狠地用指尖敲了一下眼前的桌面。“再看看你们！就知道抱怨、牢骚，有这时间就不能多向小右学习嘛？努力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帮助客户赚到钱，那自然就把客户留下来了嘛！”
他向大家挥了一下手中的文件继续说：“今天开会就一件事，其实也是关于右亦凡的事情。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右亦凡升为我们证券公司的金牌投资顾问！入主大户室，服务千万资金以上的大客户！你们这帮人也不用担心他抢你们手里那些没什么钱的股虫了，散会！”
开完会出来，右亦凡就被一群早就等在外面的股民围住。他们七嘴八舌地问询着自己手中的股票涨跌，虽然已经入主大户室的理财经理，眼前这些穷困的小散再也不是他所要服务的对象，但是右亦凡不便拒绝，只好一一帮他们分析他们手中的股票。右亦凡安静的坐在电脑前。面对着纷繁复杂的K线图，财务报表、政策消息、右亦凡脑中仿佛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将那些复杂的数据线条分隔开来，再巧妙的编制到一起，于无声无形中告诉他深藏于各大数据之后，有关股票走势真正的秘密。这是右亦凡特有的天赋，他属于技术派和感知派的天才操盘手，但是他自己都说不出推导过程，就像一种构建于脑电波中的第三类记忆，他天生对股票就有着非同常人的敏锐。如果非要查个根底，那右亦凡只好一边叫着“天神”一边张开双臂——伟大的主啊，感谢你赐予我力量。
当然不会有股民关注这些，人们关注的只是右亦凡能不能为他们赚到钱。
中国有超过3亿股民，但是真正懂得股票操作的很少，他们更不愿意学习股票的知识。他们大多数混迹在股市里面“摸爬滚打”仅仅是为了赚钱。右亦凡自然也没有心情给他们上课。他只需要尽快帮这群股民分析好形势，最好直接告诉他们，是买或是卖，那就OK了。
“这是一只庄股，你从周K线和月K线操作单元看，庄家明显已经控盘了，不用卖！”右亦凡用手指着电脑显示器上的K线图，对站他旁边一脸愁容的中年油腻男说道。
大叔摇头，“可它怎么就是不拉升呢！这才几天！又砸了20%了！”
“庄股就是这个风格，砸的狠，拉的也猛，你不能怕啊！”右亦凡说着，调出之前股票K线图，放大了让大叔看，“看他之前的操盘痕迹，两周内应该有一波拉升……”
“右、右经理，你帮我看看我的股票呗！”
“你这支标的已经做了一年的底部盘整，而且没有再创新低。筹码的区间在7.45左右，你要是想挣钱就得死等，要不然就在它震荡收筹中做T加，也是能够小有盈利的。”
“右爷，您帮我看看！”右亦凡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年轻的股民拉到了她的显示器前。
“右经理，你也看看我的！”另一股民凑过来。
“也看看我的……”
股民们将右亦凡包围住，七嘴八舌叫嚷着，各种声音混成一团。
3点股市结束，但他们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直到4点半下班，右亦凡终于逃脱魔爪。他飞快地回办公室拿了包，骑车到银行取了钱，便立刻掏出手机给大学同学兼死党马小良打电话。今天他要做东请自己毕业前的好哥们庆祝一下。可电话铃只响了两声就被无情挂断。右亦凡一笑，他太了解马小良了，他知道，马小良一定在忙着拍马屁！
说到马小良，这绝对是右亦凡见过的一个极品官儿迷型人物。
他是上海本地人，也是传说中的好学生。他的座右铭是读遍万卷书，但读的都不是名家著作或者恢弘诗篇，而是各种当过官的人物传记。例如：李鸿章传，张居正传、蒋介石传、戴笠传、当然就连魏忠贤传都没放过，因为他一心想当官。他一直坚信，只有仕途，才能解救自己内心的贪欲……和色欲、才是一个有梦想的热血男儿的最终归宿！因此在大学生活的四年里，他所作的一切准备工作都是走仕途。毕业后，他顺利的通过父母关系在地方的供电局找到了工作，成了让家人亲戚都羡慕的公务员，他也总算真正实现了自己步入官场之路的第一步。
可仕途之路到底该怎么走呢？想到这里，右亦凡再次一笑。政治其实是不同集团利益的再分配，仕途是权谋者的天堂，那里是几本书和一个热切的愿望那么简单。右亦凡觉得马小良实在是一个“仕途”的意淫者。他虽然肯与付出一切，但是很难成功。
正如右亦凡所想，马小良那边的确出了状况。此时供电局3层的大开间里，员工们好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先是一阵骚动，随后争先恐后地跑向了主任办公室的门口。今天由于右亦凡电话的拖累，马小良已经落在了其它员工的身后，失掉了先机。这是他们部门每日不成文的规矩。员工们称为“早请示晚汇报”。主任每天早上走出办公室时，总习惯站在自己门口和底下员工谈一谈今天的工作。然后就是下班前他也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站一会儿，向大家总结一下今天的工作。这个时候，谁先有机会抢占了那个门口的位置，谁就能离权利更近一点，离领导的关注度也更近一些，所以每天冲向主任门口的“速度”是办公室里每一个下属员工“基本”工作能力体现。
“主任”是一般事业单位处级干部的称号，李主任在供电局这样的局级单位里主管一方事物，权力很大。在自己管理的一亩三分地里他有人事权、财权、还有一切你能想得到和想不到的权力。他就好像是这里的皇帝，掌握这里每个人的生杀和前途。
李主任是绝对的苦出身！据说从小上学得走上几十公里的山路，带的土豆都吃不饱。家里的父母只希望他成人后能在家门前不大的田地里耕作终老，所以给他起名字叫李田田，但是在他的努力下，他把自己的田地种到了供电局的岗位上，而且收成还不少，吃上了让所有村里人都羡慕的官老爷饭。
李主任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走出办公室，很明显他今天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穿深V职业装、表情似乎同样严肃的美女——新来的员工小薛。
不等领导说话，底下有些员工就先冲到了领导的身边。
“主任，听说您最近胸闷，”气短露出里面一个小孩子巴掌大小的红色人参。“这可是地道的长白山野生老山参啊！这岁数得比我大爷他还大个千八百岁呢！8万多一颗！8万多一颗啊！”小郑指着盒里的人参对李主任谄媚，边说着手还轻微抖着盒子，“您瞧这须子，还会动呢——都成精了！”
