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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加试一题
若说伏音朝廷政权机构,原是复杂多变。伏音每任新皇登基,君王为固皇权,设立多重机构。但随着人们对灵力的发掘,运转,使用。对于权利的掌控只凭实力高低。而今修灵之人遍布,固皇权,稳帝位,也就无需冗杂繁复的机制。
因此,直至如今的伏音齐氏一族,圣人之下,撤罢三省,各部中仅余户部,吏部,兵部,刑部。但即便如此,君王臣下,依旧是文武当道,琴氏乃开国功勋之族,琴澈实封护国将军。司徒家主司徒末,是否修灵尚且未知,然根基深厚,稳居朝廷位,更为文臣之首。
所谓“文观司徒,武看琴将”。放在当下,依旧真言尔。
曾有人道,当今圣上有意撤改前人制度,改革换新,却不似历代简单整顿朝政,更重要的原因,是如今这个世界,或者说雾星大陆。这片大陆不仅以国为界,更有江海横断平野之力,群山斩断地界之危。彼时修灵之人遍地,若一味按照旧历制朝,或许,赶不上外界之变了。
除却一些闲散官职,挂着虚衔。而今伏音多数人选择修灵,修行之风盛行,行诗作文,琴棋书画,书香门第渐渐不被重视。书院求学的人也愈来愈少。
但伏音诗书礼学之基深厚,并非能轻易动摇。况且,如今伏音皇的胞妹昭明长公主,最爱诗词歌赋,先帝将狸园赐给昭明,长公主每两年举办一次狸诗会。多邀请京城贵女,吟诗作对。
郑萋银是伏音有名的才女,曾多年占据狸诗会魁首,她的名气连霜羽都有所耳闻。
那年郑萋银年仅十岁,却以“琼灵瑞玉”为诗眼作出一句“灵泽润妆芙蓉雨,隐世白鸟入琼灵。”惊艳四座。昭明公主对其赞赏有加,赐银纹紫绸,冠以“琼灵玉女”之美誉,封为魁首。
自此“琼银玉女”一瞬传至伏音上下。惊才艳艳,为人称道。
郑萋银今年十八,却已是狸诗会常年魁首。
“梅意香寒苦度春。”郑萋银颔首。
“春风拂燕抚芳菲。”身侧赵若烟迅速接道。
夏浊石:“菲色逐流飘零去。”
“去走…走”
乍听一声脆响,华裳敲响身侧铜铃,说:“像这样,超过规定时长,便要罚酒了。”
贺贤尴尬地挠了挠头。
“好了,正式开始吧。接下来接不上可就要罚酒了。”
坐席前摆有一条竹筒引水,始源处放着一只木刻狸猫,所用材质极轻,做工精细,更像是民间木匠所刻。面容带笑,憨态可掬。坐下放有一片红叶,放在水上,随之漂流。这流水控制的巧妙,小狸猫神态自若,在竹筒上不紧不慢地驶着。以华裳铜铃为令,铃声响,狸猫停到谁面前,便从谁先开始。
霜羽只道这一叶狸猫憨态模样,着实可爱。
“叮——”
霜羽笑容一僵,便见流水迢迢,面前叶上狸猫面容祥和地看着她。
华裳摇出一根签,霜羽一看,竟是一个“骨”字。
这是什么路数?一般不都是什么“梅兰竹菊”的雅致物景之类,怎么现在抽出这个字?
“骨林白地两生忆。”沉吟片刻,霜羽在最后一瞬答出。
“忆眠灯下吟。”
“……”
贺贤自己倒酒,一饮而尽。
又一轮开始。一叶狸猫在郑萋银面前停下。
郑萋银轻抬眼,便道:
“题言候待明朝时。”
“时言天地江海阔。”
“阔……”
贺贤又饮。
这番逐连罚酒的光景被人尽收眼底。
昭明公主眸光一顿,忽而一笑:“这是贺家儿郎吧,是叫彬礼吧。文质彬彬,实乃君子。本宫早就听闻,贺家儿郎温煦尔雅,德才兼备。而今一见,去比传闻多了些潇洒不拘之气,也是气度不凡,风度翩翩。”
贺贤正了正身子,却是爽朗一笑:“公主殿下说笑,晚辈哪里担得起君子二字。贺彬礼是我大哥,我在家中排老二,单名一个贤。不论学识才德,我都不如他,所以在外传闻多是他的美誉。也就不知,我爹娘膝下是有两子。”
昭明公主微微一笑,指尖蔻丹鲜红欲滴:“原是本宫记差了。
原来,贺家有两位儿郎啊。”
昭明公主换了话头。
“本宫见你已被罚了几回酒,每当飞花令到你这就接不下去了。不如这次换个顺序,从你这里开始吧。”
贺贤咳嗽几声,略作思考,余光一瞟面前酒壶。
灵光一闪:“酒脱俗世间。”
霜羽心神一跳,怎么又来了。
一旁虹嫣续道:“间或浮云拂了去。”
“去……”
叮——
霜羽愕然,抬手倒了半杯酒。试探性喝了一口,细细回味,觉得还不如生辰夜的梅子酒酸甜,便一口饮尽。
狸猫逐水漂流,最后停在郑萋银面前。
一旁的赵若烟奇怪,今日怎么回事,总是抽到萋银,且抽到的都是些不好作的字。再看一眼郑萋银,她仍是神态自若。
郑萋银略作思考,开口:“蕉冷泣露愁。”
赵若烟:“愁续泠江燕数几。”
夏浊石磕磕巴巴:“几…几”
“几度恒春几个休。”远处有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
众人皆闻声而望。
自狸园入口边走进一位少女。
这少女穿戴着实显眼,却不显促狭。她身穿翠缥色的纱裙,裙摆轻薄,也无其他特别花纹装饰。然而外边却套了一件朱柿钿花衫,后又披一条翠色的轻纱丝帛。
她梳的头很精致,发间隐约缀着小珍珠,有两绺头发特意留出搭在肩头,垂直胸前。半走半跳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得亏长得漂亮,这样怪异的搭配,花花绿绿的颜色碰撞在一起,却丝毫不显,加之一张小脸稚气未脱,愈发显得朝气可爱。
“这姑娘是谁?”霜羽斜身轻声问。
“伏音第一文臣司徒末唯一的女儿,司徒无双。”侧边虹嫣应道。
便见那位衣着鲜艳的小姑娘径直走向中央,神形雀跃,朝昭明公主行礼:“无双给长公主请安。”
昭明公主笑颜绽放:“小无双今日怎么突然来我这里?”