李主任撇嘴接过盒子，看一眼人参，抬手用装着人参的盒子狠狠敲打着小郑脑袋，“我看这成精的是你吧！我三令五申强调要杜绝咱们部门的歪风邪气！可你看看你自己！小郑啊，把你的精力多用在自己的工作上好不好？少搞这些！”
“主任是我不对！您的话我记住了！”小郑摸着被敲打的头，却见李田田没有把盒子退给他，连忙开心的点头如捣蒜，往旁边退了一步。
员工小王趁着时间的空档赶忙挤到李主任跟前，双手奉上一个做工更加精美的木制小盒，笑着说：“主任，主任！这是西藏伯舒拉岭的蓝虫草，8万多1克！8万多1克啊——您最近为了咱们部门的工作烟抽得多，又太操劳了，得多吃这个，这个对肺有好处的……”
“你这是要干什么？！”李主任突然大叫着打断小王的话，“我刚批评完小郑你就来这套！这样下去咱们部门还能有个规矩吗？我们这些党领导还怎么坚持原则？你把我们的初心放到哪里去了？乱弹琴！简直是乱弹琴！赶快给我放回桌上去！”
小王一愣，羞愧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本想转身就往人群外自己的办公桌方向悄悄退去，却听到李主任喊道：“回来！你回来！”
李主任叫住小王，抬手往他办公室的方向一指，“你的脑子真是被弹乱了！我说是我屋里的桌子上！”
小王立刻意会，转头笑呵呵地奔向李主任的办公室。
所有员工看着这个无耻贪婪的家伙都表示着欣然的崇拜，因为他们习惯了。中国人从来都只是知道适应环境，而从来没有意识改变环境。李田田清了清嗓子，端起官方架子开始对员工训话：“上级领导表扬了咱们之前的工作。说咱们是一个有责任心，有创造力，能打硬仗的团队，所以这一次又给咱们布置了新的任务！”
所有员工鼓掌。
李主任摆手示意员工安静，低头抿了口茶，忽而他脸色微变好像是被什么噎到了，噘着嘴在找垃圾桶吐茶叶沫儿。这时人群之后的马小良终于抓住机会，将手奋力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费劲地凑到了李主任嘴跟前。李主任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只颤抖地大手，不由地顺着手臂找到它的主人——马小良。
看到李主任瞅自己，马小良瞬时换上一脸笑容，激动地恳求道：“主任！您吐我这儿吧！我手从小就生的比别人大好多！这儿宽敞些！”
李主任将茶叶沫子吐到马小良手上，啧嘴道：“小良啊，你送的这茉莉花茶味儿是真香，就是茶叶沫子多了点儿。”
“是是是！”马小良点头哈腰终于挤到了李主任面前自责道：“80块钱一斤的茶叶质量就是不过关，我下次去北京出差一定买些贵的，还是对食品安全认识不够，一定注意！”
李主任点点头，吹开茶叶皱着眉头咽了一口水道：“小良啊！你上个项目带领团队加班加点辛苦了！这回给咱们的任务是关于整个厂区的规划方案。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同样绿草红花也才能让我们厂区变得和花园一样嘛……既然上级领导如此信任我们，那我们要怎么做呢？冲！卯足了劲地向上冲！”
李主任又抿了口茶慨叹道：“我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小良啊，这次还是你牵头做。我一直看好你的，你们部门的副科长位置一直空着！我要适当给你加加担子了。对你的要求也会更加严苛一些。谁让你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说着还拍了拍马小良的肩膀。
马小良一愣，看来副科长的位置非自己莫属了，李主任的暗示太明显了，随后兴奋地狂点头：“明白，我明白的。只要主任发了话，我一定尽全力做好的！”
李主任满意的点点头。
“哎，对了。”李主任突然想到什么，侧身把在旁边沉默许久的小薛让到前面，介绍道：“这是新来的美女同事小薛，你带着她和其它几位骨干努力干吧！小薛，你可要多跟着小良学习啊！”
小薛立刻嗲嗲回道：“好的嘛领导，一定的！”
李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办公室。大领导走了，可人群却没有散。
因为在大家心里明摆着，一个政治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马科，以后有事儿您说一声啊！我这儿随时候儿着！”
“马科，关于这次规划厂区的项目我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想提前和您汇报一下，你得帮着我把把脉，劳劳神啊！”
“马科、马科、马科……”
马小良含笑点头，半推半就收下眼前这些提前预支的认可。此刻他只觉春风得意，苦尽甘来，一时不禁感慨万分，心里大喊道：天下英雄出我辈啊！
说实话刚来单位的时候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在他的心中他还当自己是一个《围城》中方鸿渐式的文人才子。但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渐渐意识到他追求的“仕途”势必诞生于此，不付出哪里会有收获，不卑微那里又来得尊贵！他才工作了一年多就产生了如此的成绩，挥袖间他自叹道：朕不往这当牛做狗的一年了！下面等着我的是正科长、副处长、处长、副局长、局长……一切辉煌都在向老子招手呢。
没有接到马小良的电话右亦凡并不失落，他骑着电动车穿行在繁华的上海街道，形形色色面无表情的人们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他们为名而来为利而往。在一脸的茫然中寻找未知的希望。高档的住宅小区和商场映衬着夕阳，玻璃窗折射昏黄的光晕，撑起这座魔都虚假浮华的表象。大学毕业一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审视这个不知是爱、是恨的城市、他比北京小巧精致、却远远超越着那沉寂百年的红砖灰瓦间的势利怪诞。
电动车在一栋陈旧破败的小二层底商门口停住，右亦凡看到玻璃门店悬架上挂的铝合金招牌：跑得快地产中介。
中介公司大门开着，在上海这样的小房屋中介公司很多，他们大都挣扎在行业的最低端，靠着买房、买保险、买礼品、直销伪劣老年人产品等手段生存。门店内墙壁上壁纸已经打卷，露出潮湿发霉的灰斑。墙壁正中挂着一幅公司老板的照片，手托如意，脚踏莲花，托着肥硕的啤酒肚神情和蔼慈祥如同弥勒佛，但PS在他身后的低像素光圈硬是将这张高大上的照片映衬成了低配版李洪志，透着一股诡异的庄严。照片前面整齐划一的站着一排人，有男有女，胖瘦不一，他们通体穿着廉价黑色西装。一个个表情肃穆的等待着什么。其中有个胖子可能是过于紧张了，不时的用右手摸着额头的汗水。右亦凡没忍住笑了，那个胖爷叫张大伟，是右亦凡大学的另一个死党。张大伟和十几个身边的同事眼睛同时紧紧盯着眼前一个动作阴柔的男人，很显然这个男人就是张大伟经常跟他提起的那个变态业务主管JILL。
JILL据说是上海本地人，从国外的知名学府毕业。所以在他的话语里总是半白半洋的英文夹杂其中。碰巧张大伟原先在大学里英文是最不好的，他连四级都是找人代考通过的，所以眼前这个经理正好戳到了他的痛处。JILL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随时彰显着自己作为上海人的优越感，他很是排外，看不起除了上海人以外的所有中国同胞。尤其是东北人！而且从来不隐藏他的歧视态度。这一点让出生在佳木斯的张大伟很是愤恨。
右亦凡继续向店里望，隐约中，他听到屋子里好像是JILL在大声喊叫着什么……
身材魁梧的公司经理JILL捏着兰花指站上前台区域，张大伟跟着十几个同事列队同样站好，昂首挺胸就好像一群刚入部队的新兵。经理JILL轻咳一声，操着蹩脚的东方明珠口音开始KO传销式的训话。他采用的是传统洗脑者所惯用的一问一答的方式。
“公司是什么？”JILL大声问。
张大伟跟着同事扯着脖子回应：“沃土，沃土，沃土！”
JILL：“老板是什么？”
众员工举手大喊：“父母，父母，父母！”
JILL激动摇臂：“我们的追求是什么？”
众员工举手疯狂呐喊：“挣钱，挣钱，挣钱！”
JILL鼓掌，打了个响指：“bingo！这是一个暴利的年代，我们选择的是一个暴利的行业，所以你们太幸运了！你们要为公司挣到钱才能不辜负老板对你们的培养！那么如何能挣到钱呢！就是要坚决贯彻咱们董事长指示的三不原则：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不能要脸！只有执行彻底了，我们才能——”
JILL挥舞双臂煽动员工回答。
“挣钱，挣钱，挣钱！”众员工挥舞双臂亢奋如同打了鸡血。
“好！”JILL大手一挥，清了清嗓子：“现在汇报你们这周的签单额。”
“出租了一套三居室。”员工1上前一步。
“好！”JILL点头。
“卖出了两套小户型。”员工2上前一步。
“很好！”JILL重重点头。
“出手了一个卫生间。”员工3上前大声喊道。
“好！”JILL拍手称赞，但是转念一愣：“诶不对，卫生间怎么卖出去的？”
“我把它拆了改成卧室租出去了。”员工3答。
JILL鼓掌赞赏道：“好，不顾一切！有创意！”
另一员工立刻上前：“我拆了一套大三居，改成16套独单。”
“哈哈哈。”JILL赞赏的大笑：“好，不择手段！有魄力！”
站在最角落的张大伟听着同事们的汇报后，赶忙整了整自己绷紧到发皱的西装，兴奋的冲到JILL跟前，说：“经理！我，我卖出了1000条客户信息，赚了2000多块啊！”
“好！”JILL伸出大拇指，热泪盈眶地说：“终于挣到钱了！还挣了2000块，很好！”正说着，他忽然一愣，表情微变，“等等，你把咱们公司的客户信息给卖了？！你卖给谁了？”
张大伟一脸兴奋：“就是旁边那个‘我爱我家’啊。”
JILL一愣，随即指着张大伟的鼻子气急败坏大骂，“张大伟啊！张大伟，侬脑子瓦塌掉了。你真是没底线！不要脸！太不要脸啊！把客户信息卖给同行，你还有脸要汇报？扣掉你本月的保底工资和所有奖金。”
张大伟瞬间愣住，尴尬的搓着双手凑到JILL跟前说好话，“经理啊——”
“叫我JILL！”JILL粗暴打断。
“哦，那个，鸡友啊！”张大伟挠头开始狡辩，“我这不是彻底贯彻了董事长的三不原则。‘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不能要脸！’挣到钱了吗！”
经理JILL气得一脚踢在张大伟屁股上，怒吼：“下月工资也扣了。还有，《感恩的心》唱十遍！NOW（那瓦）！”
话音才落，电脑边上的音箱里传出了《感恩的心》伴奏曲子。
无奈，张大伟只能跟着伴奏跳起滑稽的舞蹈。嘴里不断嘟囔着：
我来自偶然 像一颗尘土
有谁看出我的脆弱
我来自何方 我情归何处
谁在下一刻呼唤我
天地虽宽 这条路却难走
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
我还有多少爱 我还有多少泪
要苍天知道 我不认输
感恩的心 感谢有你
伴我一生 让我有勇气作我自己
感恩的心 感谢命运
花开花落 我一样会珍惜
……
右亦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真是无语了。这就是张大伟，屌丝中的干粉丝，最穷最惨的那种。他心里知道其实张大伟并不傻，更不是没用，他也不想活成这个样子。
当年想留在上海的大学毕业生都有三个选择。一是去事业单位，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梦想，也是最佳选择。但这需要关系，得有门路，所以对于张大伟来说不可能；二是自主创业，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奢望，男的迫切的想化身为霸道总裁，女的，或想成为霸道总裁，或想嫁给霸道总裁，可创业得家底够硬，经得起折腾，有足够的钱支持自己的想法啊。这个对张大伟来说也是没戏唱；三就是找地方打工，苦逼苦逼的熬着，挣一些最基本的生活费，等待着那永远无望的咸鱼翻身的机会，无奈下，张大伟安然的去了！
毕业一年多，张大伟已经换了三家公司，前路一直都不顺利。但这家伙生存能力超强，他是打不死的小强，只因他有抵御风险的法宝——舍命不舍财！
在大学的时候，他就将这一法宝表现得淋漓尽致。校办工厂的废铜烂铁他偷着卖过，女生宿舍的矿泉水瓶子他偷着捡过，同学间在一起吃饭他从没掏过一个子儿。记得有一段时间男生寝室闹饥荒，哥几个打游戏把钱花光了，饿了好几天了，到了晚上，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桶装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偷着自己吃。让同宿舍的兄弟发现了，追着他都要吃上一口。这家伙急了，抱着那碗已经用开水泡好的面跑了好几层楼，最后被堵到楼梯的死角，没办法了，他急中生智的往自己的泡面里吐了一口痰。这下好了，没人再抢他面吃了，但是在一段愤怒的沉寂后，室友们轮流往他手捧的那个面碗里一人吐了一口痰。