无双笑着回:“听闻今日狸园举办狸诗会,觉得定然很有意思,公主殿下不如让我也凑凑热闹?”
长公主迟疑:“狸诗会需得及笄或是及冠后才能参加。你这是让本宫破规矩啊。”
无双笑容灿若朝阳:“若是公主殿下为难,不如让在座诸位哥哥姐姐们做个决断。若大家都同意了,殿下便让无双凑这个热闹吧?”
“那……依诸位看。能否让这丫头参加诗会?”长公主目光投向众人,略微停留一瞬。
席内一时无声。
郑萋银垂下眼眸,片刻起身,“无双小姐愿意参加,我等自是诚心欢迎。诗会本就是颂诗愉乐,人多也热闹。”
“哎对对对,刚才那句“几”字诗就对的不错。”夏浊石插上一句。
长公主饮下一口茶水,“那好,无双你便也作几首吧。诸位诗友也别小看她,这丫头虽年纪不大,若论诗词吟赋的能力,寻常人怕是比不过她呢。”
“不过你这丫头是中道插进来,且先坐坐。等到第三局你再参与。”
无双眨了眨眼,一扫席宴。走向赵若烟一旁的空处,赵若烟面露微笑,无双插空坐下,并未回应。
飞花令继续,霜羽无心再作诗,今日一口气做了这么些诗,早已无词绘就了。
霜羽指间一搭一搭,无意与一道目光相撞,无双双手撑着下巴,目光散漫。忽又想到些什么,细细打量着她。
霜羽移开眼。
琴绝起身:“公主殿下,琴绝才疏学浅,第一局能得赏已是侥幸。这第三局就不参与了吧。”
长公主:“本宫早就听闻琴家一对女儿学貌无双,如今这大女儿无兴作诗,那琴二小姐就别拒绝了。”
琴绝明显僵了一瞬,重新坐下,半响无言。
霜羽瞥了她一眼。
这番答复令人措不及防,霜羽感受到她强掩下的错愕。
第三局是抽物作诗。每一号对应相应的物品,这一局既考验诗词文学储备,也考究其反应能力。
对着抽的物品,需在规定时间内作诗词。
未被罚酒的才可参与第三局。
从那边琴绝开始,依次抽签。直到最后,也仅剩下一签。抽毕,一齐查看。
琴绝看一眼,签上是“三”。
赵若烟,看见左侧郑萋银桌上摊开的签,上面是个“七”。
有宫女上前,依次放置对应物品。
掀开红布,琴绝靠上前,见那东西似乎有些眼熟。此物,似乎是书院中所用的毛笔,上刻“正心”二字。
郑萋银看着眼前所呈之物,是一面铜镜。上面有层薄灰。
虽覆了层灰,但镜面光滑,纹路清晰。郑萋银身体微向前倾,指腹摩挲,铜镜模糊,造朦胧之势。依稀可见面前人精致的面容。
夏浊石盯着眼前一朵艳丽的黑牡丹犯难。扶额叹气,早知还不如在第二局便罚酒出局。
宋芙兰静静看着眼前东西,“十一”号是幅画。这幅画有些奇怪,底部素白,只余零星几点墨,下部像是一块怪石,却有亮光闪烁。整幅画看起来。
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这据画作诗,得把握画的意蕴,至少得知道画的内容。不通韵律,不知内涵,赋诗诵词更是无从下手。
霜羽倒是气定神闲,早早被淘汰,也不用再花心思。
偏看右边琴绝,见她若有所思,在发呆。
贺贤更是自在。旁边人在绞尽脑汁想诗,贺贤自顾自倒酒,这会儿喝酒没有拘束,长公主只细察诗友作诗,也不追究他的无礼。
半柱香毕,众人纷纷亮诗。
夏浊石:“黑羽善惊鸿,驻足引人留。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赵若烟轻笑:“不愧中郎将啊。”也是江郎才尽了,竟直接用了前人名句。
郑萋银:“铜鉴一舀融江水,万千风光入梦中。横刀断锦抹旧痕,痴作尘中磨镜人。”
宋芙兰有些不好意思,摊开手,纸上写着:“散雨点墨景朦胧,枉自空言语未休。”
宋芙兰起身,犹豫开口:“芙兰愚拙,未懂得画的意韵,这诗,作不出来。”
长公主看了一眼宋芙兰桌前的画,道:“这副画…”她指尖扬起,眉眼轻挑。
宋芙兰身体一僵。
长公主续道:“画意的确不好懂。”
“无碍,这幅画每年都难倒了许多人,每回抽到这幅画的,十之八九都作不出来。”
宋芙兰手垂下,心中松了口气。
“这幅画的的画师,是个贯爱折腾的人。”