你不让我们吃，靠！你也别想吃！这就是当时马小良和右亦凡他们的想法。
可没想到，大家还没走，张大伟就把那碗混合着几个人黏痰的泡面全吃了，不但把面吃了一个精光，还把汤儿也喝了……后来这个故事被全校流传为“舍命不舍财！”的经典教材。交他们经济学的老师在课堂上听完了这个段子都口吐白沫，恶心的涕泪横流。
右亦凡吸着烟，想着大学时的经历忍不住想笑。等张大伟下了班，看他低头耷拉脑袋的晃出公司，右亦凡先是默默地站在远处，随后突然向着张大伟招大叫：“怎么了，死胖子，被人抑郁了吧？”
张大伟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长叹一声：“右子！是你啊？！靠！难混，上海太他妈难混了！今天老子又被那个变态的上海小开给虐了！”
右亦凡一笑，“你这胖子只会理亏，不会吃亏！你肯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儿，被那孙子给发现了吧？”
张大伟摇了摇头：“嗨，不说这些了，说多了都是泪——你今天怎么想起找我来了？”刚说完，张大伟眼珠子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向后退了一步摆出一副准备搏击的姿势，“你！别是又管我借钱吧？老子现在富的可就剩一张上海的地铁卡了！”
右亦凡还没来得及回话，张大伟接茬儿哭喊道：“哎呀，没法活了。工资奖金全扣，房东又来催促了。家里水也停了、电也停了，下顿饭都没着落了，可怎么办啊……”
右亦凡心里一笑，暗骂道张大伟这孙子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定以为自己是来借钱的，还在这儿表演上了。右亦凡抬手打断张大伟：“你放心，我找你不是来借钱的，是还钱的！而且今天找你还有好事！”
右亦凡一说完这话，张大伟立刻停住，笑嘻嘻的搂住右亦凡肩膀，低声道：“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嘛？肝胆相照为兄弟两肋插刀，有好事情找我那是义不容辞！敢问兄台除了还钱还有什么好事情啊？”
右亦凡正要回答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马小良的回电。
“你终于回电话了，”右亦凡握着手机嘲笑道：“公务员大人你也太忙了吧！是不是你们供电局又停电了？”
对于右亦凡的调侃，马小良丝毫不在意，他说：“兄弟，你不要生气，刚才领导指示工作，对我一个劲儿的大加表扬，一时忘了你的召唤也是正常的。”他语气里自然带着得意，“今天找我什么事？”
“好事！今晚到我家来再说。”
“什么好事？！”马小良追问。
“吃饭！喝酒！分赃！”
“哦了！我这就出发！”马小良一口应下。
右亦凡装好手机，发现张大伟正坐在右亦凡电动车的后座玩着手机里面的游戏：“快走吧右子，挨了一天的骂，我都被骂饿了！”
右亦凡并没有应他的话。他放下马小良的电话后又拿起手机打给了他的女友吴小欣。
吴小欣是比右亦凡大三届的学姐，右亦凡大一时，吴小欣已经大四。大学毕业后，吴小欣凭着家里的关系进了某地方电视台当上了天气预报的主持人。因为人长得美工作能力强，在电视台很受领导器重。也正是因为对于学姐的一往情深，北京出身的右亦凡在毕业后选择留在上海陪她。从大学到进入社会，从青涩到成熟，吴小欣和右亦凡分享了彼此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但是他们如此令旁人艳羡的感情却并不被张大伟和马小良理解。因为在他俩看来，右亦凡完全是被吴小欣蒙骗的受害者。
当然这事需要追溯到他们刚上大一那段时间。当时右亦凡、张大伟和马小良去参加学生会组织的讲座，讲座进行过程中由高年级的学生对在场学生进行问卷调查，负责接待的师姐吴小欣因此拿到了右亦凡的联系方式。等讲座结束后，吴小欣以官方理由将右亦凡约了出去，可是没过几天，张大伟和马小良就得知吴小欣把右亦凡给睡了，两人就此在一起“混上了”。
这个消息让张大伟和马小良不能接受，他们一致认为右亦凡是被吴小欣下了春药，或者施了魔法，鬼迷心窍被她骗上床的，这有悖于“健康合理”的恋爱观念。所以从大学开始张大伟和马小良就将拆散右亦凡和吴小欣作为学生时代的目标，当然，他俩还多少有一些别的目的。由于看到右亦凡长得实在是帅，张大伟总搓和右亦凡和校长女儿谈恋爱，原因是张大伟学习实在差，他想顺利拿到学位证。他甚至还主动邀请来上海旅游的右亦凡的前北京女朋友吃上海小菜，美其名曰，北京女孩仗义、大气，实际的目的是想让她帮忙介绍一个北京拆迁户的媳妇大发横财；至于马小良，更是打算以身试法来将右亦凡从吴小欣的阴谋中解救出来。然而时间匆匆而过，右亦凡和吴小欣的感情非但没有结束反而更加甜腻。
“嗨～亲爱的。”右亦凡对着电话撒娇。
吴小欣开启“查岗”模式：“你干嘛呢？”
右亦凡答：“刚接着张大伟，一会马小良过来我们一起吃饭。”
“哦。又是你那两个不靠谱的兄弟。”吴小欣懒懒应一句，“那你们好好玩吧。我今晚就不去找你了。”
“你不过来？”右亦凡问。
“算了吧。你那两个二货兄弟，我跟他们没共同语言。三观不正，七窍歪斜。”吴小欣冷哼一声，继续说：“行了小右子，不跟你说了，我这边马上准备直播了。”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吴小欣吧？右子，你天天这么腻歪恶不恶心？”张大伟坐在后座啧嘴。
“你管得着嘛！”右亦凡调转车头带着张大伟朝自家小区的方向开去……
另一边，电视台天气预报的直播间里，套着一件普通技术人员的工作服吴小欣匆忙穿梭在同事之间：“1号机往前推，景别卡得紧一点。这回一定要注意焦点。上回主持人的脸都是虚的！”
摄影师唯唯诺诺的点了一下头：“知道了。”
“灯光老师，灯光老师在吗？”吴小欣转到另一边，指着背景，“这边顶光的主光位置再加一层柔光布，要不然主持人的脸都没法看了，全是皱纹！”
一旁灯光老师忙答应：“好好好。”
吴小欣又跑到提词器跟前，对正在整理稿子的小刘说：“你把今天的稿子再过一遍，千万不要有错别字啊！另外把字体再调大一些，要让主持人看得清楚些好吗？”
小刘只能照做。
等着一切就绪，吴小欣满意的点点头，这时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朝四周张望：“哎，不对！这些应该都是导演干的事情啊！那导演呢，导演？”
一个懦弱而猥琐的秃顶导演从2号摄影机的位置伸出了头，缓缓地举手示意，“我，我在这儿！人在呢，主持人！”
“你跑哪儿干嘛去了？！弄得我到像个导演似的，咱们走一下位置吧。”
说着，吴小欣脱下工作服走向了主持人的位置，脸上迅速换上了温馨的职业笑容。
眼见着如此强势的女主持人，连身边的摄像师都有点看不过去了，他往导演身边凑了凑，说：“导演，我怎么觉得怪怪的？这姑娘也太强势了吧！我看着她倒像个导演似的！”
导演狠狠地抹了一把光亮的头顶，“是啊！我有一种被强奸的感觉！哎！有什么办法啊，只能享受吧！”
摄影师挑唆道：“要不您跟上面领导反映反映去？老这样也不是事儿啊？”
导演无奈摇了摇头，“领导？！不行的，你知道的！现在电视台的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领导当禽兽不如用！你找了他还得被骂，如今社会的风气也不好，忍忍吧。”
摄像师叹了口气：“咱们电视台这帮女主持人怎么都变成这个样子了？阴盛阳衰啊！”
电视台的直播间里天气预报的直播在顺利的进行着，吴小欣在摄影机前面自信的侃侃而谈。
此时，老旧的出租屋里，右亦凡坐在沙发上正目不转睛的看吴小欣主持的天气预报，这是他的习惯。自从吴小欣当了主持人，不管是风吹雨打右亦凡都会在每天的新闻联播之前看吴小欣主持的节目。屋子角落的厨台旁边马小良和张大伟正在忙活着晚饭。
张大伟斜眼盯着右亦凡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用手肘撞了撞马小良，朝右亦凡的方向努努嘴，小声说：“这厮对他们家女神还真钟情啊，从大一就被师姐骗到手，迷到今天也不觉得腻歪！”
马小良也扭头看一眼右亦凡，反问张大伟：“胖子，你追过韩剧吗？”
“你可拉倒吧！”张大伟撇嘴，“我追那玩意干嘛！我只追肉！还有猪肉酸菜馅的饺子！韩剧那东西又不解饱。”
“所以你不知道那些女粉丝对她们心中‘欧巴’的崇拜之情。那种疯狂、那种痴迷和那种堕落！”马小良贱兮兮地在张大伟耳边低语“吴小欣就是右亦凡心中的‘欧妈’！”
张大伟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你是说右子对吴小欣是‘欧妈’一样的崇拜之情？！”
“对！”马小良肯定地点头，顺手把切好的酱牛肉装盘补充道，“已经远远超出了爱情的范畴，完全是变态了！他对于那个姐姐的感情就好像你对眼前的酱牛肉，已经不是简单的需求了！就是一种执念，变态的执念！所以你胖成了这个样子，很让我鄙视！”
张大伟拿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我对酱牛肉可不仅仅是执念，是贪念！我都好几天没吃上肉了！”
马小良很嫌弃地瞪张大伟一眼，端起已经装好盘的凉菜，出厨房往外走。张大伟也端着其他菜跟在他身后，两人直接出门。右亦凡看完天气预报，才不紧不慢的上了自己租住房子的楼顶。
老式的上海居民楼，楼顶上堆满了楼内住户的各种杂物，虽然破败，但能够看到上海大部分的繁华街景，风光很是不错。这是右亦凡租住顶楼的优势，虽然居住的屋子里面的空间小，但是有顶层的平台可以使用。角落里，张大伟和马小良围着小桌而坐，身后不远处挂着不知谁家晒着的床单，正迎着下午的微风，徐徐飘荡。在这里吃晚饭，另有一番惬意。
右亦凡落座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十几叠人民币拍在了桌子上。张大伟和马小良看到这么多钱，都愣住了。
右亦凡抬头看看他俩，停顿了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是一年前我杀进股市时跟你俩借的钱。本金一共十万块，现在我账户里的资产是八十多万。”他低下头把钱分成两份，把一份推到张大伟面前，“大伟投入三千现在还你两万四。”又把另一份推到马小良眼前，“小良投入一万，这儿分你八万块！你们俩个都看好，咱们就算两清了啊！”
说完右亦凡拿起桌上的筷子，没事儿人一样开始吃菜，完全不理会对面张大伟和马小良因震惊而变形的脸。这是真的吗？张大伟和马小良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因为从一年前右亦凡进入股市之时他们就没相信过他能赚到钱，更不曾想过他还能赚这么多！
一瞬间，兴奋、疑惑、惊喜等多种情绪将张大伟和马小良包围，他们看看眼前的现金，又看了看右亦凡，脑中开始盘算——从十万到八十多万啊！
这是什么概念？
右亦凡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炒股天才！
不！更确切的说他就是一个活的印钞机！
“右子，你真挣到钱了？！”马小良眨眨眼，不敢相信地再确定一遍。
张大伟把一把钞票放到嘴边闻了闻，对右亦凡傻笑着恭维：“嗯，是真钱！你当时跟我说你是炒股票的天才，我还觉得你在吹牛逼呢！”
“是啊！”马小良如梦初醒的附和，惊喜地抓起眼前的钱，忍不住感慨：“我这在供电局当公务员，苦干了一年多才挣了四万多块，你这一把顶上我两年的工资了！”
“是啊，是啊！”张大伟忙不迭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冲右亦凡坏笑道：“诶，不对啊！你不是挣了八十多万吗？这，钱给的应该还差点吧？”
右亦凡夹菜的手一顿，抬头冷脸看张大伟：“大伟啊！就你丫鸡贼！为这点钱你还有脸问？当初我管你俩借钱，跟马小良借两万，他借给我了一万块。我知道你抠门儿，故意管你借三万，想着你丫怎么都能借我一万吧，可你呢！你叽叽歪歪的借了我三千块，还说要利息，我今天能把分红给你就算哥们仗义了！”
张大伟没想到右亦凡跟他翻旧账，忽然一愣，随即端起酒杯憨笑着打哈哈：“不提这事儿，谈钱多伤感情啊！来，喝酒！喝酒！”
三人共同举杯，张大伟、右亦凡一饮而尽，马小良只喝了一半就把酒杯放回了桌上，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的桌面。