昭明长公主唇畔漾起笑,扬眉:“这不,爱折腾的人来了。”
琴绝搁笔,作诗《无题》。
“归途暇中道新语,霞映初临水成峰。夜半闻窗观焰火,错把遥烛作新火。”
琴绝作完诗,只觉一身轻快。不经意撞上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霜羽掩面而笑,只透出一双极好看的眼,平日耷拉平平的眼角此刻上扬,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琴绝不作声,莫名心虚。
无双呈上,她抽的物品是个字条,或者说是诗的内容是上面写的“柳哨岭”。
无双所作是首词,题为《柳哨岭》。
“杨花飘零雁秋鸣,赏柳岭风光,乐而忘返。
繁华竞揽风河景,游市井风俗,应念恩重浩荡深。”
最后,昭明公主评价郑萋银与无双的诗词更胜其他,可对二者的最终评定,却犯了难。
来人身穿冰蓝色窄袖长袍,长发以一根青玉簪束起发髻。身形清瘦,容颜如画。身后无人跟随,正不疾不徐地走来。
其人五官并非多么俊俏,却眉目柔和,平添几分儒雅之气。
裴锦,字南川。
原是之子,而今三十有六,尚无妻女,也无官职。性情淡泊,唯爱诗词风雅之物,后居城西一处宅院,题字“西斋”。颇有前人“闻说西斋意凛然”的钦敬之意。
诗词才华为裴锦之最,虽说郑萋银冠以“琼灵瑞玉”之名,是小辈中诗文最出色的。但终究是年轻,不论阅历、资历终究尚浅。况且京城之中对郑萋银大多是对小辈的赞赏,而对于裴南川,却是崇敬的。与之言谈举止,皆是带着敬意的。
再者,昭明长公主酷爱诗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奈何裴南川为人清明,虽懂得迂回处事之理,却不屑于暗地的弯弯绕绕。他亦耐得住寂寞,贵人相邀,多是称病谢绝。若是登门拜访,他自是诚心欢迎,甚至烹茶备酒以礼相待。可若聊其他,他便是“装聋作哑”,一概不明。
裴南川缓行而入,朝长公主行告身礼。
长公主一个眼神,身侧华裳会意,引裴锦入座。
同时有宫女将郑萋银与司徒无双所作诗词呈给他,长公主笑道:“裴先生来的正好。来帮本宫瞧瞧,这两首诗词,哪一首更好?”
既无寒暄之类的客套话,也未提方才引出的难题诗画之事。而是直接将最终决断之事扔给他。
裴锦正色,细细观看,眼睛左右流转不过片刻。便起身道:“鄙以为,这首赋铜镜,借平常之物,却能,意蕴深厚。然,另首柳岭词,可察市井之制,格局宏大。直以为二者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长公主点头,似是很满意这个答复。
“这二位分别是尚书令独女郑萋银与文臣司徒阁老的爱女无双。”
说时郑萋银与无双纷纷起身行礼,裴南川颔首回应。
昭明继而又道:“那不如,由先生再出一题,便在这二位中择出个高下吧。”
好好好,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裴锦垂首应下。
让裴锦出最后的考题,众人是信服的。这是连长公主都尊称“先生”的人。
评诗论文,自是公正。
他唤来纸笔,提笔停顿半刻,终是蘸墨写下。
席内无声,静默等待。
霜羽静静看着,裴锦落笔而下。她亦好奇,裴先生会出什么考题。
须臾,裴锦搁笔。霜羽观他的字如其身形般清瘦,却又刚正有力,一撇一捺恰到好处。
再一看所出内容:“层阁远嶂倚楼前,茶香云景醉玲珑。朱楼锦殿朝飞扬,闲杯遥转念天德。”
霜羽才生疑惑,便听他道:“仅仅作出诗词,相比对在座诗友都不难。但作诗讲究颇多,格律形式正确,意蕴内涵丰富。且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才称得上好诗。是以我出的这题,便是这首诗。二位诗友观此诗,认为是否有不妥之处,若有不妥,请作更改。”