“我说小良啊，你这是喝酒嘛？你这是舔酒吧！叽叽歪歪的，我最瞧不起你们上海人就是这点儿！今天是咱们兄弟大喜的日子，你要是看得起我你就干了！”张大伟不满地瞪马小良。
马小良毫不在意：“大伟啊，我们上海人喝酒都是这个样子，点到为止。没必要干来干去的啦，粗俗！而且我在想刚才右子说的话呢……”
“什么话？”张大伟不解。
“右子，你刚才说咱们两清了到底是几个意思吗，你是想不带我们玩了？”马小良一脸狐疑。
右亦凡脸色微沉，抬眸看了看眼前的张大伟和马小良，知道这哥俩现在不过是想继续抱着他的大腿捞钱，但经过大学几年的摸底，他深知这二位的尿性，一个是憋足了劲头想挣钱，另一个是不择手段的想当官儿，在一起吃吃喝喝还可以，但是合作炒股票一定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所以，停了几秒，右亦凡好言好语的劝道：“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你们两个钱也赚到了，不要再有什么发大财的奢望了，见好就收吧！”
“靠！”张大伟顿时不爽了，盯着右亦凡无比认真的说：“铁子！你这就不仗义了，我俩这才刚跟你赚了点钱，你就想单飞了！”
“是啊！单飞是绝对不行的啦！”
“那你们还想三飞啊？”右亦凡好笑看他，“你胖成这个样飞得起来嘛！”
话一出口，三个人同时一怔，都笑了。
缓和了情绪，右亦凡又说：“现在是熊市，咱们又是兄弟，就你们那点钱在股市里也干不了什么。不管赔了赚了，都搞得我压力山大，不如拿回家花了还能高兴一阵子。”他这本是实话，他虽然掌握了一些操作股票的诀窍，也能在大部分的操作中盈利不少，但是股市上没有永远的英雄，任何一次错误的交易都会让那些所谓的股神赔的倾家荡产。正因为他了解张大伟和马小良才这么劝他们，不然由着他们那贪得无厌的性格，在股市上一定会吃亏的。
“我听明白了右子，你是嫌我们本钱少！”张大伟完全没理解右亦凡的深意，故作一脸了然表情。
马小良也被他带偏了，跟着接话：“靠，本钱少我们可以借嘛！”
说到借钱，张大伟瞬间就蔫了，他看着马小良嘟囔：“借钱？哪儿那么容易！管谁借啊？”
马小良立刻拿手挡脸：“你不要看我，我们上海人一般是不相互借钱的！我是说让你去借。”
“我去借？马小良这话你也说得出口？！我现在兜比脸还干净，我家又不在上海，在东北农村，我能借到玉米棒子，你要吗？”
右亦凡看着眼前吵成一团的两个人，有点无语，刚要开口相劝，却发现两个人瞪着渴望的目光同时看向了自己。
“打住！”右亦凡抬手，“我已经帮你们赚到了钱，跟你们没关系了！别想在我这第一桶金里面噶金子！”
“切——”张大伟和马小良同时对着右亦凡做出了鄙视的手势。
接下来的时间，三个人没有再讨论股票的事，而是像以前一样，回忆大学的时光。
张大伟感叹还是大学的生活好，虽然也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很少被同学欺负，而且心里落差没有那么大。到了社会里遭受不同角色的白眼和鄙视：老板、招聘者、有钱人、上海本地人谁都可以站出来表现出自己比你的优越，谁都可以看不起你。因为你是东北人，说话有口音、而且还很穷！
马小良对于以前的学校生活则不以为然，他觉得那些都是自己为仕途做好准备的铺路石，是为了升官发财做好地基的本命砖。他现在已经准备在供电局接任副科长的位置了，唯独遗憾的是他在大学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被一个美丽的师姐强奸过。
张大伟和马小良又开始变着法的嘲笑右亦凡和吴小欣的姐弟恋，然后他们一起看着夜色慢慢将上海吞噬，等华灯初上，酒足饭饱，三个人喝得摇摇晃晃地一起下了楼。张大伟一改以往的颓势和懦。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他一手拍着肚子打酒嗝，一手挥舞着一大摞现金向着空旷的大街喊道：“老子今天终于有钱了！我要拿手里这把钞票好好糟蹋上海这个城市！今天谁也别跟我争啊！我请客，咱们去找个地方好好HAPPY一下下喽！”
不怪张大伟张扬，实在是他压抑得太久了。
在这个屌丝靠努力奋斗却没有任何翻身机会的城市，这个拥挤着高楼洋房、富足权贵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金银池里，上海对于他来讲只是一个名词！他仇恨这个名词。但他每天还要辗转于一个又一个破烂的办公室里，遭冷眼，受鄙视，这所有的一切都激发着他想要出人头地的愿望，迫使他发狂一般想要挣脱，想要改变自己这苦逼悲催的现状。
右亦凡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轻笑一声，低头点烟。他能理解张大伟的想法，毕竟他为了留在这繁华的大上海付出太多！要忍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践踏，想要生存，所以当他开始有了哪怕只是一点点资本，总是要寻找那些缺失的心理平衡。这就是所谓的出身不同给每个人带来的动机也会不同，最后造就了不同的人生轨迹。
正当三个兄弟得意地闲游在马路上的时候，一辆面包车突然急刹停在他们面前，刺耳的声音把几个人吓了一跳。几个黑社会模样的大汉从面包车上冲下来，直奔他们而来。
“糟了！抢钱的来了！”被一个大汉拉扯住的张大伟顿时惊了，慌忙大喊。
马小良连忙使劲捂住自己的皮包边踉踉跄跄的逃跑，边大声叫骂：“张大伟我去你个婶子的！叫你嘚瑟！嘚瑟出事情来了！抢钱啊！救命啊！”
话音未落，那帮人已经手脚利落地抓住正朝不同方向逃跑的三人，给他们套上头套，直接把他们塞进了车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三人措手不及，张大伟不停的大声求救，马小良被吓得差点哭出来，右亦凡还想要挣扎，可他才动了两下后腰就被一块硬物抵住，同时头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不想死就老实点。要不然老子让你们几个吃枪子！”
三个人只好乖乖听话。面包车在繁华的都市内横冲直撞，最终行驶到一个混乱的码头停下，码头上停放着各种刚刚进港的劣质渔船。浓烈的鱼腥味道刺得人鼻子疼痛。几个大汉下车把右亦凡、张大伟和马小良三人从车上拖了下来，半推半搡带上一艘和身边环境很不协调的豪华的游艇中。
游艇大厅内，一个又矮又壮满脸杀气的中年汉子——大龙坐在沙发的正中，他身后站着几个身形更加彪悍的男人。传说中，没人知道大龙真正的名字，外界人都管他叫龙哥。他原是来上海讨生活的东北佳木斯人，不知道靠着什么关系开始接触民间“信贷”行业，后来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一路拼杀，最后以此成为民间“信贷”行业的龙头，在道上很有些影响力。
右亦凡、张大伟和马小良被带进来，中年汉子抬头看了看他们，起身，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走过去。龙哥站定，摆了摆手。他的手下依次摘掉了右亦凡他们的头套。突然的光亮让右亦凡的眼前一片模糊，他眯着眼打量眼前的男人，而张大伟和马小良却已经开始带着哭腔求饶解释：“几位大哥，我们真的没钱，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
“谁是右亦凡啊？”龙哥没理会一把鼻涕一把泪演得特逼真的张大伟和马小良，目光冷冷在面前三人脸上游走。
听到问话，几个人同时一愣，完全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马小良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壮着胆子结巴着问：“哎，这位英雄，你找右亦凡有什么事情啦？”他想先搞明白什么情况，再做打算。
“别跟他说太多！”张大伟一见不是抢钱的，又指名道姓要找右亦凡，心里登时起了火。他打断马小良，对龙哥特豪气的大喊：“有什么事冲我来！有什么茬子往我身上招呼！我……我就不说谁是右亦凡！”
龙哥看了看张大伟，扭身往沙发边走，冷淡一笑，“也好，不着急！带他们去看看外面那个铁子吧！”说完，晃了晃手，示意手下的人带着三个人去船的另一侧看看。
甲板上，另一个东北人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龙哥的几个手下正把他往水里沉。海水缓慢的淹没东北人的身体，从脚踝到腹部，那个东北人吓得惊慌失措大声哭喊，连连求饶，而甲板上龙哥的手下表情却一脸冷酷，仿佛这情景再平常不过了。在一旁围观的右亦凡、张大伟和马小良登时满脸惊恐，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
笼子里，眼看着水已经漫过了脖子，那个东北人一手紧紧抓着笼子，奋力挣扎摇晃，另一手高高伸出水面惊恐慌乱地扑腾，脸色惨白哭嚎：“我说！我说！你们别这样对我啊……”
水漫过了那东北人的嘴，被灌了几口水后，他仰着脖子声嘶力竭地哭喊：“求求你听听我说吧……求求你……让我说吧！你们就听我说说吧！”
话没完，东北人已经被沉进水里……
右亦凡、张大伟和马小良这下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龙哥的手下把三个人又带回了船舱。再一次见到沙发上的龙哥时，他们顿时觉得周围满是杀气。
张大伟头有些晕，腿软着对右亦凡耳语：“铁子！你这次事儿可惹大了，兄弟我不是不想帮你扛，我，我晕水啊……”刚说完，张大伟立即翻了个夸张的白眼，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假装晕了过去。马小良看到顿时大怒，气势汹汹的冲向他，指着张大伟慷慨激昂地破口大骂：“你瞧你个怂样，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这算什么兄弟！太不仗义了！”说着还踢了张大伟几脚，末了他回头看看右亦凡，软着语气解释，“那个你跟这位几位大哥先聊着，我照顾他一下啊，亦……亦凡。”说着他就拖着张大伟逃到了一边。
得，张大伟和马小良华光明正大地把右亦凡给卖了。
龙哥忍俊不禁地嘲笑道：“你这两个兄弟真够仗义的！”
“是！”右亦凡点头，冷笑，“仗义追着他妈的要奶子吃！”
“啥意思？”龙哥不解。
右亦凡冷哼一声：“仗义到家了！”
“哈哈，果然聪明。”龙哥大笑，顺手揽着右亦凡的肩膀带他到沙发边坐下，语气沉沉说：“别担心，你名声在外，我早有耳闻。右亦凡，天才操盘手，投资顾问中的新星！我找你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合作一把，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龙，行内都尊称我一声龙哥。”说着朝右亦凡伸出手。
戏演到这，右亦凡终于明白了龙哥的真实目的，只是他不明白龙哥是怎么知道他的，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有句老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真是祸了，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不如问清楚的好。
“你为什么要跟我合作？我只是一个理财经理？”右亦凡狐疑看龙哥，直接问出自己的不解。
龙哥低头叹了一口气，“铁子，你别看我人粗没什么文化，我也炒股票啊。我放贷款挣来的那些钱这几年都用在牌桌和股票上了！可是我玩牌能上廰，股票却天天赔。老子郁闷啊！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这股票和玩牌是一样的道理。你得会耍诈！好的操盘手就好像牌局上的老千！水平高，他怎么可能不赢呢？”
右亦凡一笑，听出龙哥话里的深意，打太极道：“也不完全对，再高的老千也不可能总赢牌的……而且，老千一般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龙哥大笑，“那是钱不够！”说着一抬手让旁边的保镖给右亦凡满了杯酒，一脸真诚的递到他的手里，近一步摆出自己的条件，“我听说了，你有些本事。我给你五百万，你帮我操盘，咱们三、七开怎么样？”
右亦凡摇头。
龙哥站起来，低着头沉思片刻，伸出两根手指，“一千万，咱们四六开！你看如何？”
右亦凡再摇头。
龙哥迈步思忖片刻，迈着摇晃的步子，突然回身气愤的一挥手，“豁出去了，两千万咱们五、五开！这总行了吧？”
右亦凡继续摇头，他刚要开口解释回绝的理由，就被龙哥打断了。
“右亦凡，你这是不信任我啊！我大龙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最讲究的就是这两个字。”龙哥不明白眼前这个外表稚嫩的帅哥是吃了豹子胆了还是吃错药了，怎么连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了他如此优厚的条件，冲回到右亦凡面前他大声抢白道，说完他就一把撕开衬衣，露出胸膛上纹印的两个标准的仿宋体大字“情”和“义”。那字体纹得实在难看，说是仿宋吧，很像是黑体字形状；说是黑体吧，又像是日文。总之一看就知道纹身的师父没有什么文化，估计连字都不见得认识几个。
“我把你当兄弟你可不能拒绝我！”龙哥正色道：“这样吧，我再让一步，赔了算我的，赚了咱们平分！你要是同意，为了表示当哥哥的诚意，我把你右亦凡的名字纹在我大龙的身上，从此咱们两个就是兄弟了！”
右亦凡还没来得及应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声鬼嚎。
“同意！我同意了！龙哥你别再说了，我都被你感动了！”张大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大龙的身后，他扯着大龙的裤子苦苦哀嚎。
右亦凡冷冷瞥一眼张大伟，问：“你不是晕水吗，怎么醒了？”
“我，我被两千万给吓得还魂了！”张大伟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拽着马小良忙从地上爬起来，直奔龙哥面前，脸上的肥肉如花朵般绽放，“其实，我们不用那么多，你给我们两个一千万就够了！”
龙哥莫名其妙，“我可没说要跟你们两个合作，我是要跟右亦凡合作！”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右亦凡可是我们俩的兄弟，你跟他合作的前提就是要跟我们两个合作啊！”张大伟和马小良梗着脖子振振有词。
“你当我傻啊！这也就是约等于，不是等于！”龙哥狠狠踹了张大伟一脚，又给了马小良一巴掌。
“不敢龙哥！不敢！我们确实有诚意！”张大伟和马小良忙瞬间切换“招财猫”模式开始赔笑。
龙哥想了想，借钱给张大伟和马小良也不是不行，但眼前最重要的是先说动右亦凡，毕竟得先套牢了他，自己才能在股市上赚钱不是！
龙哥坐回到沙发上，对张大伟和马小良说：“你们两个要想跟我借钱也不是不行，按规矩年息100%。如果你们能说服他更我合作，我可以给你们打个对折！”
张大伟和马小良转头看了看右亦凡，而后者却冷冷白他们一眼，扭身就步出甲板上去了。张大伟和马小良对视一眼，跟龙哥赔笑后朝右亦凡背影追了出去。
甲板上，夜里的海风吹过，带着淡淡的海水的咸腥味。右亦凡觉得自己像是在这海中遨游的鲸鱼，自由而快乐，而跟在他身后的马小良和张大伟就如同在这大海中依附他而生的寄生虫一般，用强力的吸盘贴在他身上，任是如何努力都甩脱不掉。今天如果不答应这个大龙看来是走不了。
望着远处一片黑暗的海面，右亦凡好久都没说一句话。
张大伟实在不明白右亦凡为什么要拒绝龙哥那么优厚的条件，忍不住问：“我们现在正好缺少资金，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对啊，右子！”马小良也跟着附和，“你作为证券从业人员炒股票本身也是违规的。有了他的钱现在不用偷偷摸摸的了，更不用当什么悲催的投资顾问为别人赚钱了，直接替自己赚钱了多好啊！”
背对他们的右亦凡看着远方海面上的点点星光，掏出烟盒点了一根，吸一口说：“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可能有风险。”
“有什么风险啊！从目前大龙提出的条件看机会更大！”张大伟绕到右亦凡面前，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明明煮熟的鸭子就在眼前了，他怎么还有不吃的道理？他的情绪激动起来，“赔了算那姓龙的，赚了你们五五分账，又不像我们俩还得交利息！”
“是啊铁子！”马小良也跟着煽风点火，“我们两个都敢赌一把，你有什么不敢的？咱刚才喝酒的时候还说没有本金，这不炒股的本金解决了！我们还怕什么呢？！”
右亦凡看着眼前两人，嘲笑道：“那是因为你们无知者无畏！”
“反正我们两个都跟定你了！你就当帮兄弟一把，行嘛？”张大伟和马小良开始撒泼耍赖。右亦凡低头抽烟不理他们，但是转念想想，他又觉得张大伟和马小良这俩哥们生活的也是不易，自己帮他们一把也并非不可以，只是他心里没底，而且虽然自己在股票上有天赋，也不能完全保证一定赚钱。
右亦凡内心陷入纠结，从自己的角度看他确乎也觉得自己是一个操盘的天才。在做理财经理的这一年多的时间，他很少有败绩。但是钱都被他服务的客户挣走了，自己虽然出了名，但是赚得并不够多。最为重要的是，在他的内心隐隐的感觉到中国的股市经过了五年的连续下跌，一轮更大的牛市正在积蓄着力量。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需要用资金来证明自己的判断和价值。
在股市上天才的价值就是以资本的积累表现出来了，你能够挣到钱你就是胜利者，你的理论一大堆，粉丝几十万，你挣不到钱你还是失败者。他右亦凡操作日趋成熟，这个时机他也许该冒这个险。
沉思了好一会，右亦凡终于下定决定，他抬头，将手中的烟蒂狠狠弹进海里，转身拍了拍马小良的肩膀，说：“好！但是你俩记住！股市里面有个规矩，赔了赚了都得认！”
此话一出，张大伟和马小良瞬间明白右亦凡答应帮他们了，两人激动的拍手庆贺，转身跑进船舱去给龙哥报喜，而右亦凡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右亦凡心里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悲怆，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海上渐渐起了雾气，迷迷蒙蒙的，如同一大片白色的纱裹挟在浓重的灰霭中，将整个海面笼罩，一片黑暗之下，似有看不见的危险隐藏其中，正蹑手蹑脚的悄悄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